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回因果循環
徐清又飲了一杯桃花酒,便放下酒杯望著雲蘿娘,忽然問道:「你恨他?」雲蘿娘猛地一震,險些把手裡的酒罈掉了。面色怪異的勉強笑道:「道友此言何意?」徐清悠然道:「你也不用驚訝,這種事放在何人身上也未必能釋懷。」
雲蘿娘臉色愈發難看,只等頹然坐下,低著頭喃喃道:「是師父對不起我們,他已明知師兄今生惡性難馴,非但不想破解之法,反倒以此為機會,故意以寶物誘發師兄心中惡念,引師兄犯下弒師重罪。而他卻趁此機會轉世重修,並拜在了佛門高僧門下,眼看用不數十年就能飛昇上界。只留下師兄受心魔煎熬,更被世人唾棄,以至家破人散,夫妻反目。」稍微頓了一頓又抬眼望向徐清,已是淚流滿面,卻全無抽泣之聲,淡淡問道:「道友以為我該恨他麼?」
徐清依然微笑不改,又自斟一杯灌入口中,吐出了一個『該』字。即又洒然大笑道:「不過這世上原本就許多事不能如願,事已至此就算你恨他又能如何?他該飛昇也不會遲疑,你的痛苦依然不能消弭。」
雲蘿娘笑道:「我亦知曉此理,是以從不與人訴說,更不在人前表白,唯獨只想能給那冤孽留一絲活路。若非今日被道友一言道破,只怕一輩子也不會與人說出此事。」說到最後已愈發苦澀,舉起青花罈子猛地灌了一口,那酒水灑出立刻濕透了衣衫。
徐清歎道:「待此次列霸多有個結果,你也兵解了吧!這些年來早就亂了你心神,就算強行修煉,日後也難有成就。」雲蘿娘聞聽此言還有些不信,一下就愣在當場,旋即眼睛一亮,道:「道友此言……是說雲蘿來生可在門下修行!」徐清笑道:「你若不嫌我輩分太低,就留下一個信物,只等兵解之後,再次投胎我自能將你尋來。」
雲蘿娘當即大喜,趕緊就從腰間取下一塊青玉掛配,雙膝跪倒奉給徐清,道:「這雙玉珮本是一雙,乃當初與師兄婚配信物,是弟子最重之物,來生再見以此為信。」復又屈身三拜,卻並未稱呼師父。徐清也並未在意,畢竟師徒緣分還在來生。
就在此時忽然「轟」的一聲雷震,雲鳳三女剛才聽了那些前輩辛密,還有些意猶未盡,卻被巨響嚇了一跳。雲蘿娘來生有了期望,也不復剛才那般死氣,笑道:「三位妹子莫驚,乃是我山中有一眼怪穴。每日巳時過後就會噴出地氣,震動如同雷音。只等片刻便如樂舞之聲,非常好聽,三位妹子可與我同去看看。」其實她也想叫著徐清,唯獨躊躇不知如何稱呼。顯然剛才已經跪拜,再稱道友已不合適。若直接叫師父,她心裡還有心結未解。
三女皆是少女心性,一聽怪穴能發樂舞之音,已經難耐好奇。雲鳳拽住徐清道:「大哥也同去看看!」徐清擺手笑道:「還是你們跟著雲蘿去吧,這桃花釀著實難得,我還在這多飲幾杯。」四女也不強求,便結伴而去。又等片刻四人身影隱入桃林,徐清自斟自飲怡然自得,卻忽然喝道:「道友既然早到,何不過來喝上一杯?」
那桃林粉障中也不見人影,卻忽然聽見一聲童音笑道:「你這人竟要小孩同你喝酒麼!」只見一個粉妝玉砌的小童施施然從桃樹林中走了出來。上身穿了一件對襟摧花的小襖,下身半截小袍一雙虎頭鞋,頭上一邊梳了一隻抓髻。若非看他神靈內斂,韻氣精華,還真以為是哪家富戶的小少爺。
徐清晃了晃手上的杯子,淡淡笑道:「看似個新瓶子,裝的卻是陳年老酒,又何必跟我一個晚輩裝嫩。」原來這小孩正是剛才提到那小神僧阿童。只見他大模大樣的坐到徐清對面,也沒管剛才誰用的酒杯,取過一隻就斟滿了桃花釀灌到肚裡,歎道:「哎!真是好酒!多少年沒嘗到!」徐清也同飲一杯,揶揄道:「我聽說和尚彷彿不能喝酒的吧!」
那阿童也臉色一變,旋即笑道:「只要你不說誰會知道呢?」說罷竟又飲了一杯。徐清笑道:「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麼幫你瞞著?再說剛才那麼大的事我都幫你攬下,莫非連句謝都沒有麼?」原來剛才乃是阿童暗自傳音請求,否則以徐清的個性,哪會管那些無關的閒事。
阿童又往幾女離開方向望去,不禁搖頭歎道:「雲蘿那孩子命苦啊!」徐清淡淡道:「你若憐她就不會如此。」阿童道:「你怎知天意如刀,人力再大焉能與之對抗!」徐清歎道:「修真之人最好以『天意』二字自欺欺人。」阿童臉色一僵,旋即已恢復常態,道:「此皆舊事,多說無益,無論如何能見雲蘿那丫頭有個歸宿我也算安心了,日後還請道友多多照顧他二人了。」
徐清笑道:「日後他們全是我的徒弟,這個不用道友操心。只不過此番我助你消去前世因果,莫非就沒點表示麼?」阿童笑道:「早聽說你這小子甚是刁鑽,無奈我才轉世重來,前生法寶靈丹盡皆失去,只是個孑然一身的小孩,你還想乍出多少油水!」
徐清撫著酒杯口沿淡淡道:「如今那些法寶靈丹我還真不稀罕,再說你前世充其量是個稍微有些本事的散仙,能有什麼出彩的好貨。」阿童訕訕笑道:「這倒也是,你小子早就被那些老傢伙們喂的飽飽的了,還真看不上我那些玩藝。聽說去年還破了恆山三凶,更好生搜刮一番,連門下那幾個女娃也都換上了極品飛劍。她們能有你這麼個師父,真讓人好生羨慕啊!」又望著徐清笑道:「既然你什麼都不缺,又何必非要擠兌我一個小孩。」
徐清淡淡道:「因果報應,天理循環,我有助於你,你自然要報還,此乃天理,人若逆之必有大禍。」阿童訕訕的蹭了蹭鼻子,苦笑道:「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罷了!那你說我要怎麼報還?」徐清笑道:「既然道友無所抵償之物,索性就當欠個人情吧!」此言說的輕描淡寫,但阿童聽聞之後,不禁為之變色。一旦這個人情欠下,日後可就不好償還了。若要沒事還則罷了,一旦徐清要討還此情,就算刀山火海也得義不容辭。
徐清若無其事的捋了兩下袖口,笑道:「若道友為難便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不等徐清說完就被阿童打斷道:「行了,你也別以退為進了,這人情算我欠你的還不行麼!不過咱們可把醜話說在頭裡,萬事皆有底線。並非今日我欠了你人情,以後就得供你任意驅馳。」
徐清笑道:「道友多慮了,如今天下間多少人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原來也不用非要在你這討個人情。不過是再給自己壯壯聲勢,免得有些宵小之徒總以為有機可乘。」阿童站起身道:「隨你怎麼想吧,前途路遠,事事還請小心斟酌。」說罷一抱拳已轉身往一旁花幕隱去。
徐清又獨酌片刻,果然聽見遠處傳來仙音鼓樂,悅耳悠揚,非常神奇,直等奏了近半個時辰才緩緩斂去。隨即雲蘿娘又帶著三女回來,還一人折了一根桃樹枝,搖曳著隨有花瓣落下。雲鳳頭上還落了一片,她還不自知,一看見徐清就歡天喜地的奔了過來,道:「大哥剛才沒去真可惜了,那洞穴非但能奏出鼓樂,還有仙霧繚繞,彷彿天外仙子翩翩起舞!若以法術為之倒也罷了,偏偏天地生成,真是鬼斧神工!」
寒萼、紫綃連那雲蘿娘也興致甚高。待五人坐下又閒談片刻,眼看日上中天已近午時。雲蘿娘便將眾人喚起,道:「眼看時辰將近,我等還需先行一步,免得誤了陽氣最盛的時機。」眾人相隨架起劍光,直往西南飛去。約麼七八十里,就看見一座雄嶺。只見山石險惡,鐵黑如墨,山峰危聳,高絕出眾。山尖覆雪寒氣逼人,山腳岩漿黑煙沖天。雖然近在咫尺,卻與剛才那桃花仙境完全兩重天地。
雲蘿娘伸手一指那高山,道:「那就是赤身洞的所在,邪陣還在山後。」但她卻不直接往那山峰飛去,而是往旁邊饒了一大圈。看出眾人疑惑,又提醒道:「大家小心閉氣,那地火皆是穢氣生成,含有劇毒,萬萬不可吸入體內。」
徐清雖然身懷混元真氣,專能化解五行毒氣,卻沒必要在這逞能。也跟著一同在旁邊繞去,一邊問道:「雲蘿可知山中除了列霸多之外,可還有其他厲害妖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