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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四 第四章 祖輩恩怨 文 / 河書

    「夏洛……很久不見了。」

    克蘭雷德.阿爾法,普瑞斯蘭學院長,一代傳奇強者,備受他人敬仰尊崇的人物,此時面對這名女子,卻是落魄得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老人。

    內心的懊悔,愧疚……早已凝結為最深處的沉重,雖然不是時時刻刻壓在心頭上,但總是一直在那裡,時不時地讓他想起那已然流逝的歲月。

    那無法挽回的情人,那無法彌補的過錯。

    在她,以及她的丈夫面前,他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失敗者罷了。

    「克蘭雷德,你還活著,很好。」

    名為夏洛的女子,身穿黑底白紋袍服,黑髮披肩,額前劉海對半分開,臉龐端莊秀麗,眉心處有著一個微型陣圖狀的菱形紋青,透露出些許神秘意味。

    「你必須由我親手殺死……所以見到你沒有死在治療師公會,也沒有死在獸族手中,真的很好。」

    女子平靜的話語中,蘊含一絲極致到了刻骨的冷意。

    老人聞言,心底儘是苦澀。

    「終有一天,我會以你的首級向我的丈夫獻祭,但很可惜不是現在,因為有太多事要做,你應該為此慶幸……」夏洛撇開目光,看向窗外。

    克蘭雷德心中歎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兩人在房間相對沉默半響。

    「我要見的是神奇火法師,不是你這老不死的,你來做什麼?還有重陽在哪裡?」夏洛再度開口了,嚴厲質問道。

    「……神奇火法師,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克蘭雷德抬頭,看著對方,緩緩道,「作為被鳳凰軍首席輔佐官叫來接待你的代表,我只能這麼回答。」

    夏洛揚起了細膩的眉毛。

    「而作為普瑞斯蘭的院長以及神奇火法師的盟友,我要說的是,那孩子現在的狀況你也應該知道,可不是隨便就能見客的,就算你是他的祖母也……」

    夏洛哼了一聲。

    「架子倒是挺大……應該是所謂鳳凰軍的那些人自作主張封鎖消息吧,比如那個首席輔佐官……重陽本人要是知道是我來了,一定會見我的!」

    事實上確是如此,還在治療中的重陽被炎魔以更加徹底的方式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所以神奇火法師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母來了。

    那所謂首席輔佐官,除了炎魔還能有誰?

    得知夏洛出現,她沒有讓灼陽或羅陽,沒有讓蒂娜亞,偏偏是讓克蘭雷德去接待這位布萊特家的祖母大人,除了表現一貫的惡趣味外,更重要是傳達了一種訊息,即不願意讓重陽再受到任何打擾!

    克蘭雷德是被當槍使了,但他沒辦法,炎魔這個存在某種意義上遠比重陽要可怕,即使是他也必須要服從其派遣,否則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夏洛眼見來接待自己的人竟然是克蘭雷德,惱怒過後,冷靜下來時也就隱隱察覺對方的用意,對此她憤怒而又無奈。

    作為祖母,她長年沒見自己的孫子,說起來是有愧疚的。而重陽現在狀況不好也是事實。她突然出現說想要見他,被拒絕其實也不奇怪。

    思索後,夏洛心中歎氣。

    「好吧……我把我的來意告訴你,克蘭雷德,就由你替我轉告……無論如何,這消息一定要傳到重陽的耳中。」

    炎魔從克蘭雷德處得知了夏洛的來意後,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最後,她叫來了蘿絲婭麗。

    帝國女皇從炎魔處得知消息後,表情也很是凝重,內心陷入了比炎魔還要權衡不定的深層糾結當中。

    炎魔欣賞到蘿絲婭麗這樣的表情,心裡就平衡了許多,於是將帝國女皇拉入夢境層面,讓她去見重陽的意識。

    夢境空間中。

    重陽迎來了蘿絲婭麗,為對方的到訪以及微妙的糾結神情而困惑。

    直到他將夢境空間變幻為更好說話的造型,並且招待對方坐下後,帝國女皇還是一臉複雜的表情。

    「你到底怎麼了?好像有非常想說但是又不能說的話語……之類的?」

    「這個……是吧。」

    蘿絲婭麗心裡深深地歎氣,在這一刻才最終做出決意。

    然後又突然發現,自己方纔的糾結其實全都是醜陋的某種心緒所導致,於是不禁陷入了深層的自我厭惡,以及對於把這個轉告任務交給自己的炎魔的怨恨之中。

    重陽從來沒見過帝國女皇這樣的表情。

    他覺得有趣之餘不免也心生凝重,能讓對方這樣苦惱的,到底是什麼難題呢?

    戰爭的走勢?國內政治問題的處理?獸族俘虜的處置?

    他在心中猜想著,而見到對方彷彿鼓起某種勇氣,深深凝視自己的雙眼。

    「重陽……海倫有消息了。」

    察覺到治療槽中的弟子出現強烈的精神反應,炎魔不禁歎息一聲。

    「師傅!我……」

    「我知道,笨蛋弟子……這次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放你的本體出去的,所以……」

    炎魔一邊說著,一邊做了些操作,將某些信息以夢境訊息的方式呈現給治療槽中的神奇火法師。

    「這是……」重陽的意識微微吃驚,「能行嗎?」

    「大概需要七天時間來製出成品……不,三天吧,我把羅陽也拉來幫忙就好了。讓那種人才去處理帝國宮廷事務,其實是太過浪費了。」炎魔淡淡地道,「只要一切順利,三天後你就可以出發。」

    「謝謝!師傅……」

    「哼……你這笨蛋總是給人添麻煩。」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儘管被告知三天後就能見到人,但夏洛還是在等待中焦躁不安。

    她忍不住去想,重陽可能會拒絕給予幫助。

    畢竟,雖說是海倫是他的戀人,但兩人之間感情深厚到何種程度很難說。

    再者,她所說的話語中也明確告知了,這一次行動很可能是徒勞的,因為事情已經到了最後階段。重陽出手,除了消耗和受傷的風險外,得不到任何好處。

    也許有一絲希望救出海倫,但那只是個人的事。負擔了整個人類種族命運的神奇火法師,還願意,還能夠為了一己私情去做一次可能一無所獲的冒險嗎!?

    夏洛不敢確定。

    因為在她看來,人是會變的。

    也許以前的重陽願意做這樣的冒險,但現在的他……地位如此崇高,負擔的東西如此沉重,怎麼可能還做出彷彿一般人衝動之下才會做出的選擇?

    當年她自己的遭遇,就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

    海誓山盟以為能夠在一起到地老天荒的初戀情人,隨著實力,名氣,地位,權勢,責任……種種變化,最終冷著面孔,像是在對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向深愛著他的她,冷酷地提出分手,而她那時已經懷上了他的骨肉,其他書友正在看:。

    她沒有後悔過。

    她也沒有懷疑過,那個人一開始對她的愛。

    只是,她深刻地認識到了,人的性情,是會隨著各種因素變化而變化的。

    人心,其實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脆弱許多。

    認識到了這一點的她,心灰意冷中嫁給了一個小貴族,卻沒想到,這個她原本並不怎麼當一回事的,遠遠比不上她的初戀情人的男人,展現出了遠超她想像的,無比堅定的愛情。

    所以她也認真地愛上了他,也再度對人心抱持了一些希望。

    然而,她所愛著的丈夫,卻又因為曾經愛過的那個人的迫害,而病死了!

    她的丈夫有著至死都深愛她的強大心靈,卻被那個擁有權勢的人以各種手段,玩弄一般地害死了!

    所以,她絕對無法原諒這個人——克蘭雷德阿爾法!發誓終有一天,一定要取下其首級!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儘管憤怒,儘管發下了毒誓,但她還是無法對曾經愛過的這個人生出太大的恨意。

    於是明明已經修煉到可以復仇的程度,卻遲遲沒有真正地付諸行動,只是像將腦袋埋藏到沙子底下的鴕鳥一樣,以各種借口不去面對。

    遠離家人,遠離仇人,懦弱地逃避著。

    這就是她,夏洛,一個心靈軟弱的女人。

    這樣的她,不可能相信,流著那樣冷酷可恨的男人血液的孫子,能有自己丈夫一樣的堅強不變的心靈。

    所以儘管接受了委託前來求助,但她實際上沒抱太大希望。

    沒抱多少希望,卻還是有希望。

    她希望能看到神奇火法師,希望重陽.布萊特為了一己私情而罔顧人類大義,答應她的求援。

    房間中,黑髮女子久久沉寂。

    突然,房門被敲響了。

    夏洛霍然回神,站起身來,卻見推門而入的並不是她等待的那個人,表情頓時僵硬,然後憤怒冰冷。

    「你還來幹什麼!?」

    面對女子的怒吼,克蘭雷德表情苦澀,暗地裡握緊手掌。

    「夏洛……我知道你永遠不可能原諒我……但我還是……還是想說……」

    老人深深地呼吸,身材和樣貌漸漸變化,最終化作了一個紅髮垂肩的青年,平時總是淡漠的臉龐上,滿是深沉的愧疚。

    「當年的事……我真的非常後悔,拋棄了你和孩子……害死了你的丈夫……這些事情,我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後悔……」

    夏洛聞言身子一顫,臉上怒意更盛。

    「現在才說這些……」

    紅髮青年似乎很想低下頭去,但是似乎又想起什麼一般,硬是抬著頭,雙眸堅持注視女子的眼睛。

    「即使說了也沒什麼用……」

    「即使這只是會加重你的憎恨……」

    「可我得說……很對不起……」

    「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當年僅僅因為那些壓力,就放棄了所愛的人,本來必須要珍惜一生的寶物……」

    「我以為自己很強了,但是在你的丈夫至死都沒有屈服的時候,在你知道真相而發誓一定要殺了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弱……」

    「我看到了自己的弱小,很害怕,很後悔,很愧疚……」

    「我想要變得更強……但我從來都沒有學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強大……」

    「我不奢求原諒,等到你真要殺我的一天,我不會反抗的……只是,有最後一個希望……」

    克蘭雷德流露一絲淒慘的,但是發自心底的,渴望傳遞出什麼的笑意。

    「你……一定要放過你自己……你沒有任何過錯,不應該在心裡擔上任何責任,不要讓仇恨或者其他,阻礙了你與家族團聚的幸福,好嗎?」

    「給我……閉嘴!」

    夏洛大聲怒吼,衝上去伸手瞬間凝聚出一柄黑紅色的魔法劍,刷地架在了紅髮青年的頸脖上!

    克蘭雷德閉上了眼睛,直至這一刻,他反而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臉龐上表情有一絲解脫之意。

    就這麼結束,其實,也挺好的。

    烈陽布萊特……這個道歉,也許來得太遲,但還是希望,在地下見到你之後,你能夠接受。

    還有,想要謝謝你,給予了夏洛……我沒能給予的幸福……

    克蘭雷德等了好一陣子,卻沒有等來死亡的冰冷。

    他睜開眼睛,見到的是夏洛糾結的臉龐,以及滿臉的淚水。

    「現在才道歉,有什麼用!?那個人死了……因為你而死了……」

    「我不能原諒你,永遠不能……」

    「但是……我好像……也殺不了你……」

    女人流著淚,手上的魔法劍微微顫抖,最終緩緩地收起。

    「我現在殺不了你……」

    「但我一定會做到的……一定會的……在那之前,你不許死……」

    克蘭雷德呆呆地看著對方,深深點頭。

    「我這條命,給你留著。」

    「我才不要!你……快滾!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下一秒鐘,紅髮青年就被強悍無比的魔法轟出了房間,房門帶著一片牆壁都被轟得粉碎掉。

    他狼狽地在廢墟中爬起身,最後再看了女人一眼,然後離去。

    穿過走廊,走到轉角,見到身穿黑袍的黑髮青年……

    「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對吧,院長?」重陽微微一笑道。

    克蘭雷德抹去眼角的淚痕,瞪了對方一眼。

    「你剛才不是說會守在房門外的嗎?」

    「嗯?我有那麼說過嗎?」重陽摸了摸下巴,淡淡道。

    克蘭雷德突然有狠狠揍對方一頓的衝動,但是想到方才……也就放鬆了下來。

    普瑞斯蘭學院長之所以突然變得那麼坦誠,主動前去謝罪,都是由於神奇火法師的慫恿!

    說是慫恿可能不太對……

    總之重陽出現在克蘭雷德面前,以實力和話語,半逼迫和半說服這位老人,為當年的事情好好地向曾經的情人道歉。

    本來克蘭雷德也只是想簡單地說句對不起什麼的,但是真的面對夏洛時,不知為何,就一股腦兒將心聲都說出來了!

    現在他想想,重陽「說服」他的時候,似乎動用了什麼法術……

    克蘭雷德覺得自己是……不,是絕對被眼前這個貌似憨厚的黑髮青年給暗算了,但是結果……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所以他無法追究,只能在心裡感歎:當年那個需要自己庇護的留級生,現在已經能夠將傳奇魔法師都玩弄於掌心了!

    更可怕的是……

    紅髮青年深深凝視黑髮青年,目光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重陽……你以後一定會因為女性的問題而遭到報應的。」

    「呃?為什麼?」重陽愕然。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有這種感覺,覺得你遲早會因為女人而倒大霉。」克蘭雷德搖搖頭。

    明明不是花花公子,卻又在某種意義上勝過花花公子……自己這個學生兼孫子,有著非常可怕的潛質呢。

    如果自己能多些這樣的潛質……咳咳!怎麼能這麼想!嗯……還是好好想想,以後要怎樣好好對待夏洛吧,為了她,還有自己,後半生的幸福……

    紅髮青年思考著,漸漸遠去。

    重陽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笑意裡有著複雜意味。

    他是動用了瞳術,才使得克蘭雷德在祖母面前說出了深藏的心聲。

    至於結果,則由祖母來選擇,如果祖母真的要殺掉克蘭雷德,他不會阻止,但會在之後設法保住克蘭雷德的性命,畢竟他也有過承諾。

    但是現在看來,結果很不錯……甚至,兩人有了那麼一點和解的可能?

    祖父……烈陽.布萊特會為此生氣嗎?

    「應該不會吧,只要是出於祖母本心的選擇,祖父應該不會生氣,因為祖父是真的深愛祖母的……」

    重陽是這麼想的。

    祖輩的恩怨,他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接下來,是他自己的事情……

    「海倫……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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