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離世庭院
林木繁茂，樹陰遮天。
紫色長髮的少女走在隊伍前頭，不經意間抬頭仰望，只見縱橫交錯的層疊樹冠之間，漏下幾絲刺眼的光芒，在陰暗潮濕的森林環境顯得尤為鮮明。
這裡到底是哪裡的森林？我們還在帝國境內嗎？諸如此類的疑問環繞在她心頭，可是就算向前方不遠處那幾個身穿白袍的引導人詢問，也得不到回答。
少女往身旁和側後看了看，見到與自己一同的，來自魔法協會的年輕法師們，都是臉色陰陰地木然跟隨。而除了魔法協會的人員之外，還有其他勢力的一些年輕精英，構成了整支隊伍。
隊伍大概有三百多人，共同的特點都是年輕且富有潛力，修為都在領域及奧義之間。這些人——包括她自己，是為了什麼，又被什麼人或者勢力聚集起來，帶領到這種完全陌生的秘境的，沒人知道。
她只是收到了祖父的通知，聽從協會的安排而已。本來以為這是魔法協會的一次行動，但是越發深入，就感覺越不對勁。
原先協會的引導人一下子換成了身穿白袍的陌生高等法師，接著還與其他組織勢力的人員會合，坐馬車，乘船，使用空間傳送陣，經過多種交通工具輾轉多個地方，遠離了原先熟悉的一切，抵達這未知的蠻荒地帶。
就算是傻子，這時候也該明白事情有些不對了，何況隊伍裡的都是各方的年少俊傑。
有人提出了質疑和抗議，結果被那些白袍法師冷冷地彈壓下去。至於暴力反抗？在幾個老辣的奧義高等法師面前，他們這些年輕人根本沒有機會。
大部分人都麻木了，只能聽天由命一般聽從擺佈。也有少數的人還在等待機會，不過出現機會的幾率看來極為渺茫。
我們會被帶到哪裡去？做什麼？紫發少女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不安，但是心底裡相信，魔法協會不會把自己這些年輕精英往火坑裡推。
要知道種族戰爭突然爆發之後，協會受到極大的影響，雖然不至於因重大打擊而崩潰，但也是傷到了元氣。這種時候，更是要好好珍惜作為組織未來的年輕俊傑。
如果聚集在這支隊伍裡的魔法協會年輕法師們遭遇了什麼不測的話，那恐怕魔法協會將直接面臨後繼無人的窘境，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一蹶不振甚至覆滅。
她心裡轉著這樣的想法，伸手攏了攏頸脖上的白紗巾。
這條紗巾並不是單純的裝飾品，而是為了掩飾脖子上一圈傷痕。
她知道自己算是長得很漂亮，一直以來都很受周圍男生的愛慕或者說覬覦，脖子上殘留有傷痕是極大的美中不足，常年累月不分季節圍著紗巾的舉動，也讓人覺得不解。
但是，當初接受治療的時候，她堅持要將傷痕留下來，作為對自己的鞭策，要自己永遠牢記，那個人給自己帶來的恥辱。
那個曾經的，被公認為廢材的萬年留級生。
「重陽布萊特……」不知不覺，她又低聲念叨這個無法忘記，也不能忘記的名字，世間傳說這人已經死了，至少是失蹤了，但她絕不這麼認為，始終相信他一定會再度出現。
「我一定會擊敗你的，總有一天……」
在此之前，你絕不允許死去，而我也絕對會活著。
以我芙蕾雅霍華森之名，對神立誓。
眼前陰暗霍然開朗，光景的驟然變化將回憶中的少女喚醒，接著她和隊伍裡所有人一樣，為見到的景象而震撼。
「這是……」
「天啊……那座城堡浮在空中？」
「城堡上面還倒吊著一座城堡！？那是幻象嗎？」
「不是幻象，那是水平面……可是怎麼會？天空上面有個湖？」
「這到底是什麼魔法？太壯觀了！不可思議！」
直至方纔的陰暗樹林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眾多大小不一的各式魔陣層層環繞著的，佔據了整個視野的龐大白色城堡。
重重林立的高塔，相互連接的吊橋，攀附城堡表面的巨大籐蔓，建築或生長在城堡各處的園林，花草，池子，溫室，田地……種種露天設施之間，不時出現閃動的各色點點竟然是各種生龍活虎的魔獸！而與引導人一樣身穿白袍的人員更是穿梭於高塔以及各種建築之中，來來往往。
突然出現這麼一座規模浩大且繁華的城堡固然令人震驚，但更令人震撼的是，這麼大一座堪比一國首都的城堡，竟然是憑空懸浮在半空之上的！而且讓人不敢相信的是，在這座浮空白色城堡之上，還有一座若隱若現彷彿水中倒影一般的，倒吊在空中的逆向城堡！
實在與虛幻，兩座城堡之間隔了一層像是鏡子又像是水平面的結界，兩座城堡像是鏡中影但又有著微妙的差別，只是以在場人們的眼力，實在沒有辦法一下子分辨出來。
「這裡是……傳奇世界麼？」
芙蕾雅震撼之後，左右觀望一下，想出了一個相對現實的可能性。這麼一番奇跡般的景象如果是在現實世界中無疑極為驚人，但如果是在某個傳奇魔法師傳奇世界裡，那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白色的城堡，倒吊的鏡之塔……我曾經聽說過……」一個男生的聲音在芙蕾雅身旁喃喃道。
周圍的人，包括芙蕾雅在內都一下子看向他。
「……『離世庭院』，隔絕紛亂外界而存在的，探尋世間真理的所在。」男生吐了口氣，神情有些激動，眼睛不斷地閃爍著，「而它在大陸上更加通用的名字，是『治療師公會』。」
離世庭院——治療師公會！？
眾人大驚，沒想到自己這些人，竟然來到了這幾乎堪稱大陸第一神秘的人類勢力駐地。
「難怪……覺得那身穿白袍的魔法師有些異於常人……原來，他們全都是治療師。」
芙蕾雅有些醒悟過來，同時也陷入更深的疑惑當中。
為什麼是治療師公會？我們被帶到這裡，到底要做些什麼？
「離世庭院？這就是治療師公會的所在處？」
「嗯，很多人認為離世庭院和治療師公會是一回事，但其實離世庭院存在的時間遠比公會長久。準確地說，那是一處神秘的古代遺跡，只不過被治療師公會佔據並作為大本營罷了。」
重陽手裡一邊翻閱達尼爾的書面報告，一邊與面前的金髮美女（人偶）師傅交談。
兩人此時並不在修煉堂中，而在人皇宮的一處觀景台上，圍桌而坐。桌上擺了精心亨制的各種點心，精緻潤澤的瓷器茶具，琥珀色的極品紅茶瀰漫出濃郁的香味。
小女僕維妮端著茶壺正在倒茶，少女臉上的甜蜜表情顯示她非常高興能有這樣服務主人師徒的機會。
「古代遺跡……倒吊的鏡之塔……」重陽仔細查看現職治療師給出的資料，同時向炎魔一一驗證，「聽起來是個很奇妙的地方。」
「再奇妙也沒有你這座宮殿奇妙吧，小子。」炎魔白了他一眼，「離世庭院是一個與現實世界相互鏈接的異空間，是怎樣產生的，又是怎樣維持至今，這在治療師公會內部也是個謎。猜想倒是有幾個。」
「比較靠譜的推測是，離世庭院是一個神級世界的殘渣，本身的維持機制已經消失，至今沒有崩潰的原因就是它分離崩析的速度異常緩慢，至少在可以預見的幾千年內，它都不會有大幅度的異變。」
「就像地殼變動，以萬年為變化單位？」
「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治療師公會才能落座在那裡。撇開種種奇怪的地方不提，那裡確實是一個很適合作為秘密基地的據點。」炎魔姿態優雅地品茶，淡淡說道。
「在帝國境外……更加靠近修羅聯盟……」
「叫上修羅聯盟一起攻打那裡是個主意，或者王國聯合也行，只要許以足夠的利益，這些傢伙一定會動心。」
「……治療師公會很討人厭嗎？」
「那要看對什麼人，不過如果我離開之後這個組織的作風一直沒有變過的話，那在知情人看來，說是天怒人怨也不為過吧，所以剷除它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笨蛋弟子。」
「說得我好像是個衛道士一樣。」
「難道你不是嗎？無藥可救的爛好人。」
「……不跟你爭論這個。」重陽無奈於炎魔的嘲諷。但是話說回來，如果治療師公會真像達尼爾報告和炎魔證言中說得那樣，那真是滅它一百次都不過分。
為了研究各種想要研究的奧秘，這個組織簡直不把人當人看，具體怎樣一番景象看看達尼爾怎麼對付獸族俘虜就知道了，而那種程度，跟公會最陰暗的實驗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治療師公會的追求目標，跟其他許多勢力一樣，是不斷讓自身更加強大起來，而具體體現為……
「造神。」
炎魔望向觀景台外，遼闊無邊的天空風景。
「我離開之前，離開之後，那個組織的實際目標都是這個。為了成就神級，他們可以犧牲任何東西。而人性，就是他們所犧牲的東西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現在爆發了戰爭，那幫子變態恐怕更加興奮了，因為戰爭可以讓他們以比以往輕鬆得多的方式獲取大量實驗品。獸人也好人類也好，在他們眼裡沒有差別。他們會向人類購買獸族俘虜，向獸族購買人類俘虜，甚至為了獲得某些特定的樣本，而暗中掀起雙方的戰鬥……」
「笨蛋弟子，沒有見過那裡景象的你永遠不能想像到那是一個怎樣的地獄，一些愚蠢的傢伙把離世庭院奉為救贖的聖地，但事實上那裡面充斥著憎恨、怨氣、詛咒，除了瘋子就是犧牲者，別無其他。」
炎魔的話語輕描淡寫，但重陽從中聽出了刻骨的冷意。想來炎魔叛逃組織的故事，是她永遠不會想要提及的悲涼記憶。
「去滅了它吧，殺光那裡的人渣，讓他們得到早就應有的下場。」炎魔輕輕放下杯子，「那些傢伙滿腦子想著要造神，最終一個叛徒造就的神靈，出手毀滅了他們，會是一個絕妙的諷刺結局。」
重陽沉默片刻。
「我不是神，只是一個有些力量的人而已。正因為是人，才會去做這種事情。」
長久的寂靜，觀景台上，只有維妮為兩人添茶的聲音。
而被重陽看完隨手放在一旁的達尼爾報告上，一副描繪了白色城堡和倒吊鏡之塔的草圖，被陽光照耀得異常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