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回復仇之殤
說那笑和尚經過碧筠院旁邊的山間,就看見徽佳徽黎姐妹二人龍骨影子,頗為喜愛就想要介紹給諸葛警我收入弟子。然而徽黎卻根本不買他的帳,甚至連東海三仙的名頭都沒嚇住徽黎那迷糊的小丫頭。徽佳聽了卻赫然一驚,趕緊狠扯了妹妹衣袖,躬身施禮道:「這位師兄莫要見怪,我家小妹沒見過市面,才出了狂縱之言,還請師兄恕罪。」
笑和尚也是哭笑不得,眼見那不知所以的少女,竟然連東海三仙都不知道是誰,也不知是怎麼上來凝碧崖的。但見她嬌憨之態毫無做作,反覺得不惹人厭煩。擺擺手微笑道:「無妨無妨!其實我倒也無別的意思,只是要問問你二人可願拜師學藝。我師兄諸葛警我神通玄奇,名震天下。我見你二人根骨不錯,又思及他前日曾說欲授徒布法,便要引薦一番,也算是爾等的造化。」
這話說來本也沒有什麼不對,本來笑和尚就以為二人是新來的外門弟子,在他看來能拜入長房嫡門弟子的門下,雖然低了一輩也是天大的好事,言辭之間自然流露出一些施捨恩惠的意味。那徽佳徽黎姐妹從小寄人籬下,心思最敏感不過。徽黎妙目一瞪,正要說話卻被她姐姐拽了一下,怏怏的閉上了小嘴。見徽佳又施了一禮,正有些有禮有節的架勢,道:「這位大師的好意咱們姐妹心裡了,只不過那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想來這拜師學藝也是同理。我等姐妹前日業已拜了師父,大師便也不問個明白,就自以為是,只怕不妥吧!」
「這個~!」笑和尚臉色一僵,又見徽黎那小丫頭一臉輕蔑之色,方知出了誤會,騰地一下就弄了一個大紅臉。嘎巴嘎巴嘴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心裡更加疑惑:「莫非是醉道人又新收的弟子?沒聽說啊!怎麼好好的就拜了師父了?不過想想也是,那嚴人英近在咫尺,只怕看見二女的資質,早就捷足先登了,那還能輪得到我這!」想到這裡笑和尚也覺自己剛才有些唐突了,訕訕的笑了笑,便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既已拜了師父,不知是山上哪位長老的高足?」
徽黎不知深淺,得意洋洋的搶著應道:「說出來嚇你一跳,我倆師父名叫徐清,乃是……」此話一出還真把笑和尚給弄得一愣,至於徽黎後邊那些吹噓的話都沒怎麼聽清楚。笑和尚在心中暗道:「徐清!竟然又是徐清那廝!這才幾天,怎麼那傢伙竟然又收了兩個徒弟,這都從哪弄來的好苗子!」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偏偏徐清與笑和尚還有嫌隙。
那徽佳察言觀色,見面前這和尚雖然年紀不大,卻氣度不凡。一說話笑瞇瞇的樣子,實則絕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便加了十分小心。此刻見他一聽到徐清的名字,立刻臉色一變,面色不善,只怕二人之間早就有些牽扯。徽佳還有些後悔不該由著徽黎胡言亂語,只怕又得罪人了,趕緊告一聲罪,拉著徽黎急匆匆的就走了。
那笑和尚心裡氣的夠嗆,不過他雖然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也總犯不上跟兩個小丫頭計較。看著二人的身影,眉頭緊鎖,便也把這比帳算在了徐清的頭上。說起來這本來也不算什麼事,只是一個誤會罷了,雖然徽黎說話不耐聽,也是童言無忌,換了旁人也就得過且過罷了。但常言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笑和尚雖然還算不上是個小人,也總對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耿耿於懷。
笑和尚心裡賭氣,暗道:「哼!你徐清便如此能耐!難道你能收徒弟,我笑和尚就收不來徒弟嗎!」他離了凝碧崖之後,也不急著遠走,就在峨眉山的附近溜躂了好幾天,想要踅摸個資質更好的弟子。最好能將裘芷仙也給比下去,就算不行也不能比徽佳徽黎那兩個丫頭遜色。
其實笑和尚也知道,天生媚骨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數百年才出來一個,哪那麼容易就被超過了。而且收徒之事更半點馬虎不得,他這般一意尋找,也發現了幾個稍微不錯的孩童,卻都比徽佳徽黎相差甚遠,就更別提跟芷仙相提並論。只等三天之後,冷靜下來的笑和尚才放棄了這無謂的尋找,轉到南下而去。若是沒有此番耽誤,他又哪裡會在這遇上萬妙仙姑許飛娘!
返回來頭再說徐清,看著天上鬥劍的二人,心中暗道:「看那笑和尚只怕再挺不住多久,我要不要上去幫幫忙呢?不過到底是幫那美人呢?還是要幫那賊禿子,倒是要好好考慮考慮。」想到這裡他嘴角忽然牽出一絲惡意的笑容,又合計道:「若是笑和尚今天就死在這了,可不知那苦行頭陀會有什麼反應?只怕雷霆大怒之後,還不知要再死不少人給笑和尚陪葬吧!」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是那陪葬名單中的一個,徐清立時覺得脊樑溝一陣發寒,趕緊將這危險的念頭壓倒了心底。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笑和尚唳喝一聲,道:「呔!許飛娘,你這妖婦!看我金光環的厲害!」一語未了忽然揚手抖下腕上一隻金環,向天上拋去。那手環打著迴旋飛上天去,迎風即長,瞬間就長到四五丈直徑。帶起一流金光,直朝許飛娘罩過去。
許飛娘巍然不懼,嫣然笑道:「小和尚黔驢技窮了,連這保命的東西都用出來了!苦行頭陀教徒弟的本事可沒怎麼長進啊!空有一身通天的本領,卻教出來個草包徒弟。」別看她說得輕鬆,可不敢對那襲來的金色光環怠慢一點。一邊說話的同時趕緊掐動法訣,竟也從身邊飛出五道彩煙將許飛娘護在當中。同時素手一揚綻出一道極亮的藍光,竟比那五毒仙劍還耀眼奪目。
徐清躲在下頭看熱鬧,一看見許飛娘身上竟飛出太乙五煙羅的七色嵐煙,也被嚇了一跳險些驚呼出聲來。徐清怎麼也想不明白,暗道:「那太乙五煙羅明明就在我身上,怎麼許飛娘也有一套!莫非此寶本來就有兩件?還是寶物失竊之後,混元祖師尋不見那朱洪,又重新煉了一隻?也不知兩個太乙五煙羅孰優孰劣?」
不過當許飛娘又緊接著亮出那藍色劍光之後,又把徐清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憑著這些年修真的經驗,徐清一看就看出那藍色的劍光絕非凡品!其劍意之盛劍芒銳利,竟然比英瓊的紫郢劍也不遑多讓,唯一可惜就是那劍光並不穩定,也略顯輕浮,顯然還是一柄並未祭煉完成的劍坯。若等此劍完全,只怕未必不能跟紫青雙劍一爭高下。
徐清看著那藍寶石一樣的劍光,嘴角的口水都險些流出來了。相比起來霜蛟劍合了混元血魂珠之後,雖然詭異凶戾,賣相卻越來越差,哪如人家那通體純藍,碧如海色的劍光漂亮。至於三陽一氣劍若僅以飛劍而論,也只能說中規中矩,絕當不得『驚艷』二字。而此刻飛娘亮出的飛劍,就跟紫郢劍一樣,方一入眼,就讓人覺得眼前豁然一亮。
「好劍!真是好劍啊!」徐清癡望這天上的藍光,嘴唇輕動已喃喃說了出聲。不過他雖有貪婪之心,卻並無強奪之意,畢竟那許飛娘可不是跑龍套的人物。能在這天下之間縱橫捭闔,與峨嵋派為敵多年,豈是易與之輩!就憑徐清這點本事,去了只怕也是鎩羽而歸,弄不好還要搭上自己性命。
看得出來許飛娘與笑和尚對戰,彷彿打的難解難分,飛娘也只是略佔上風。實則只怕是許飛娘已保留了不少實力,只是笑和尚奮力鏖戰,並沒發現罷了。他身在其中,怎如徐清作壁上觀看的明瞭。以徐清料想,這許飛娘的實力大約也在妙一夫人同一水準,比霞兒還要略勝一籌。至於其他一干後生小輩,全都不是她的對手。
只見天上那藍光一閃,速度之快,都不及徐清看真切,就斬在了那金色的光環上。單聽見「匡當」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將周圍的群山密林都震得沙沙直顫,連徐清和白靈這邊都受了波及。那『金光環』被劍光一斬,只挺了片刻便被擊飛出去。笑和尚本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全指望祭出此寶能扭轉敗局,卻沒想到敵人竟還有比他更厲害的寶劍。非但輕鬆破了金光環,若再追擊攻來,只怕連小命都難保!笑和尚心中暗罵一聲「倒霉」,也不顧什麼裡子面子了,招呼都不打一聲,遁起一道佛光是轉身就跑。
許飛娘則一掃渾身頹氣,笑的前仰後合,差點失了淑女的典雅意態。不過她見笑和尚狼狽逃走,也不去追他,將那藍色的劍光收來,朗聲呵斥道:「你這小孩要走怎也不說一聲,難道你家大人都不曾教你懂禮識義!」說著又是「咯咯」一陣嬌笑,續道:「你也不用跑那麼快,你一個小孩我還與你計較嗎!回去告訴苦行頭陀那禿驢,就說我許飛娘早晚要報當年的殺兄之仇!讓他給我洗乾淨了脖子等著!」
要說許飛娘心裡恨東海三仙是一點也不假,但同時她也深知三人修為通天,極不好惹。此刻也是清楚,以笑和尚的驕傲性子,絕對不會將這些話傳給苦行頭陀聽。正因如此她才敢如此放肆的大放厥詞,將胸中憋悶的惡氣全都一吐為快。
笑和尚好懸沒被氣的吐血,嘴唇蠕動數次,想要惡語罵回去。但形勢比人強,斟酌再三終於將那些狠話又吞回了腹中。咬牙切齒的只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且不與人爭一時匹夫之勇,萬一惹得那老娘們發瘋,上來用那藍色的飛劍給我劈了。到時候死都死了,就算日後師父能給我報仇,又有何用!」
眼看著笑和尚駕著一溜金光消失在天機,許飛娘笑的跟朵花似的。只怕從打混元祖師死後,她都沒有這般高興過。不過許飛娘得勝之後,卻不立刻飛走,反倒輕輕一抖袖際,扭頭朝徐清藏身這邊望來,笑瞇瞇的喝道:「那邊的道友看了半天熱鬧,還不出來打聲招呼嗎?豈不讓我白白廢了這麼大力氣,將那小禿頭給打發走了!」
徐清登時大吃一驚,沒想到隔了這麼遠,竟還是被許飛娘給發現了。又覺那眼神如刀,已經鎖定了他的行蹤,只怕是完全確定了他的位置,並非是無的放矢的詭詐之言。徐清無可奈的一笑,只得帶著白靈祭起劍光升上天去,遙遙對著許飛娘一抱拳,道:「適才一見仙姑風姿,只怕天仙化人也不過如此,真讓人歎為觀止啊!」
許飛娘上下打量著飛上來的俊俏少年,掩口笑道:「你這小孩又是從哪來?看你模樣生的怪俊的,嘴巴也甜,就拜我為師如何?包你修的上層道法,日後飛仙成聖也未可知哦!」
徐清不置可否的笑瞇瞇打量著許飛娘曼妙的身段,忽然說道:「剛才我聽那和尚喚仙姑叫做許飛娘,就是那個五台派的許飛娘?太乙混元祖師的弟子?」
許飛娘微微一愣,登時就聽出此言深意,俏臉緋紅,嗔惱的瞪了徐清一眼。不過見面前這少年氣度不凡,真元精足只怕不好對付。尤其她剛才退走笑和尚已經廢了不少法力,更在最後將未煉製完成的飛劍使出來,法力耗費甚巨,若要再戰只怕難以持久。
但徐清說話也太能氣人,那後邊說的『太乙混元祖師的弟子』,明顯就是接著飛娘要收他為徒說的,其中調戲的意味也不難明白。不過女人的心思也真不能理解,許飛娘在心中暗怒的同時,竟也有幾分竊喜。大概是這些年隱居不出,也少與外人見面,不知多少年沒聽過,有人讚賞她美麗的言辭了。讓飛娘覺得這些年過去了,自己魅力依然,還能如當年一樣引動那些少年的傾情艷慕。同時更恨徐清說話輕浮,那俗話說得好『踢寡婦門,刨瘸子墳』,那都是壞到絕處的人才幹的事。
徐清倒還沒自覺,接著說道:「呃!在下徐清,在峨嵋派醉道人門下修行,早就聽聞許仙姑的芳名,今日一見遠勝聞名啊!」
許飛娘皺了皺眉頭,驚異道:「你就是徐清?」看樣子也聽過徐清的名字。想來當初慈雲寺隻身投書就足夠驚人,也難怪許飛娘會知道他的名字。又疑惑道:「你也是峨眉弟子,剛才為何不出手幫忙,眼看著同門失敗?莫非~!」說著又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煙視媚眼的望著徐清,緩緩道:「莫非堂堂峨嵋派中也有派系傾軋?真是讓人好生驚訝呢!」
徐清哈哈大笑道:「許仙姑此言差矣,剛才那人乃是個和尚,我又有什麼義務非要幫他?要真算起來仙姑也是道門,而我家師父又叫醉道人,就是出手也是幫著仙姑。佛道有別,這其中的遠近親疏難道還要細細掰算?」
許飛娘也是頭一回聽到這等怪異的論調,楞楞的看著徐清,彷彿在打量一個怪物,半天才問道:「你!真是峨眉弟子?」卻還不等徐清回答,飛娘又已恢復了幹練的本色,爽利的笑道:「好!好啊!想不到峨嵋派竟然還有這樣有趣的後輩!若這些話讓你家師長聽去,又不知他們會作何想法呢?」似在憧憬著朝東邊峨眉山方向望去,復又笑道:「罷了!你這小孩倒也特立獨行,今日便放了你,日後還有相見之期,希望不要刀兵相見才好。」
見許飛娘就要離去,徐清心中更加確定,只怕剛才許飛娘也廢了不少發力,如今才不願再戰。不過這正好合了徐清心意,便也不點破,微笑道:「那在下就多謝仙姑手下留情了,至於刀兵相見機會只怕不多。算來仙姑的敵人也真不少,大概少我一個也不會少,前途路遠,還請仙姑萬自珍重。」
許飛娘聞言身子一僵,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樣的強敵。但自從混元祖師死的那一天開始,這些就都已經注定了,除非她能放下心中的仇恨。飛娘自己也清楚,只要她一天忘不了混元祖師,就永遠別想跳出這個復仇的夢魘。但她能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