當麗璐在為年齡的事生氣的時候,塞維一點沒意識到自己踩到了地雷,反而請求麗璐帶他一塊兒上船。當然,被麗璐一口回絕。塞維便使出軟磨硬泡的本事。
「考慮一下吧。我什麼都會做的!」
「才不要!你一定連船都沒坐過,還想當什麼水手!」
「我坐過船啊!從喀拉??到卡利亥利,還遇上過海盜呢!」
「遇上海盜你還能活下來嗎?」
「我們把海盜打跑了啊!我的槍法可是數一數二的!」
「會開槍有什麼了不起的,等別人大炮一來你就得乖乖投降!」
「我也會開炮!」
「你會開炮?」
「我不是說了我什麼都會做嗎。掌舵也好,拉帆也好,測量也好,開炮也好,船上的事我都會做。我以前也是個水手啊!」
「你是水手?算了吧,看你這個樣子哪有力氣啊!」
「我可不是吹牛!以前我和我的族人住在中部的山上,靠放牧為生,每到冬天就把羊毛和羊絨搬到船上運到其他地方去賣。其他人賺了錢就到別的地方去了,而我就留在卡利亥利。」
「那一定是因為你太不中用了,所以被其他人扔在這裡了!」
「才不是那麼回事呢!這裡有一位走遍印度的商人,叫阿科布•;達曼,他知道很多事,我在這裡跟他學習烹飪!」
「烹飪?」
「對了,我可以當船上的大廚嘛!吃了我做的菜,保證你們精神百倍!」
「精神百倍?像埃米利奧這樣子嗎?」
此時的埃米利奧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那是因為吃得太飽的緣故。
「對做菜我可是比開炮還有信心呢!不信的話你可以嘗一嘗啊!」塞維指著桌上留下來的菜。那些菜看起來就是一副誘人的樣子,香味更是刺激著人的食慾。
費南德便拖過凳子在埃米利奧身邊坐下,開始品嚐起塞維那自誇的手藝。不到三秒中,費南德就被征服了,他一邊大吃一邊說道:「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看到費南德居然表現地像埃米利奧一樣,卡米爾和安傑洛也忍不住吃了起來。卡米爾讚道:「這簡直比麗璐做的好吃一百倍!」話還沒說完,他的頭上就被麗璐重重地敲了一下。
看到三人彷彿餓了一整天的吃相,麗璐自然也按捺不住,她舀了一勺綠色和黃色相間的東西送進嘴裡。生脆的青豆和糯滑的玉米兩種口感在齒間迴盪著,配上香甜的奶油,整個人彷彿是被包裹在厚厚的雲層中一樣,麗璐立刻棄甲投降。
桌上的菜一下子就被掃得乾乾淨淨,在一旁的大廚笑瞇瞇地問道:「怎麼樣?我可以上船了嗎?」
卡米爾、費南德和安傑洛齊聲說道:「當然可以!」
麗璐則大叫起來:「喂!我才是船長!沒有我的同意他就不能上船!」她停了一下,又說道,「你的嘴巴很壞,個性也不好,不過,做菜的本事倒還馬馬虎虎。那就讓你上船吧!」
「真的嗎?太棒了!我可以出海了!」塞維一把抱住麗璐,興奮地大叫著。
麗璐被他這種激烈的行為嚇了一跳,大叫著:「放開我!你這個笨蛋!」
塞維鬆開了手,搔了搔頭說:「這是我們族裡表示感謝的方式。你不喜歡嗎?」
麗璐紅著臉說道:「當然不喜歡!我又不是你們族裡的人!」
「啊!說得也是。」塞維笑著說道。
麗璐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阿倫海姆號上的大廚了。我是船長,麗璐•;阿歌特,這是卡米爾……」麗璐將自己的同伴依次做了介紹,最後說道:「以後你要稱呼我船長大人!」
塞維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說道:「我可以叫你麗璐小姐嗎?這樣比較有親切感啊!」
「不可以!叫船長大人?」麗璐說道。
「為什麼?叫麗璐小姐很好聽啊!」塞維說道。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是船長的命令!」麗璐大叫起來。
「嗯,那我叫你麗璐船長好啦。這樣也不錯!」塞維說道。
「要叫大人!」
「……」
這場小孩子的爭論一直持續到卡米爾提醒麗璐晚上還有歌舞團的表演為止。可以預見的是,今後的航海生活將會變得更加熱鬧,只有卡米爾在偷偷哀歎自己灰暗的將來,因為少不了要幫麗璐到處救火。
當天晚上,阿倫海姆號的船員們就在這位新成員的家裡住了下來。九月的夜晚是相當怡人的,屋子裡又飄著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桂皮還是豆蔻。麗璐幾乎是一上床就睡著了,整個晚上都睡得很好,完全沒有聽到埃米利奧在說「我還要吃」之類的夢話。
第二天,一行人在塞維的帶領下參觀起這座城市來。這下麗璐得以仔細欣賞港口看到的華麗建築了。
經過市集,再穿過兩道城門,就來到華麗的宮殿腳下。不過想要更靠近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還有第三道紅色的城牆將宮殿整個圍了起來。這裡就是印度的總督府,一般人是無法踏進裡面半步的。
第一次看到時因為相隔較遠,只看到中間最高最寬闊的部分。現在走進看,才發現城牆裡面有數不清的城堡、迴廊、石柱和花壇,半圓形的頂一個挨一個,在巨大的槐樹◎和籐蔓的間隙中若隱若現。幾乎所有的建築都是由白色的石頭砌成的,只有圓頂染成了金黃色。但是一眼看去,近處的城堡清晰可辯,遠處則是一排藍灰色的輪廓;頂部是金黃色的,下面卻映襯著樹的綠色;被陽光直射的地方白得幾近透明,陰影處則是深淺不一的紫色。麗璐從未想到過,僅僅是白色的石頭也能堆砌出如此美麗的景象。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住上這麼好的房子!不,只要它的十分之一就夠了!」麗璐無限羨慕地說道。卻聽見塞維在一旁說:「這有什麼好看的!在我看來,那房子根本從頭到腳都是黑的!」
「為什麼這麼說?」麗璐會這麼問完全是對反駁她的話的條件反射,費南德卻注意到塞維對眼前的總督府十分厭惡。
塞維說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住在這裡面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個吸血鬼!」
「吸血鬼!」麗璐以為塞維指的是真的吸血鬼。她聽說過關於吸血鬼的傳聞,他們有著白得透明的皮膚,尖尖的牙齒,擁有華麗的城堡,卻喜歡睡在棺材裡,曬到太陽會熔化,晚上則溜到人的家裡吸人血。據說被吸光了血的屍體乾巴巴的,幾乎就像一具骷髏。這種事光是聽到就已經夠讓麗璐害怕的了。
塞維接著說道:「納哥普爾,就是這裡的總督,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商人,靠胡椒貿易發了大財,用錢賄賂政府,買到了總督的官職。他最喜歡的東西就是錢,為了賺錢,他規定每人要交五成的勞動所得當作賦稅。城裡的農民也好,商人也好,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卻要拿出一半的收入上貢,有很多人因為交了稅之後自己所剩無幾,在新年到來之前就餓死在路邊。還有更多的人,交不起稅而用房子來抵押。你看!」塞維指著總督府的正對面,那裡還有一個城門,又小又破,若不是塞維指出,麗璐等人根本不會發現。
塞維領著眾人走到那個城門口,說道:「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為什麼納哥普爾的房子會這麼漂亮!」
那城門對麗璐來說高度正好,但其他人就免不了要低下頭彎著腰才能通過。
門的裡面是一個和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高大的建築,只有低矮的草棚;沒有歡樂的歌聲,只有低啞的哀號;沒有鮮艷的色彩,只有一片灰白;沒有幸福的笑臉,只有死氣沉沉的目光。老人也好,孩子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看上去幾乎都是一個模樣。那些透著風的草棚一個連一個,一眼望不到底。這裡就是因為納哥普爾而失去住所的人的聚集地,通常被稱為貧民區。
一邊是富麗堂皇的總督府,另一邊卻是等待著死亡的貧民區,兩者之間僅僅只隔著一堵牆,這實在是絕妙的諷刺。
這樣的情景在非洲大陸上幾乎遍地都是,但那也將成為過去式了。沒想到竟會出現在印度,這個人稱人間天堂的印度,人稱有著最歡樂的民族的印度,這個讓無數航海家們留連忘返的印度!
麗璐此時彷彿看到了小時侯的自己,在那段戰亂的歲月中,天天過著比這還不如的生活。她不禁想到,現在在故鄉,一定也還有很多向她一樣的孤兒,失去了親人,勉強在戰爭中保住了性命,不過不會都像麗璐那麼幸運被人收留,恐怕現在仍舊在大街上流浪著。還有在阿姆斯特丹遇到的那個研究生,他想通過圍海造田來擴大土地,有了土地就可以種糧食,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也可以有地方住了。他說著需要大筆的資金,不知道現在籌集地怎麼樣了.
幾乎沒人猜到麗璐現在在想些什麼。就算是最瞭解她的卡米爾,也認為她現在一定十分難過;就算是最善於猜測別人心思的費南德,也認為她現在一定非常生氣,想要給那個納哥普爾一點顏色看看。
當麗璐對他們說出:「我想回荷蘭去看一看。不管是非洲也好,印度也好,到處都有吃不飽肚子的人。在荷蘭也是這樣。我以前也和他們一樣,每天吃了上頓就不知道下頓。所以現在我想為他們做一些事,能讓他們的生活好起來。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不過我還是想回去看看。」這一番話時,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從麗璐口中說出來的。在他們眼裡,麗璐一直到剛才都還是那個一肚子鬼主意、伶牙俐齒、動不動就跟人吵架的十六歲女孩,可是卻在一瞬間就長成為大人了。
看到其他人異樣的眼神,麗璐立刻露出成原來的樣子,瞪著眼睛說道:「怎麼?你們不同意嗎?」
卡米爾說道:「怎麼會呢?麗璐能這麼想很了不起啊!」
「就是啊!」費南德接口說道,「我還以為你只會想賺錢的事呢,原來還能想到這種事啊!該不會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說著,他很快地跳到了旁邊,正好躲過麗璐踢來的一腳。
安傑洛也十分贊同,因為他可以順便回去看望一下妹妹。
塞維是最高興的一個,他聽到可以去荷蘭便抱著埃米利奧跳了起來。
下午,一行人便來到交易市場,將索法拉的咖啡賣了個稱心如意的價錢,又採購了大批胡椒、肉桂、豆蔻之類的香辣料。看到滿船的貨物,麗璐已經想到回歐洲後可以好好地賺上一筆了,不由得心情特別好。在回塞維家的路上,還很大方地請大伙去小酒館吃晚餐。
麗璐找到一家看起來裝飾地很漂亮的小酒館,推門進去。店裡卻顯得異常冷清,只有四五個人,而且真正在吃東西的人只有一個,其餘幾個人都站在唯一的顧客身後。麗璐進來的時候,店裡竟連一聲招呼也沒有,她變不客氣地找了個離那個客人最遠的位置坐下,然後叫道:「老闆,我們要點菜!」過了差不多三分鐘,才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搓著雙手對麗璐說道:「抱歉,這位小姐。我們的菜今天都被那位先生包了。麻煩您去別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