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喝酒吃蟹
徐清與諸葛警我分賓主落座,剛才芷仙泡的茶已經半涼,徐清重新換了水。茶水喝到第三鍋也正是香醇時,倒不算怠慢客人。徐清為諸葛警我倒了一盅,笑道:「今兒早上芷仙那丫頭新采的山茶,師兄嘗嘗味道。」
諸葛警我微微一愣,看著那一汪黃綠色的茶湯,赫然想起今日之事的源頭不就正是這茶葉麼!心中失笑,端起茶盅啄了一口,讚道:「果真清香悠遠,好茶好茶!」說著四下打量徐清這屋子,道:「師弟這方寶居還真雅致!」眼光落在牆上那幾幅畫軸上,眼光微微一亮,笑道:「師弟也喜歡戴進的筆墨?」
徐清也向那幾幅畫望去,道:「戴進用墨豪放,畫風健拔,放眼望去山水縱橫,自有種胸開氣散的舒爽。莫非師兄也有同感?」
諸葛警我笑道:「想不到在咱們峨眉山這數千弟子中,竟也有我同好!」說著起身來到畫前,細細斟酌半天,卻搖了搖頭,道:「師弟這四副長軸雖然也是戴進畫功大成之後的作品,只可惜是為送人而作畫,並非意興所至,少了股揮灑飄然一氣呵成的氣度。」
徐清點點頭,道:「師兄慧眼!雖說戴進就是前朝宣德年人,但小弟卻無時收集,就是這幾幅也是院裡的師弟孝敬的。」
諸葛警我笑道:「我那還有兩幅精品,《春山積翠圖》《風雨歸舟圖》都是戴進平生得意之作。師弟若有閒暇可去瞧瞧,只是為兄所藏也實在不多,就不能割愛相贈了。」
徐清笑道:「師兄說笑了,君子不奪人所愛,且欣賞畫作,卻未必要收為己用。」說罷二人相視一笑,大有適逢知己的感覺。
就在二人說的起興時,忽然聽見「喵」的一聲,裡屋床榻上蜷成一團睡大覺的白靈,彷彿被吵醒了。但那叫聲卻軟弱無力,腦袋都沒動一下,抬了抬右眼皮,瞟了諸葛警我一眼,就又睡過去了。徐清不無擔心的望了過去,六七日來白靈都懶洋洋的,動也不願動,平時徐清走到哪,它就跟到哪,現在卻只知道趴在床上睡覺。偏偏還看不出而任何異常,甚至前日醉道人過來瞧了一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讓徐清放心,說白靈氣血旺盛,真元平和,絕對沒有大事,多半是正常的蛻變。在徐清第一次見到白靈時,它好像就是這個模樣,只是那時候白靈受了重傷,昏睡了不少日也沒在意。
諸葛警我看著白靈也不無感慨道:「師弟果然是福緣深厚,常人不可比啊!如今咱們教中擁有靈獸的師兄弟可不多,又早早收了佳徒,果真是讓人羨慕的緊啊!」
徐清連連擺手謙遜,正待此時芷仙托著一個食盤進來,「啪」的一聲擱在桌上,笑道:「只有些粗茶淡飯,師伯不要嫌棄才好。」一邊將四碟小菜擺在桌上,盤中花花綠綠的十分好看,淡淡的油花閃著光澤卻不膩人,只有隨著熱氣飄出來的香味。
但徐清回頭一看卻愣了一下,原來那芷仙竟圍了一條白布圍裙,一頭嬋娟秀髮也用塊青花方巾裹住,袖口挽起顯出兩截蓮藕般的粉臂,白嫩嫩的小臉微微有些發紅,娉婷如蘭花般立在桌旁。見徐清望來,黔首低菡,輕聲道:「師父……呃!師伯,嘗嘗芷仙的手藝如何?」
諸葛警我訕訕的笑了笑,顯然他這個師伯是不在計劃之內的。徐清也被芷仙這幅打扮給弄愣了,道:「這!這都是你做的?」
芷仙微笑道:「嗯!在家裡跟嫂子學的,味道不好師父可不能怪罪。」
徐清卻不擔心芷仙做的不好,若只有他一個人還許可能,但諸葛警我還在這呢!若是沒有把握芷仙也不會親自下廚。笑道:「你這丫頭本事還不少!」說著從身旁的櫃中取出來一方青白瓷的小酒瓶,道:「師兄上座。」
芷仙趕緊接過來酒瓶,小心翼翼的在側伺候著,那手腳麻利的架勢,一點不像個沒幹過活的大家小姐。徐清幾杯酒下肚,臉上也見了紅暈,過去他也沒喝過這種『五花釀』。前日才從靈雲那討來了一瓶,卻沒想到這酒入口清香綿甜,但後勁極大,幾杯下肚就感覺神情恍惚,身子虛浮,似要飄起來了。
徐清舉著空杯子,笑道:「芷仙丫頭這般乖巧,為師可真撿到寶貝嘍!行事體貼伶俐的大小姐可不多見呢!」
芷仙臉色微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應道:「師父就會瞎說,讓師伯看了笑話人家。」她聽徐清誇獎,卻並非真生氣,反而心裡甜絲絲,又極自豪的道:「原來在家中時,閒暇整日無事,女紅織工雖然能打發時間,但總歸枯燥。」說到這裡忽然眼波流轉,風情乍現,瞟了徐清一下,續道:「讀書之餘,就跟嫂子學了不少理家的雜事。哼!人家會得還多著呢!」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一宴下來,賓主皆興。將諸葛警我送走之後,就只剩下了徐清和芷仙二人。徐清略帶醉意的搖了搖酒瓶,笑道:「看不出來這小瓶子個頭不大,裝的酒可真不少,剛才喝了怕是有一斤多了吧!還有大半瓶呢!」
芷仙微笑著將那就瓶接來,道:「看師父還有些意猶未盡,莫如仙兒再配您小酌兩杯如何?」
徐清笑瞇瞇的看著她,俗話說『酒是色媒,色助酒興』,更何況面對這樣一個美人。此刻醉意盎然的徐清,眼神之中難免顯露出幾許色迷迷的味道。芷仙羞道:「幹嘛這樣看著人家!」
徐清定了定神,笑道:「你這丫頭絕不會無的放矢,恐怕是早有打算了吧!」
芷仙嫣然一笑,小手向背後伸去,徐清也不知她藏在哪,竟一手一個從後頭拿出兩隻紅殼大螃蟹!足有半尺多寬,沉甸甸的甚是肥美。也不用徐清多問,芷仙就自顧自的笑道:「剛才師父讓我準備下酒菜,正好在廚房看見從雲師伯。他說有朋友剛從東海過來,帶了幾個肥蟹,眾位師伯加上我跟明娘姐,正好一人一隻。」說著卻有些臉紅,低聲道:「人家長這麼大,還沒吃過螃蟹呢!只在書上看過,此物如何肉鮮味美。剛才……諸葛師伯在這,人家就沒捨得提起。」
徐清聽著一愣,旋即大笑道:「你呀!好個饞嘴的丫頭!你比白靈還像個小饞貓。」
芷仙氣的一跺腳,伸手就要去搶徐清那隻,羞惱道:「你不是饞貓就不要吃好了!」
徐清一沒留神,就被她給搶了過去。芷仙得意洋洋的舉著兩個螃蟹,似乎還不解氣,想要狠狠地咬上一口,好好氣氣徐清。但她斟酌了半天,只見那螃蟹渾身鐵甲,卻不知從何處下口了。
徐清看著她張著小嘴,滿臉無奈與氣惱的樣子,好懸沒笑出聲來。又怕她真的生氣,帶著螃蟹跑了,放到明天可就不好吃了。一本正經的道:「還不過來!有什麼事不懂就來問師父,要不還要師父幹什麼呢!我教你怎麼吃。」
芷仙其實也不真生氣,只是徐清那可惡的樣子著實惱人,但螃蟹的誘惑同樣很大,最後還是乖乖的還了回去。徐清笑道:「你看它肚子上這能動的殼,對!就是那個,把它掰下去,別紮了手。在後頭就能把蓋掀掉了……也不知這是哪的螃蟹,這個月份竟還有黃子。」
芷仙看著那滿蓋的蟹黃,微微一愣起身就要往外跑,道:「我去拿筷子。」
徐清一把扯住她的圍裙,笑道:「拿什麼筷子,直接把它的夾子掰下來,正好能剜著吃。」
芷仙微微一愣,臉上竟略顯聊賴之色,低聲吟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徐清洒然失笑,暗道:「好個多愁善感的姑娘,吃個螃蟹竟讓她想到了『七步詩』。」但還未等他感慨出聲,卻聽「嘎巴」一聲,芷仙那小手麻利的將一隻螃蟹鉗子給撅了下來。剜了一大口蟹黃就塞進了嘴裡,可哪裡有些傷月悲秋,感懷故人的情懷!
芷仙略微有些興奮道:「師父!這就是螃蟹的味道啊!真好吃!」
徐清訕訕的笑道:「好吃就快點吃,還堵不上你嘴巴,沒事瞎念什麼詩。」
……
芷仙的香舌舔掉了蟹殼上最後一絲蟹肉,卻還不心滿意足,竟把食指放入口中吸吮,彷彿要把上面的螃蟹味道都吸出來。紅艷油亮的嘴唇輕輕蠕動,隱隱可聞吞嚥口水的「咕咕」聲。臉上因酒醉升起兩抹紅霞,雙目半闔,媚眼如絲,那無盡的風情恍如毒藥一般,甚至能腐蝕惹得靈魂!
兩個大螃蟹已經變成了一堆碎殼,那青瓷瓶子斜倒在桌上,卻沒流出一滴酒來。剩下足有一斤多『五花釀』竟全都被徐清和芷仙給喝光了。徐清斜著仰在太師椅上「呼呼」的睡著了。芷仙小臉通紅,眼神迷離,看來醉的不輕。踉蹌著起身,在臉盆裡洗洗手,又涮了一條手巾,給徐清擦擦臉。看著熟睡的徐清,心弦猛地一顫,彷彿大腦有個聲音不斷的低聲念叨「沒關係!他睡著了!想要幹什麼就動手吧!他不會知道的!」
彷彿著了魔一般,芷仙的手輕輕落在了徐清的臉頰上,摩梭著喃喃道:「你這個壞人!明明比我還小,為什麼要收人家為徒弟呢!就算是當個師妹也好啊!」那眼神迷離而溫柔,身子軟綿綿的欺了過去,彷彿沒了骨頭,呵出的空氣似都瀰漫了緋色,幾乎要坐到徐清懷裡了。
「喵!」就在這時那懶洋洋的白靈適時的叫喚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讓芷仙的身子一震。目瞪口呆的看著,幾乎已經近在咫尺徐清的臉頰。登時羞得無地自容,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了。神色頹然的喃喃道:「裘芷仙啊!你這是要幹什麼啊!他可是你的師父呢!」話音一落,卻忽然又眼神一厲,惡狠狠的道:「呸!什麼師父!比我還小幾個月呢!當我弟弟還差不多!」說著竟伸手捏住了徐清的鼻子,還不輕不重的扭了好幾下,含糊道:「來!姐姐扶你上床睡。」……
「啊!……」徐清把嘴巴張到了極限打了一哈氣,從床上坐起來,喃喃道:「有三四年沒喝醉了,真挺懷念這種感覺!那『五花釀』還真夠勁!可惜這次全都喝沒了,年底前也不好再去靈雲那要了。」斜眼一看窗外還灰濛濛的沒大亮起來,芷仙坐在窗邊的矮凳上,雙目微合面容恬靜,正在行氣運功。
徐清搖了搖頭,歎道:「這丫頭還真用功!明明都喝醉了竟還不藉機好好睡一覺。自從過了第一重,她好像就沒睡過覺了!」言罷又笑了笑,索性又躺了回去。片刻後紅彤彤的朝陽紅霞撒進屋裡,芷仙坐在窗邊,半邊身子彷彿染了一層金輝,寶相尊嚴,又風姿絕世,真恍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就在徐清神**癡之時,忽然感覺背後一陣蠕動,緊接著「喵」的一聲,彷彿有些痛苦,更隱含急切。他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些日白靈的樣子早就讓他擔心不已,此刻聽見這完全不一樣的叫聲,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裡。趕緊起身掀開被子,見白靈蜷成一個肉團,還輕輕的把尾巴銜在了嘴裡。好像非常冷,「突突」的打著寒蟬。
「白靈!白靈!你沒事吧!」除了低聲呼喚,徐清真不知要如何是好。白靈彷彿是聽見了他的呼喚,掙扎著挑開了眼皮,似乎有些笑意,讓他不要擔心。不過緊接著又是更劇烈的顫抖,好像要挺直身子,但它死死的咬住尾巴就是不放開,滲出的鮮血竟把褥子都染紅了一片,讓人瞧了好不揪心。
「師父!白靈這是怎麼了!」這邊的動靜也驚醒了芷仙,收了真元趕緊過來詢問。這會白靈的身子又復平靜下來,也不再僵硬顫抖,鼻息平穩似又睡了過去。
徐清大略看了看白靈尾巴上的傷口,卻沒敢動手上藥,生恐一個不好反倒壞事。又過了片刻見傷口的血液凝固,這才放心將被子蓋上。搖了搖頭歎道:「應該沒事吧!真不知道它這是怎麼了!」頓了頓又道:「呃!昨天你……」
芷仙俏臉立時通紅,搶道:「師父莫要說,昨天師父醉了,芷仙也醉了,人家什麼也不知道。」
徐清佯裝怏怏的道:「我還想問問你,昨天我是不是撞到鼻子了,怎麼今兒醒來就覺得不得勁呢?」
芷仙「騰」的一下就挺直了身子,臉色更紅,舌頭都有些不好使了,結結巴巴的道:「那個……我在,什麼……我先回去了。」話音還沒落,一溜煙就跑的沒影了。
徐清揉了揉鼻子,笑道:「這臭丫頭酒品還真差,喝醉了竟還敢捏我鼻子,還要當師父的姐姐!」其實昨天他雖然醉了,閉著眼睛卻還有些意識,耳朵也聽得真切。昨晚芷仙那些瘋言瘋語,全被他聽在耳中。本來就想裝作不知,省得芷仙窘迫,但剛才卻一時沒忍住,忽然想看看芷仙被人撞破秘密的模樣,隨口就說了出來。
三日後,徐清駕著飛劍正向太元洞飛去。自那日弄得芷仙大窘而去,她就貓到龍崖洞閉關去了,死也不見徐清。如今芷仙剛剛突破了第二重,正在凝練黃色真元,也該是閉關修煉一段時間了,索性也就由得她去了,想必日子久了就能恢復如常。白靈的情況也穩定不少,自那日身子巨顫之後,又昏睡過去,而且開始緩緩收攝外界靈氣,讓人鬆了一口氣。
「哎!徐清!你快些!師父和霞兒姐還等著呢!」一聲清脆而高昂的聲音傳來,只見斜前方一道數丈長的紫光懸空停著,上面立著一個娉婷生姿的藍衣少女,好像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烏蟬般的鬢髮隨意的束了一個馬尾甩在腦後,顯得幹練而英氣。乾淨利落的武士勁裝,雖然略微掩去了玲瓏的腰身,卻另外有一種趕緊兇猛的野性魅力。雙目晴天朗星,瞪著徐清,不是李英瓊又是誰!
徐清縱劍趕上,不以為然的抱怨道:「看你好好一個姑娘家,打扮的成什麼樣子!穿裙子多好看啊!掌教夫人還有靈雲姐不都修煉劍術,怎沒聽她們說不方便!」
英瓊紅艷的小嘴一抿,怒目而視,喝道:「哼!徐清!聽說你最近長了不少能耐,竟敢教訓起師姐來了!不服氣就比劃比劃,若你能勝了我的紫郢劍,你讓我穿什麼我就穿什麼!」話一出口卻又感覺太過曖昧,但她性子也光棍,出言必踐,更沒要退縮的意思。
徐清一縮脖子,喃喃道:「勝了你的紫郢劍?你還是饒了我吧!對了,夫人叫我去到底什麼事啊?」
英瓊得意洋洋的一揚下巴,笑瞇瞇的道:「莫再多問,等到了你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