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涅盤
夕陽終於落入了黑暗。
空寂冷幽的黑夜，一如帝**人們的心情。異族大軍列陣城前，誰也不知道它們會等到明天，還是就在今夜襲城。如果是後者，那沒有什麼人還敢奢望看到明天的朝陽。
皇宮裡像是發生了些變故，但那又怎麼樣？
宮裡的大人物愛吵吵去吧！事到如今，也真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可吵的，有那個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麼多殺幾個獸族畜生呢。
疲憊，茫然，平靜，絕望……空冷如夜，這就是普通帝**人們此時此刻的情緒。
只有少數高層知道，就在太陽落山之前短短時間內，雷恩帝國的最上層，已然變天了。
羅萊德皇帝承認自己是偽皇，走下坐了不是太久的皇位，而將帝國最高的地位和權力，全數交付給了自己的妹妹，回歸的帝國公主蘿絲婭麗。
而後者，至今為止，還是帝**曾經要剿滅的「叛黨」的領袖之一。
鳳凰軍，這支出身於草根，壯大於獸族與帝國縫隙之間，從平民英雄淪落為叛黨，最終又一舉奪下帝國都城皇宮，顛覆皇帝，不聲不響搖身一變，就成為新登基的帝國女皇直屬軍隊的集團歷程，簡直比大多數民間小說還要傳奇。
或者說荒誕。
如果守在城牆處的帝**知道，他們的上層已經變成了曾經的叛黨，他們忌憚過，厭恨過，懼怕過的鳳凰游擊隊，會作何感想？
反正不可能是什麼好的感想，糟糕一點的話，剩餘的軍心直接就此崩潰也不奇怪，所以，才要封鎖消息。
相比基層軍人可能有的不冷靜，帝國高層軍官實際上有的，是出奇的冷靜。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眼下的局勢，對帝國而言已經是絕境。
都城都快要陷落了，換個皇帝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類似的場面，就在不算太久之前已經見過一次了，不是嗎？
除了身處絕境，而對於頂層變天表現出極端冷漠外，還有那麼一點原因，是這些軍方高層內心深處，對於公主殿下以及鳳凰軍接手這個爛攤子的作為，有那麼一些期待。
沒錯，就是期待。
原來的皇帝，原來的大人物，肯定是沒辦法了，但這時候衝進來一個女皇，女皇手下有一支很強大的軍隊，更有著一個曾經乾脆利落地剿滅了一個傳奇魔法師率領的精銳魔法軍團的，傳說中的騎士！換成這些人，說不定有一點希望，打破絕境呢？
船快要翻的時候換一個船長，最糟糕的結果也不過是跟原定一樣翻掉，而如果不那麼糟糕的話，那就最好了。
這就是高層軍官們的想法。
出於他們這種心理，所以即使沒有了唐納德和法希斯兩個幕後巨頭，這次政變的權利交接也異常地順利和快速。政治和軍事雙方面上的實權者們，就在極短時間內幾乎全都向嶄新出爐的女皇表示了效忠，願意服從女皇的領導。
政治方面暫且不提，軍事方面的高層效忠，意味著蘿絲婭麗立刻就掌握了帝**的軍權！當然，眼下實際上控制的，也就是都城的守軍而已。
怎麼帶領這支已經殘的七七八八，軍心慘淡的帝**，擊潰獸族大軍？
蘿絲婭麗不知道，她沒掌過兵，就算學過也沒這種嚴峻的經驗。
重陽也不知道，他雖說也是領袖，但集團作戰這種事他真沒做過，也一點都不懂，比蘿絲婭麗還要不堪。
不過不要緊，這樣的難題，自然有專業人士來做。
「作戰方案已經制定好了，兩位……陛下。」
身穿鮮紅軍袍的雅絲和雷諾，站在偌大的指揮桌前，桌上鋪開了一幅帝都以及戰場地圖。
地圖本身是一個陣勢，能夠模擬出實際上的戰場地形以及軍力分佈等，還能根據需要羅列出各方面的數據，除此之外，桌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文件手稿。
「這麼快？嗯……做得好。」重陽看了看指揮桌上的地圖和文件等，點了點頭。
「好在哪裡？」雅絲冷不丁問一句。
「呃……」
「呵呵……」看到黑髮青年尷尬的模樣，雅絲掩嘴而笑。
雷諾很響了咳嗽了兩下。
「雅絲，不要逗弄重陽，他好歹是我們的上司。」
「好歹兩個字是多餘的，雷諾！」
「很有精神嘛，那就好了。」假裝正經開了個小玩笑的雷諾，對重陽笑了笑。
「之前還擔心你會怎麼樣呢，現在看來你恢復得不錯，至少沒有缺胳膊少腿什麼的。」
「讓你們擔心了。」重陽感受到兩位夥伴的關懷，由衷說道。
「你狀態不錯，我們就放心了……但是，這樣沒問題嗎？才剛剛傷重痊癒，就參加戰鬥？」雅絲還是有點顧慮的樣子。
重陽沉默。
見他這個樣子，站在一邊的帝國女皇挑了挑眉毛。
蘿絲婭麗剛想說什麼，黑髮青年卻又先開口了。
「不能說完全沒問題，不過沒關係的，我自己會把握好分寸。」
重陽很想說自己沒事，但在場的夥伴全都眼神老辣，說這種立刻就會被拆穿的謊沒有半點意義，倒不如老實交待。
「是嗎……」雅絲和雷諾凝視了黑髮青年一會兒。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也就只能這麼相信你了，重陽，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再一次倒下了，就當是為了我們所有人。」
大世界鳳凰軍實際上的最高掌權者——雅絲對著眼前沒實際參加過幾次戰役，卻是不折不扣整個勢力的精神領袖，或者說是精神信仰一般的存在，懇切道。
治療師公會之戰，神奇火法師遭受重創這件事，給鳳凰軍帶來了極大的精神衝擊。
雖然如今這個龐大的勢力隊伍裡，沒多少人親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首領，但所有人都是相信著他，相信著他所能開創的未來，而凝聚起來的，就像是海上航行的水手，離光輝燈塔很遠，卻始終遙望著一樣。
重陽的傷重，代表著燈塔的動搖，這對於整個勢力人員的影響是難以估量的，收到消息那時軍隊裡發生的動盪，雅絲和雷諾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悖。
所幸，神奇火法師也只是重傷而已，如果……如果是最糟糕那種如果，鳳凰軍會變成怎樣，真的不敢去想像。
雅絲和雷諾在心中感慨。他們不知道，對面的重陽本人，以及蘿絲婭麗，知道，或者可以說親歷過那最糟糕的如果。
他們以為自己所經歷的，是幸運的現實，卻不知道如今的存在，甚至說世界的存在，已經是極大的扭曲。
這就是伊甸毀滅所造就的，混亂因果的世間。
「我不會的。」心底裡有著不為人知感觸的重陽，對面前兩位夥伴，真誠堅定地回答過，「我不會再倒下的……至少在我做完我該去做的事情之前。」
他後面加的半句，是在隱隱的低喃。
雅絲和雷諾不疑有他，倒是一直旁觀的蘿絲婭麗，敏銳地覺察到什麼。
「現在，我們來講述一下所制定的帝都防衛戰的作戰方案。」
雅絲一擺手，手中多了一根精緻的魔杖，輕輕點在桌面的地圖上，頓時一陣光輝閃爍，被指定的地形以及軍力發亮顯示起來。
「獸族大軍即使最保守地估計，總數也超過五十萬，在數量上無疑是佔據絕對的優勢，即使加上我們鳳凰軍力，人類方也不可能在數量上與獸族軍相抗衡，因此，正面抵抗的做法絕不明智……」
雅絲一邊述說，一邊以魔杖在地圖上點點劃劃，使其呈現出各種戰場演變。根據推演，如果是正面抵抗的話，那無論人類方採取什麼戰術，都不可避免地被獸族破城，落入全軍覆滅的結局。
重陽和蘿絲婭麗很認真地看著。
「如此局面，按理來說人類方只有棄城逃亡一個選擇，但所幸我們鳳凰軍在跟獸族長期進行以少對多的嚴酷戰役中積累了極為豐富的經驗，有許多天才指揮官創造出了各種相對有效的戰術或策略，我和雷諾一起將這些並不算常規，但在特定的條件實施可能會達到奇效的，有著一定風險的戰術策略做了個大總結，最終得出這個可行性達到八成的方案……」
隨著雅絲的示意，雷諾也取出了指揮魔杖，在地圖上指指點點，與她一同進行戰術推演。
重陽和蘿絲婭麗聽著說明，凝神觀看，表情先是凝重，然後有些訝然，最後有些恍然又仍然有些凝重的樣子。
「除了這個方案外，我們還做了其他幾個備用方案，但說實話，這備用方案也只是聊勝於無而已，主方案如果能成功，那我們就成功，而如果失敗了……」
雅絲和雷諾演示完畢後，齊齊收回魔杖，嚴肅地面對兩位領袖。
「……風險很高……但，這是很不錯的方案。」重陽低低說道，然後看向蘿絲婭麗。
帝國女皇凝視地圖凝視了更長時間，最終緩緩抬頭。
面對她銳利的目光，兩個鳳凰軍指揮官都暗暗有點緊張。
雅絲和雷諾跟重陽很熟，但跟蘿絲婭麗——這個時空線上的蘿絲婭麗，完全沒有打過交道。所以他們不知道帝國女皇對他們所制定的，這個非常規的，風險極大，並不算光彩的，徹頭徹尾的游擊隊務實主義的作戰方案，會是怎麼樣一種態度。
以少對多，以殘對強，前一步是如潮的獸族，後一步是需要保護的民眾，本身隊伍又是傷痕纍纍疲憊不堪……這種嚴酷的戰鬥，游擊隊經歷得太多了！
所有的經驗，所有的實踐戰術，都是游擊隊的英雄們以血和淚換來的，他們作為游擊隊指揮官，對於自己在這環境條件下制定的戰術，有著絕對的自信。
但是，這次他們指揮的軍隊，並不是游擊隊，而是帝**。他們的戰術思想，能被帝國女皇理解，乃至帝**理解和贊同嗎？
雅絲和雷諾緊張的同時，也已經預備好了各種面對質問時的解釋和說法。如果帝國女皇展現出質疑，那麼他們就將展現游擊隊的驕傲！
「……我同意這個方案。」
看著兩位指揮官良久，蘿絲婭麗最終說出這句話。
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麼乾脆的許可，雅絲和雷諾一時間有點怔住。
「就全部交給你們去做吧，調度安排執行的權力全都交給你們，你們是專家，我只對你們和你們的隊伍，有唯一一個要求。」
「女皇陛下……請說。」
「盡可能地保護帝都的人民，多一個是一個！」蘿絲婭麗眼裡閃爍銳利的光芒，「除了人民之外，其他所有東西，你們都可以犧牲掉，我給你們這個權力！」
雅絲和雷諾驚住了，然後緩緩正色起來，臉面上漸漸洋溢起凜然的神采。
「感謝陛下的信任，我們將堅決服從陛下的指示！」
話語落地有聲，這一刻，鳳凰軍指揮官與帝國女皇建立起了直接而牢固的信任關係，而不需要再夾著一個神奇火法師。
不愧是公主……女皇陛下啊。一下子就被繞開的重陽，心裡不但沒有什麼不滿，還由衷地高興。
「作戰開始吧，想來根據這個方案，需要很多準備工作……話說，這個方案，這次作戰起了什麼名字？」蘿絲婭麗又說道。
雅絲和雷諾面面相覷。
「我們就叫『帝都保衛戰』……」
「我可以換個名字嗎？」
「陛下請說。」
「叫『鳳凰涅槃』吧。」蘿絲婭麗微微一笑，「我希望在這鳳凰展翅的一戰後，這個國家能夠重新擁有生存的希望。」
就這樣，女皇陛下親口起名的鳳凰涅槃之戰，作為帝國歷史的關鍵拐點，必將為日後的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