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嫉妒之心
一夜無話,單說旭日芳華,蟲鳴晨曉之際,徐清帶著白靈和芷仙從洞府之中出來,對著紅彤彤的太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道:「日出東方,層霞漫碧啊!有些日子沒看見這景色了。」
芷仙笑瞇瞇的道:「日月更始,天天不絕,師父怎會不見?恐怕是心中無朝霞之美,自作視而不見吧。」
徐清微笑道:「你這丫頭竟還敢挑師父的不是!」說著看似無意的抬起手,撫在芷仙頭上,若無其事的將人家姑娘的髮式弄亂。
芷仙惱恨的嘟著小嘴,慌忙躲開,一扭身又跑回洞府整理打扮去了。這時白靈「喵」的叫了一聲,還閒適舒展的抖了抖身上的皮毛。似在顯示它可沒有芷仙那麼麻煩,還要梳頭盤發,只要輕輕抖一抖就全都好了。
徐清又伸手按在白靈身上,壞壞的將它頸後的長鬃弄亂,道:「還是我的白靈最好了!」
雖然說是留下來照應紅花姥姥,但是徐清現在連紅花姥姥到底在哪也不清楚。其實他心裡也明白,若蘭讓他留下只是預防萬一。且凝聚嬰兒本是修真者這一生極重要的一關,又怎會讓他這一個外人知曉地點呢!
紅花姥姥洞府門前佈置的也甚別緻。左右兩邊皆是鬱鬱蔥蔥的竹林,長勢茂盛,一直延伸入遠山。粗愈人臂的青竹在川南竹海中本也常見,但是此地乃是雲貴深山,多是細些的山竹,皮上泛起青灰色,也不會長的如此茂盛。就算偶爾有幾簇特別的,也多半高不過一丈半,但這裡的竹子卻都在三丈之上。若是細細看那每一棵青竹,甚至能感覺到一種生機勃勃的頑強。
不過徐清並不閒心研究那些竹子,為什麼會長的如此茂盛,他關心的只是它們的位置,和隱藏在一簇簇青竹中間的紫色石子。若是不靠近細看,誰也不會注意到,在那些扎根一處的竹子中間會有這樣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小石子。但是精研陣法近兩年的徐清,卻能一眼看出那東西就是紫玉,而且還是已經灌注了真元的紫玉,也就是前文提過的『陣子』。
徐清摩梭著下巴,不住的點頭,喃喃道:「左陰右陽,乾坤倒置,五行聚木而絕金,看來這應該是一個以陰陽之力化作乙木,為攻擊手段的陣法。若從正門強行進入,定會遭致方圓數里之內,匯聚而來的乙木真元轟擊。猝不及防,恐怕一流高手也難全身而退!只可惜此陣中央太強,而兩翼薄弱。若是有人看破陣勢,或者無意之間從兩側潛入,正好能繞過最強大的攻勢,進入裡邊來。」說到這裡徐清卻忽然苦笑著搖搖頭,心中歎道:「哎!如今我在陣內說的頭頭是道,彷彿陣法大師一般。但昨日隨若蘭進來時,卻不曾看出此間玄機,還如何敢侃侃而談?
不過唏噓之後,徐清卻不曾沮喪,反倒更加仔細的觀察那竹林走向,在心中反覆推演。不知不覺已經日上中天,眼看就要到晌午了。徐清伸個懶腰,手搭涼棚,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驕陽,讚道:「想不到在雲貴之地的冬日裡,還能看見這等明艷的陽光,真是難得啊!」
早就等在旁邊的芷仙,趕緊遞過來一盞清茶,雖然已經涼了,但正好解渴。人說認真工作的男人總有一種異樣的魅力,剛才芷仙就看著徐清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展顏微笑,不知為何竟有種心滿意足的心思。彷彿就這樣在明媚的陽光下,看著那個男人一喜一愁,就什麼煩惱都不見了。
徐清也收起鑽研之心,呷了一口茶,不過對於茶道很挑剔的他來說,實在算不上好喝。在冬日放涼的茶,與夏天特意泡製的涼茶可完全不同。但看芷仙準備了許久,卻不好讓她白忙,又猛地喝了一大口。
芷仙接過茶盞,問道:「已經快到正午時分,估計靈雲姐他們那邊已經開始了吧。還不見有人來襲,我看多半是那老尼姑昨日吃了大虧,不敢前來了吧!或是在福仙潭那邊遇上了麻煩?」
徐清搖了搖頭,笑道:「莫非芷仙真的認為,那個飛龍師太氣勢洶洶的來,只是為了福仙潭裡的烏風草?」
芷仙微微一愣,疑惑道:「難熬不是嗎?否則她又為了什麼?」臥在一旁的白靈也豎起了耳朵,彷彿對這問題也非常感興趣。
徐清笑道:「烏風草雖然好,但也只是一味珍貴的草藥罷了。縱使真有些靈效,難道還有人會為了一株草藥與咱們峨嵋派結下死仇嗎?不要忘了此番求藥名目,乃是為了給朱文和頑石師叔療傷。若是飛龍師太真要與咱們爭奪,那就不僅僅是要那烏風草,而是擺明了要頑石大師的性命!想那飛龍師太雖然身居旁門,也在修真界混跡多年,絕不會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啊!」芷仙驚呼一聲,卻從沒想過這些關節。又急著道:「不是已經有了烏風酒,而且文姐姐不是已經好了嗎?」
徐清道:「芷仙啊!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既然峨嵋派已經打出旗號,說要取福仙潭的烏風草為頑石大師療傷,那就必須要得到烏風草。這就是強者的威嚴,絕不允許有人踐踏。呃!其實說白了就是個面子。」
芷仙也不深究,又問道:「那既然她所圖並非靈藥,又為何打此名目,三番兩次前來搗亂,莫非閒著不成?」
徐清笑道:「常言說『無利不起早』,飛龍師太三番五次以討要為名,前來生事,自然是另有所圖。」
芷仙道:「師父定然已經窺破玄機,快告訴芷仙吧!」
徐清回頭瞟了一眼紅花姥姥的洞府,淡淡道:「依我看來,那烏風草也不過是個借口罷了,飛龍師太的真正目的……多半就是紅花姥姥本身。」
芷仙更加疑惑,道:「這話又從何說起呢?若蘭姐姐的師父不是馬上就要飛昇了嗎?成了仙人與世無爭,還有什麼可圖謀的?」
徐清道:「那我來問你,假如說你有一個朋友,長相身段皆不如你,卻忽然又一日,得了個機會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你會如何想法?」
芷仙微微一愣,這才恍然大悟,微笑道:「若是芷仙自然真心祝福她嘍,不過師父之意我已明曉。」
徐清輕輕點了她的額頭,笑道:「祝福?我看是你瞧不上那皇后之位吧!」
芷仙也不否認,道:「人間富貴只如過眼雲煙,終了還不是一批黃土。更何況『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如今便是有個皇后讓我來當,人家也不屑一顧呢!只是……」說著卻顯出些許寂寥之色,哀歎道:「只是人心善妒,就連修真之人也難免俗,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啊!」
徐清笑道:「人心難測,不可妄估,這也只是我的揣測之言,你權且一聽便是,卻不足為外人道。」
芷仙笑道:「弟子省得啦!」
就在這師徒閒聊之際,忽然見那洞府中猛地放出一片五彩嵐光,彷彿隱隱還有一股鹿麝香味兒,天上的陽光似乎受到了牽引,顯得越發的明艷。緊接著就從洞中傳出來一聲高亢的嘯聲,彷彿鷹啼鶴戾混在一起,刺入耳膜,震的人心煩意亂。
忽然從東南方向閃出四道烏光,直向這邊衝來。白靈和芷仙都被嚇了一跳,相繼亮出爪牙飛劍,緊張戒備。但徐清卻不見動作,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飛來。就在百丈之外,那四道烏光又分開來。一道最明亮的劍光,猛地加速向前面洞府衝過去。剩下三個則停身落在徐清面前,正是那金家姐弟,想必那飛過去的就應該是飛龍師太。顯然飛龍師徒都知道洞府門前的陣法,輕鬆的繞行進來。
徐清也無意攔截飛龍師太,笑瞇瞇的看著只剩了一隻手臂的金陀,道:「這位兄台,都已經成了殘廢,還不在家好好歇著?」
金陀咬牙切齒的盯著徐清,蒼白的臉上登時浮現兩抹因憤怒而生的紅霞。不過他深知徐清厲害,原來都不是對手,更何況如今已經身體殘缺。且人總是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沒了一條胳膊,金陀彷彿也忽然成熟起來了。壓住怒火,心平氣和的道:「我廬山白鹿洞與你峨嵋派本來無冤無仇,昨天你斷我一臂,也是我自不量力,搶先出手,算是咎由自取,日後絕不再提此事。且那紅花姥姥與峨嵋派也素無瓜葛,又何必為她賣命?我家師尊不想與你等為敵,雙方何不各退一步,也好日後相見?」
徐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哦?怎麼個各退一步法?」
金家姐弟沒想到徐清竟如此好說話,金鶯趕緊接道:「想必道友在此也是受人所托,我等也不會給道友出難題。如今就當我們姐弟三人合力將道友牽制在此地如何?至於家師與紅花姥姥的私事,就請道友權且放過去吧。」
徐清點點頭,道:「嗯!這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既不用動手,也不會在若蘭那受埋怨。但我若如此,豈不是給你們大開方便之門!你我非親非故,我又何必冒著得罪同道的風險,給你們行方便?」說著掃視了三人一遍,淡淡道:「並非我蔑視爾等,你們三人的實力,根本就不值一提。」
金鶯金燕臉色一變,沒想到徐清竟如此不給面子,反倒是那金陀最為冷靜,道:「那不知道友如何才能應允?」
徐清道:「不是如何才能應允,而是應允多少的問題。其實我也不想與人爭鬥,你們這個提議倒是甚合我心。只不過若是一會若蘭回來,看見我沒幫著她師父,反倒在這跟你們閒扯淡,豈不恨死我了!因此我只能給你們一盞茶時間,若是一盞茶之內,飛龍師太能大功告成,那就算天意如此。過了一盞茶時間,那就各看本事了。」
金鶯一皺眉道:「我姐弟三人能耐雖然不濟,但若是動手我等也堅信能托住你不只一盞茶時間,又何必在此低聲下氣與你交涉!」
徐清大笑道:「看你還有些骨氣!此言不錯,以你們的實力,若是死戰,確實能托住我。但此時再戰,可與昨日大不同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同樣是一盞茶時間,卻是生死之別。」
金家姐弟臉色巨變,再想到昨日徐清那驚人一見,若直接取了金陀性命,怕也並非難事。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輕點點頭,金鶯道:「既然是道友之言,我等從命就是。」
徐清道:「既然如此爾等便退去吧,若讓人看見我們相見卻未動手,我也不好解釋。」
那金家姐弟倒是相當聽話,朝著徐清一抱拳,飛身而起就朝東方掠去。只是金陀在轉身之際,卻似有若無的瞟了芷仙一眼,其中意圖更加值得細細玩味。
芷仙早忍了半天,見三人離去趕緊問道:「師父!如此敷衍了事,要是萬一被若蘭知道,恐怕……不妥帖吧!」
徐清笑道:「哦?那你說要如何最好?」
芷仙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道:「這……弟子想不出來。」
徐清望著金家姐弟離去的方向,道:「那你認為他們真會按照約定,就此離去嗎?」
芷仙道:「兵不厭詐,更何況聽靈雲姐說,旁門左道之人,本就沒有信用可言,我想應該不會。」
徐清扭頭笑瞇瞇的看著她,又問道:「那你認為他們謊言騙我,所圖為何?」
芷仙微微一愣,再看徐清眼神,立時恍然大悟,道:「莫非……他們想要……」
徐清點點頭,道:「我家芷仙還挺聰明的嘛!他們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但終究還是太年輕啊!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芷仙略微顯露沒落之色,有著急道:「師父!那可如何是好?都是芷仙拖累你了。」
徐清抬頭看看天色時辰,笑道:「你是我的弟子,即便有什麼不是,也是為師教得不好,還說什麼累不累的。不過他們既然算計我,我又何嘗不在算計他們!」
芷仙驚喜道:「師父已有應對之法!」
徐清笑道:「一會我一人進洞去,你與白靈在外等著,若是看見他們在回來也不用多理會,我自有計較。」
芷仙道:「師父不等一盞茶功夫了?」
徐清笑道:「既然明知敵人另有陰謀,還一成不變,那就不是守信,而是迂腐。」說著又拍拍白靈額頭,道:「一會你可要好好保護芷仙妹妹啊!」
白靈「喵」的輕叫一聲,揮了揮肉呼呼的爪子,彷彿一個接受命令的士兵。
芷仙還要再問,但看徐清明顯就要賣個關子,索性也閉上了小嘴,拭目以待。她卻沒注意,就在徐清向洞府走去的時候,右手指尖放出一道輕柔的真元。正好將的洞府右邊第三簇青竹中間,一枚紫玉陣子給攝入了手中,電光火石般彈入了左邊第六簇青竹中間。只有「呲」的一聲清響,彷彿什麼也沒有變化,甚至連近在咫尺的芷仙也沒發現。
原來早上起來徐清無事,便研究這洞外陣法。雖然他的陣法水準比照紅花姥姥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他本身處在陣中倒也不難看透陣法玄機。後來一見金家姐弟的詭計,索性就將計就計。若是他們不來還則罷了,一旦再來卻不知徐清已經變了陣法樞機,將集中在中間乙木之氣,全都分到兩邊。豈不全如自投羅網一般,屆時陷在陣中,就算僥倖不死,也少不得吃些苦頭。
且說徐清剛進洞府,還未等辨別方向,尋找飛龍師太。就忽然一陣地動山搖,隱隱還有雷霆爆裂之音。若非是這洞府早被紅花姥姥加持了禁法,恐怕這一震之力,就要山崩地裂,將此地填平。即便如此洞內的陳設擺件也「辟里啪啦」掉了一地,不知毀了多少世俗難見的奇珍。
徐清心知定是那邊金蟬朱文已經得手,這才引動了地火噴發,地動山搖。與此同時,就在石洞的深處,也傳來一聲惱羞成怒的吼聲,聽聲音應該正是飛龍師太。徐清循聲過去,雖然昨天晚上在此過了一夜,但總不好在人家裡四處尋覓。洞府裡邊他還沒來過,大約走進去二十餘丈,就看見一個有十丈方圓的巨大地廳。此間卻不像外邊那般陳設,幾乎沒有任何裝點,全是原色的青石牆面,只有在地廳中央刻畫著一個巨大的陰陽八卦圖案。在那八卦圖上坐定一個乾枯精瘦的年老婦人,眼目閉合儀態安詳,但那臉上的皮肉卻有死灰之色。腹下丹田之處有一個極亮的紅點,四周的真元不停灌注其中。
輩對徐清還有一個青袍尼姑,披頭散髮,狀如瘋魔,正是昨日曾見過的飛龍師太。就聽飛龍師太怒道:「老賊婆!你真是好樣的!枉我多年一直當你為至交好友,你卻如此害我!明知我今日要下潭取藥,卻特意安排那毒石傷我。我奮力斬了神鱷,卻平白便宜了那些峨嵋派的小雜種。」
也不見紅花姥姥嘴唇動彈,就聽見一個怪異的聲音迴盪在四周,道:「飛龍道友!你說我害卻是無理,我早曾說過,要想下潭取藥,必要三世童男童女!你不聽勸告,一意孤行,又能賴得了誰?你也是修真多年的修士,難道還不知如何順應天道嗎?」
飛龍師太淒厲的笑道:「天道?什麼叫天道!天下三世童身之人也不在少數,難道天道就合該峨嵋派得到靈藥!難道天道就應該你紅花姥姥修成正果,而我就只能留在世間摸爬滾打!」
徐清聽那飛龍師太愈加瘋狂的咆哮,心中暗道:「嘿嘿!終於說出了自家的心裡話了!二人本來上下相仿,如今卻一個修成正果,而另一個還是個二流修士,任憑是誰也難心中平衡吧。」只不過這也不能怪人家紅花姥姥,而飛龍師太卻將一腔怨憤胡亂發洩,卻失了修真者該有的氣量,反倒又落了下乘。
紅花姥姥歎息一聲,道:「哎!此皆命數,不可強求。」說罷就見她週身猛地亮起一片紅芒,緊接著「呯」的一聲輕響,丹田之中的那點極亮的紅芒,竟然緩緩上升,從天靈穴上湧了出來!隱隱可見那紅光之中含著一個兩尺多高的嬰兒。雖然有紅光掩映,還看不清楚,但也能五官手腳皆已分明。
眼看紅花姥姥就要脫胎換骨,結成嬰兒,那飛龍師太愈發憤怒。稍微猶豫了一下,眼中猛地閃出一抹決絕的寒光,雙臂急揮,配合念動咒文。忽然從她心腹之間湧出一團青巍巍滲著血色的紅光,離體之後又綻出萬千紅芒,向紅花姥姥的肉身籠罩過去。
那飛龍師太手舞足蹈,癲狂的「嘎嘎」大笑彷彿個烏鴉,大聲喝道:「紅花!你也不要怪我!這都是天數!你來成道飛昇,而我卻只能做你大圓滿之前的墊腳石……」
紅花姥姥幽幽歎息一聲,雖然此刻嬰兒尚未完全,難以表達更複雜的感情,卻也能感到她有一股難以明滅的寥落之情。想必看著昔日好友,反目成仇,也甚心酸吧。
飛龍師太狂笑道:「既然讓上天注定要我當你成道的最後一塊礪石,我又豈能不盡心竭力!這烈火毛蟲,乃是萬條洪荒老蟲所煉,專門攻人七竅。你嬰兒初成,卻未斬斷肉身,看我此寶如何啃噬你的肉身!扼殺你的元神!」
但徐清卻發現,飛龍師太雖然叫喚的猖狂,但手腳並不麻利。出招之前還廢話連篇,說是嚇唬敵人,還不如說給紅花姥姥解釋自家的招數,與尋常相鬥大不相同!徐清心道:「莫非這兩個老太太之間,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索性他也不急著出手,畢竟飛龍師太也是前輩修真,本事了得。徐清雖然自恃有些能耐,但若與之單打獨鬥,也未必能站到便宜。而且紅花姥姥不可能毫無防備,如果一個將近飛昇的半仙,連個普通修士的攻擊都應付不來,那她還不如死了得了。
果不其萬千紅光飛臨而至,眼看就要撲在紅花姥姥身上。卻聽「呼」的一聲,從她週身七八尺之外,猛地湧出大片熾熱的火焰,形成了一個環形火圈,將紅花姥姥護在當中。那襲來的烈火毛蟲但凡碰上火焰,登時發出一聲尖細的聲響,就落在地上,被燒的只剩下一團焦黑。
這時飛龍師太卻也不如剛才那樣瘋狂,苦笑一聲道:「好個五火乾坤羅!有五十年沒看見了,還是一般的狠毒乾脆!」言辭之間卻有說不出的懷念,更有一絲淡淡的淒苦,任她如何忍耐也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來。
紅花姥姥也歎息一聲,道:「當年……」但還不等她再說下去,就被飛龍師太給打斷了,喝道:「不要提當年!當年你我青春年少,如今你我老態龍鍾!當年你我是姐妹,如今你我是仇敵!往事皆已成了過往雲煙,還提他作甚!今日你再擋我一劍,若是還能不死,就容你飛昇去吧!」說到後面她雖然咬牙切齒,卻並無多少憤恨了,更多的只是悲涼和無奈罷了。
說罷就見飛龍師太抖手拋出一道青光,猛的綻出數丈劍光。她飛身躍起,擠入那劍光之內,身劍合一,在空中打了一個迴旋,直向紅花姥姥打去。徐清在後面大吃一驚,沒想到飛龍師太竟然用出了這等強招。要說身劍合一,也算是修煉飛劍一個比較搏命的打發了,一般修真鬥劍很少使用。若是一旦不能一擊成功,則御劍主人立時會陷入被動。但話說回來,這一招也著實強大,直能增加數倍威力。前翻徐清與醉道人比劍時,最後用的也正是身劍合一,否則又怎能將醉道人逼入那等窘境!
此時紅花姥姥剛剛結成嬰兒,畢竟元氣還未穩定,若是強行用飛劍抵擋,若是震散了真元,可就真非同小可了!徐清見刻不容緩,正想要出手,但那飛龍師速度太快,數丈距離在她眼中也不過咫尺罷了。「彭」的一下就穿透了五火乾坤羅,只看見一道青光掠去,緊接著又是一片紅光閃耀,甚至將整個地廳都照的通亮。就連徐清的眼力,也看不見那紅光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待那紅光稍微散去,徐清就見一個兩尺多高的赤身嬰兒,直朝他這邊飛來。也許是徐清隱匿氣息的功夫有所長進,或者剛才形勢緊張,紅花姥姥也沒注意這邊。一看見徐清躲在那兒,卻把那嬰兒給嚇了一跳。彷彿想到自己還赤著身子,圓嘟嘟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個通透。還不待徐清看清楚,就見她身上再此湧出一層濃厚的紅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這一耽誤,卻讓飛龍師太緩過勁來,下意識的回手就拋來一片綠光,帶著陣陣腥風撲來。紅花姥姥見徐清也被攏罩在當中,驚呼一聲:「小心毒障!」就要回身抵擋。卻不料徐清比她還快,霜蛟劍迴旋飛出,劃出一片玄月般的銀光,竟將那襲來的綠瘴從中劈開!
飛龍師太見自己法寶被破,卻也沒有多少沮喪,反倒長嘯一聲,毫不掩飾輕蔑之意。紅花姥姥更恨徐清年輕莽撞,呼道:「此乃毒障,最能污穢飛劍,你怎可用劍來砍!」但還不待她說完,劍光斬在毒障之上,結果卻讓紅花姥姥和飛龍師太都大吃了一驚。
就見那如月的銀光猛一接觸綠色的毒障,確實暗淡了一下。但旋即從中湧出一股黑氣,竟比那毒障還凶戾。好像一頭看見了食物的凶獸,一瞬間就將那毒障從中撕開。飛龍師太拋出的綠光本叫綠雲障,乃是他取廬山深處生長的,異形巨蟒的毒液煉製而成,奇毒無比。就算是修真之人碰上,也立時毀了肉身。若是遇上果決之人,趕快將侵染毒障的肢體截取,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稍一猶豫,就會毒氣攻心而死。且最能污穢乾元正氣的飛劍法寶,若是尋常飛劍碰上,立時就會失了靈光。此寶著實陰毒無比,就算是飛龍師太平時也不敢常用,唯恐有傷天和降下天誅。
然則世間萬物皆有相生相剋,就如水可滅火,但火又何嘗不能將水燒乾!那綠雲障雖然凶戾,今日卻碰上了比它還要凶戾十倍的混元血魂珠。若非飛龍師太見機得快,將寶物收回,恐怕今日就要一連失去兩件法寶!
飛龍師太驚愕的看著飛回去的霜蛟劍,她也知道綠雲障雖然凶戾,卻有不少法寶正好能克制。因此使用時候都是萬分小心,卻沒想到居然被一柄並不十分絢爛的飛劍給斬為兩半!看那飛劍雖然銀光精純,卻遠不如紫郢青索那般蓋世無雙。而且剛才一瞬間湧出的黑氣,也絕非善良之物!
飛龍師太昨日已經見過徐清,對其身份甚是忌憚,心中暗惱那三個弟子廢物,竟然沒有拖住此子。但若讓她就此認輸,卻還有些不甘心,惡狠狠的看了徐清一眼,又望向紅花姥姥的嬰兒,眼見那紅光愈加厚實,恐怕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穩住元氣。屆時那般接近仙人的威能,又豈是凡人能夠抵擋!
就在飛龍師太心中猶豫之際,忽然有傳來一聲巨響,緊隨而來的又是綿綿不斷的劇烈顫動。甚至洞府之上,紅花姥姥留下的禁法也都支撐不住,頂上斷裂碎石紛紛「轟隆隆」的落下,將好好一個洞府毀的七零八落,竟眼看就要塌了!
就在三人僵持的一瞬間,忽然又傳來兩聲嬌吒,從後面閃出兩道人影。那二人看見此等局面,不由分說,祭出兩道劍光,直向飛龍師太打去。來人非是旁人,正是陪同朱文金蟬收取靈藥的靈雲、若蘭二人。
卻說與徐清分手之後,那四人依紅花姥姥囑咐行事,果然在那石穴通道之中發現了一快怪石,上面長了三十餘株怪異草藥。以靈雲的眼界竟也不曾見過,在那幽暗無光的地穴之中,竟也長的碧綠清脆,根莖極細卻異常堅韌,竟能伸入那岩石縫隙!每株藥草只有一莖,高約七八寸,長到頂上向四周分出四片指甲蓋大小的桃形葉子,看去精緻可愛。
金蟬伸手就去拔那素草,一邊道:「這東西真能避……毒!」但他才說了一半卻突然噎住,原來以為一揪即下的小草,竟然一下沒拔下來!要知道金蟬雖然模樣還小,雙臂卻有九牛二虎之力。這才發現那草藥異處,運足了力氣,才聽「彭」的一聲。金蟬手裡捏著那素草,向後一個趔歇,險些坐在地上。
朱文笑道:「看你莽莽撞撞的,卻要自己出醜,引得人家跟著發笑。」
金蟬臉色一紅,伸手試了試那素草的根系,道:「這草的根莖彷彿鐵絲一般,偏偏有生的繁密,結在石中如何好取。」
若蘭卻笑著取出一柄彷彿修剪指甲的小剪刀,道:「誰讓剛才你不細細聽講,師父明說此物五行屬木,正好以精金克制,隨便一柄剪刀就可從其中間剪斷,還能留下根系日後再長。如你這般強來蠻取,非但自己狼狽,卻壞了靈根,日後豈不再無此物了!」
金蟬撫著後腦勺,訕訕笑道:「這揪下來的一蓬草根也決計入不得口,否則永遠也嚼不爛了!」
經此詼諧說笑,四人心情倒也輕鬆不少。待出了地穴,正在福仙潭旁邊,那瀰漫的霧氣依然濃厚,卻獨獨將此地漏卻。就見星空浩遠,天星聊賴,遠近蟬鳴,宿業幽風,真是好一副夜景。只可惜四人皆無『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豪情。尋了一片乾爽之地坐下,若蘭望著中天玄月,道:「靈雲姐,你說師父能安然成道嗎?」
靈雲沉默片刻,道:「生死富貴皆有天定,我等修真之人,追求長生本就逆天,但偏偏『道法自然』又要順應天意……」
聽著這等莫陵兩可的回答,若蘭也沉默下來,良久之後歎道:「哎!都是我拖累了師父啊!若是不為了我能拜入峨眉,有個安身之處,索性就將此處給了那飛龍老尼又如何?」只是她話音越來越弱,後面這些話已經細如蚊鳴,難以辨別。
一夜無話,眼見天光漸明,福仙潭的霧氣卻更加濃重。金蟬本是急性子,幹幹等了一夜,早已將他的耐心磨得乾淨,索性起身道:「二姐!要不咱們趁時間還早,先行下潭將那烏風草取上來如何?」
若蘭一聽此言,心中老大不快.自家師父明明說了,定要午時下潭,而這狂妄小子竟要提前行動。但想到日後寄人籬下,卻不好得罪了這個『太子爺』,便也沒出聲。靈雲卻恨自己弟弟沒有長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怎他人未說,就你一個等不及了!前時姥姥明明說過,取藥時機就在今日午時,你修真十來年了,難道連這些還不懂嗎,時機未到不可強求!況且你一個莽撞冒險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拉著文兒一同兒戲生命!」
金蟬沒想到靈雲反應這麼大,嚇得趕緊閉上嘴巴。朱文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有些憐憫,趕緊開解道:「姐姐莫怒,金蟬也是心急頑石大師的傷勢,且他還年紀還小,少不得有些輕浮莽撞。姐姐就原諒他吧,切莫氣壞了身子。」
靈雲歎道:「哎!妹妹莫要護著他,父親母親與他說過多少次,遇事冷靜,思量周全。可他呢!如今尚可用『年紀還小』敷衍,但日後闖了大禍,連性命都沒了,我還上哪教訓他去!」
金蟬也知姐姐是為了他好,但剛剛在徐清那感覺,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男子漢,卻放不下面子道歉,只訕訕的坐到了角落。
艷陽當空,輕雲四散,眼看就要道正午,忽然從東邊襲來一道青光。彷彿對此地陣法非常熟悉,沒費什麼勁就到了水潭上空。只是四下霧氣濃厚,那人也沒看見靈雲幾人藏身在此,大致觀察片刻,一頭就撞入了水下。
雖說紅花姥姥早已說明,飛龍師太會搶先來取藥,但她並非靈藥得住,絕不會得手。不過靈雲等人還是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常言道『世事無常,天心難測』,若萬一飛龍師太取到烏風草,又待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