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回天狐三劫
且說神駝乙休斷喝一聲,探手揮出一拳,一道藍光劈頭蓋臉就往耿鯤頭上打去。那翼道人不躲不閃,揚頸啼鳴,彷彿鷹戾,一頭撞上,振起「鏘啷」一聲脆響,兩相碰撞如同金鐵之聲。乙休打出那藍光頓時消散,耿鯤也身子一頓止住去勢。
再看天上立著一個白袍漢子,長的身大頭小,健碩如牛的身子上,只長了一個椰子大的腦袋,讓人一看非常不協調。只有那臉蛋生的唇紅齒白,劍眉虎目,非常英俊。身後一雙灰色羽翼,兩相展開能有兩三丈,「呼呼」扇動就帶起一陣旋風。想必此人就是那翼道人耿鯤。
只見那耿鯤身形停住,再一看地火噴發漸漸止息,就知謀算多年的計劃毀於一旦,氣得他怒髮衝冠,指著神駝乙休罵道:「好你個駝鬼!我耿鯤自問不曾與你過節,你卻自恃強悍,為那妖狐瞠目出頭,甘心給峨嵋派當爪牙走狗!你這寡廉鮮恥之徒,居然還有面目活在世上嗎?」
神駝乙休眼中閃出兩道陰寒的精光,旋即不露聲色的笑道:「你這鳥人也敢與本真人提及廉恥二字嗎?打著為兄弟報仇的名號,實際卻是看上了人家寶相夫人苦練多年的元嬰,乘人之危且不說,還暗中下手偷襲。嘖嘖嘖!你這老鳥也活了數百年,怎麼越來越回去了?再說我乙休平生不求別人,也不聽人差遣,全憑自己好惡辦事,想做就做。你個披毛戴角的東西卻不知,寶相夫人乃是我弟子司徒平的岳母。我親家母遭了劫難,難道就不能出手幫忙嗎?」
耿鯤被氣得「哇哇」爆叫,喝道:「老駝鬼!少給我巧言狡辯,今日不說旁的,你且讓開容我宰了那妖狐還則罷了,若是不然咱們就算結下大仇,日後少不得要好好較量一番!」
神駝乙休「哈哈」大笑道:「我乙駝子平生還沒怕過誰,莫非你個鳥人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嚇住!若要動手只管放馬過來,看我怕你不怕!」
那紫鈴、寒萼姐妹倆原來還有些懼怕耿鯤名望,但如今聽他口口聲聲辱罵自己母親,左一個妖狐,右一個孽畜,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已經心有靈犀,也沒打聲招呼就偷偷抓出一把白眉針,揚手就往那翼道人耿鯤打去。反正她們全是小女人,也不在乎什麼光明磊落的名聲。
耿鯤成名多年,乃是與三仙二老一子七真相提並論的絕頂高手,豈能被她們兩個小丫頭偷襲得逞!一見數點白光襲來,微微笑道:「哼!妖狐孽子,有些微末伎倆,也敢在本仙面前賣弄!」話音未落,就見他雙肩一晃,隨著兩邊翅膀展開一震,就飆出兩卷旋風,往那些白眉針捲去。「乒乓」幾聲清響,居然將其全都捲到一邊去。
紫鈴姐妹見偷襲不成索性雙雙祭出飛劍,寒萼更嬌聲喝道:「好個不要臉的老雞頭,你給我招打!」
翼道人耿鯤活了數百年,何時聽見有人敢叫他『老雞頭』了!氣老臉通紅,獰聲喝道:「賤婢找死!」就從翅尖上射出兩道赤紅如火的光練,將二人飛劍抵住。才一個回合二女就感覺壓力甚巨,抵擋不住。一旁的諸葛警我、司徒平和徐清劍勢不妙,趕緊接連放出飛劍法寶相助。
乙休自恃身份不願與他們一同出手,朗聲喝道:「老鳥人,我卻不慣以眾擊寡,你一向自視甚高,今日就先敗了這幾個後輩再與我一戰。」
耿鯤根本就沒把一干小輩放在眼裡,也不答話便長嘯一聲,雙翅閃動飛身縱起,同時從雙翼中飛出數道金光,與襲來諸般劍氣相抵。翼道人心高氣傲,卻沒想到諸葛警我和徐清的飛劍如此厲害,就連司徒平那把烏龍剪也非常厲害。只見空中光明閃耀,金鐵交鳴,耿鯤愈發心驚,暗道:「常聽說峨嵋派的小輩之中,有幾個非常厲害的。過去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啊!看來不費點力氣,還真打發不了這一干小狗。」
想到這裡,耿鯤把心一橫,暗中運起玄功,仰首啼鳴。通身綻起刺眼的白光,瞬間就從雙翅中飛射數十道銀芒。同時飛身而起想要拉開距離,再跟眾人周旋。沒想到諸葛警我三人一出手,秦家姐妹那邊壓力驟減。不過二人知道敵人太橫,單以飛劍絕難傷他。更恨耿鯤辱罵自己母親,鐵了心就要弄死那老鳥。各自從針囊裡抓出二三百支細若毛絲的白眉針,合在一塊就是五六百支,一股腦全往耿鯤打去。須知那白眉針一共只煉了三千六百五十九枚,用一枚少一枚。像這般不花錢似的往外放,還是頭一回,可見紫鈴姐妹被翼道人給氣如何!
那白眉針纖毫如絲,耿鯤雖然修道多年,早就到了『知微』之境。畢竟天女散花一樣,還需一邊應付另外三人攻勢。任那耿鯤身法如電,萬分機警,也被打得措手不及,無處躲避。所幸耿鯤玄功深厚,趕緊運起真元,護住週身要害,又闔上雙翼擋在身前。頓覺翅上一連疼了數十下,一陣酸麻癢痛,就感好生難受。若非那雙翅膀乃是天生之物,性命攸關,只怕已經壯士斷腕,自己拔除。
耿鯤早知白眉針能順著血流攻心,生恐性命安慰,趕緊提聚真元,封閉全身血脈。如今受了暗傷,旁邊還有神駝乙休虎視眈眈,他還哪有心再圖謀寶相人元嬰。顧不得臉面,沒留下一句狠話就落荒而逃。
乙休見翼道人耿鯤受了重傷,狼狽逃去,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耿鯤老兒!須知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勸你看清時勢,莫要一意孤行,免得百年修行毀於一旦!」耿鯤全不理會,轉瞬之間就已絕塵匿蹤。
雖然彷彿眾人齊心合力,就將那翼道人耿鯤給逼走,但誰心裡都清楚,若是沒有乙休在場,牽制耿鯤的精力,只怕那翼道人還比現在厲害數倍。紫鈴姐妹如何千恩萬謝也不用一一細說,轉眼間天光大亮,眼看寶相人天劫就到。
如今寶相人乃是結成元嬰成就地仙之劫,由天雷、地青、心魔三劫並至。若能一次挨過,就能成就地仙位業,安得人間逍遙。若萬一出了差池,則三千年修為盡毀,更可能被天雷擊散元神,落個魂飛魄散之局。
且說那『天雷』乃是乾天陽火之雷,專能轟殺佛胎道嬰。『地青』這是激發地底萬年毒煞,就算成了地仙天仙,也不敢輕涉其鋒。至於『心魔』就更厲害,前面『天雷地青』還有跡可循,這最後的心魔劫,乃是異界隔空而來,無形無質。它既不能傷人,人也不能傷它,只能靠成道之人心志堅定,不因心生萬般幻象而動搖。所謂象由心生,境隨念滅,是非成敗,全在一念之間。
眾人皆知神駝乙休見多識廣,全聽他調遣安排,將一干渡劫之事全想周到。雖然現在諸般邪魔全都退去,但難保一會天雷響起,沒有暗地趁火打劫之人。眾人更加不敢鬆懈了戒備,又在釣鰲磯周圍布下許多陣法。
待萬般瑣事全都備好,眾人聚在釣鰲磯上,就等日上中天。就在巳時剛過,忽然下面洞中飛出來一個閃著金光的小球,攜著一小片彩雲緩緩上行。眾人全不知所來何物,正待小心戒備,忽然聽見一個輕柔的女聲言道:「玲兒!萼兒!莫要驚駭,這是為娘所煉元丹。」
自從寶相夫人兵解之後,雖然知道母親就隱藏在東海,卻極少能來探望。一則路途遙遠,再則擔心被人發現了藏身之處,徒然引來好多危險。二女微微一愣,立刻悲喜交加,齊聲呼了一聲:「娘!」就撲了上去。前文說過寶相夫人除了修煉一個元嬰之外,還練了一顆元丹,只等二者相合就能融會貫通,飛昇仙府。如今遇上天劫,卻不能二者兼顧,但費盡心力修煉的元丹又怎能捨棄!又待母女三人親熱片刻,就聽寶相夫人道:「司徒賢婿可在!」
司徒平趕緊應聲而來,道:「岳母大人有何吩咐。」
寶相夫人道:「賢婿且快快將口張開,容我元丹躲入你體內。你乃是天生『玄離坎泰』之身,最能隱匿真元氣息。若我元丹在你體內,才不會被天劫尋著,自能躲過此劫。到時只需元嬰應劫,還能簡單許多。賢婿只需靜心運練玄功,其餘之事全可不必在乎。」
司徒平知曉此乃天數之事,趕緊張開嘴,「倏」的一下寶相夫人的元丹就鑽入口中。只覺口中一絲清涼,直入胃腹之下便全無感覺。司徒平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怠慢,趕緊依言而行,坐在地上閉目運功。
立在一旁的神駝乙休,微微露出驚訝之色,顯然是沒想到寶相夫人居然又練出一顆元丹。不過如今並非講話之時,他也只得將疑惑壓在心底。沒過多久,就聽見早就聚在天上的雷雲發出一聲怪響,聲音由小到大,漸漸聚成雷音。只聽見「轟隆隆」陣陣響動,頂上那片百丈許的雷雲愈加黑亮,彷彿陳年黑鐵一般,內裡隱隱閃動純藍耀眼的雷電。
一等日光照在午時正點上,猛地聽家「卡啦啦」一道驚雷,從雲中立劈而下。那雷電足有三尺多粗,夾帶無數燒得熾亮的乾天雷火,就往釣鰲磯下的洞口打去。就在此時忽然從釣鰲磯洞下猛地衝出來一道明亮的紫光,想必是寶相人為渡劫煉製的法寶。那紫光亮如晨星,大如栲栳,正好迎上乾天神雷。待二者一碰「轟」的一聲巨響,綻出精光無數,火星亂飛。待精光全都散去,只剩一團紫光還在空中飛旋。
與此同時第二道天雷又接踵而到,那紫色光團往上一衝又奮力將其消弭。只待一連九次,天雷越來越急,那紫光卻越來越弱。直到最後一次,堪堪化解雷光之後,只聽「卡」的一聲脆響,飛濺出無數紫色琉璃碎片,化作一團齏粉,最終也沒看清那到底是件什麼法寶。
待九道乾天神雷劈下,天上烏黑的雷雲頓時分崩離析,從中間捲起一團颶風,瞬間消散無蹤。極目千里,陽光媚色,青天白雲,景物清麗,遠近平和,哪還有一絲天雷擊頂的異昭。
還不等眾人鬆一口氣,忽然釣鰲磯微微一震,猛地從下面洞中衝出來一道金光。隱約可見那金光之內有一個一尺多高的小人,生的眉目如畫,大約就是寶相夫人所煉的元嬰。那金光速度極快,直往天上飛來。就在她身後不及三丈,緊緊追出來一道青贊讚的霧氣。
徐清眼見那形如長蛇的青色毒霧,恍然想起前幾日見到那個自稱東海蠱仙的人。那妖人不就自稱煉就了『地青之毒』,但與今日看見這真正的地青之毒相比起來,卻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只見那地青毒氣飛旋晃動,所過之處居然連空氣都被它染成毒氣。更有一點浪花飛濺,沾染一些又落入海中,頓時方圓七八十丈海水全都染成青黑,翻起無數死魚爛蝦。
諸葛警我一見地青現世,趕緊從懷中取出兩道黃紙靈符。乃是先前玄真子給他的『五火神雷符』,正是留到此時對付地青毒氣。他趕緊揚手拋出兩道靈符,以三昧真火燒盡。猛地閃出一片赤紅火光,聚成十丈火雲,在天上一旋,就往地青毒物壓去。
天地五行,以火克金,以金克木,如此梯連相接,便有火也能克木。地青之毒本身屬木,五火神雷正好以火克制。只見一片火雲撲壓而下,頓時就把地青壓住。這一碰上正是針尖對了麥芒,絞殺拚搏,「呲呲」作響,同時消弭融去。
然而五火神雷雖有克制優勢,奈何那地青之毒彷彿無窮無盡從地下湧出。只等兩道神符所化雷火消耗殆盡,居然還剩下一片地青。諸葛警我眉頭緊鎖,瞟一眼神駝乙休,依然毫無動靜,絲毫沒有想要出手的打算。諸葛警我清楚,剛才乙休能來相助退去翼道人已經仁至義盡,畢竟渡劫成仙乃是一人之事。只歎寶相夫人非但練成了元嬰,還偷偷煉了一顆元丹,才使天劫威力更大。不過別人誰都能袖手旁觀,諸葛警我卻不行,他與寶相夫人關係匪淺,怎能眼看她元嬰受地青毒害!
就在諸葛警我運起玄功,想要強行攔下那僅餘一片地青之毒,忽覺肩膀被人按住。回頭一看見徐清朝他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大師兄不可強來,那地青之毒乃是萬載穢物,若無相應法寶克制,怎敢輕易與它抗衡!就交給小弟應付便是。」
徐清也不等諸葛警我說話,已然揚手將天藍神砂祭出。當初向芬陀神尼討要此寶時,就是打著助寶相夫人渡劫的旗號,若是此時雪藏不用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只見一片藍色光帶幻化百丈,瞬間就將那地青截住。
兩相驟然一碰就勢同水火,打得翻天攪海,藍光四濺,綠氣紛飛。那地青之毒雖然厲害,奈何天藍神砂本是藍髯客姬繁用來渡劫的寶物,正好克制天雷地青。而且剛才諸葛警我放出靈符早就毀去大片地青。這邊徐清操縱天藍神砂不停送入法力。此消彼長那地青之毒還焉能不滅!
神駝乙休立在一旁,一見徐清居然祭出了天藍神砂,也不由得微微一愣。彷彿有心要問,即又釋然一笑,不知心裡作何想法。
寶相夫人的元嬰飛上高空回身往諸葛警我和徐清望來,輕輕頷首以示謝意。來不及多說,忽然從東南方向飛來一片積雲,速度飛快眨眼就到,直往空中的寶相夫人罩去。適才天雷地青之劫全都有驚無險,眾人心中不免有些鬆懈,以為所謂『天劫』亦不過如此。又見那怪雲飛至,還以為是『心魔』到了。全憑寶相人道基堅實,道心沉穩,方能平安度過,成就地仙位業。
寶相夫人也是頭次見到地仙渡劫,並不知『心魔』是什麼樣子。剛才連破『天雷地青』,眼看成功在即,不免有些心急。眼見那怪雲飛來,想當然就以為是『心魔』到了,還主動往上迎去。然而就在此時,神駝乙休忽然厲聲喝道:「夫人小心!那並非天劫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