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地獄怒炎
梵天法王第二輪眼「藍凝瞳」。
重陽右眼青筋突起，眼眸中深沉哀傷的黑色咒輪浮現陣圖，綻放溫柔的藍色光芒映照到最終安詳地閉上眼睛的灼陽身軀上。
「封印之刻！」
幽冷空靈的咒文歌聲淡淡地蕩漾，魔法威能持續滲透到飽受創傷的身體內部，凍結時間，封印流動。
這是在與憐月戰鬥後用過的法術，然而再用在灼陽身上，只是徒勞而已。
灼陽@布萊特，已經死了。
「封印之刻」可以留住尚存的生命，卻無法使得時間逆轉，復活死者。
重陽剛剛抵達現場時，灼陽的生命已經不在。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被重創成那個樣子，全身上下主要內臟都被貫穿破壞，不可能還活著的。
但是他仍然站著，沒有倒下。
生命逝去，精神猶存。
重陽的治療只是徒勞，可是難道能眼睜睜看著兄長最後一絲精神也消逝嗎？他盡全力想要將灼陽留下，哪怕只是一點精神烙印也好，可是……還是走了。
面露安詳，閉合雙眼，走了。
「哥……」
早在看到烈陽城廢墟時，就該有這種心理準備的。所有人都死了，惟獨家人得以倖免，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即使如此。
就算知道這注定無可挽回。
重陽，還是在哭泣。
……
劍道世界，人皇宮。
在連續殺戮捕獵上千個獸人後，突陣兵和捕獵兵都開始顯露疲態，在逐漸穩住腳跟的獸人軍隊反擊下陸續被壓制。
祭祀殿的祭司們正在監測每個珍貴的傀儡強者的各項狀態數據，羅倫斯親自坐鎮總台，不斷接收整理得到的情報反饋。
「果然長時間作戰是弱項，對抗大規模集團的能力也需要加強。將兵員戰鬥方式統一化和制式化，有效地降低了能量輸出並且提高了效率，但也容易被敵人把握到行動模式，有必要做進一步的調整……」
羅倫斯一邊思索總結，一邊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突陣兵和捕獵兵初次上戰場的表現大概差強人意，但更重要的是收集到大量有用的實驗資料，朝著創造出最強魔法兵團這個目標邁出實際意義的一步。
「羅倫斯先生，陛下到現在還沒有參戰，情況是不是有些不對？」
銀髮聖女擔憂的聲音傳來。
羅倫斯翻看報告的動作一頓。
「也許……不，一定是他尋找的家人發生了什麼，以他的性格……這恐怕又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那我們——」安茹猛地回頭。
「什麼都不需要做。」兵皇淡淡說道，堵住女人的憂心。
重陽，我已經多嘴了一次，想必不需要我多嘴第二次。這可是戰爭，普通人尚且難以倖免，何況是處在漩渦中央的你。
「五分鐘後召回全體兵員，剩下的就交給他處理。」
安茹聞言身子微震，欲言又止，終究是按住胸口歸於沉默。
……
…………
【總算是壓制住了。】
【這些人類難道是這個國家的魔法游擊隊？竟然能利用時空之門，還有這等程度的戰力，從各方面來說都必須高度注意，之後必須整理成報告呈交上級。】
【事後怎樣都無所謂，拉格辛斯，不會蠢得沒注意到吧，我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一直都大大咧咧的蓋洛菲亞，語氣裡帶上一絲無法抑制的焦躁。
【我知道，大人。】
拉格辛斯看上去仍然冷靜，但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他的手掌正在微微發抖，【儘管可恥，但我不得不承認，現在連轉身向後看的膽氣都沒有。】
壓力。
巨大的壓力。
彷彿空氣中充滿熊熊燃燒的烈焰，又像是背後潛伏著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或者是猶如山嶽般無比龐大的怪獸。
【人類當中最高等級的強者，好像是稱為『傳奇』魔法師吧，應該已經被我方相同層次的強者牽制住了才對，可為什麼本大爺隨便出來逛逛都能遇到一個！？】
獸人少將的語氣更加煩躁。
如此巨大無匹的氣勢壓力，他只有在面對族中極少數的長輩時才隱約感覺到過，連心生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忽然間，蓋洛菲亞似乎明白了，不死鳥一族之所以放過叛國巫女人類家族的真正理由，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忌憚！
然而他卻誤以為這是一次為不死鳥部族埋下隱患的機會，帶領軍隊來剿滅叛國巫女的血脈，結果……
越想下去，蓋洛菲亞臉上表情越加煩躁，一滴滴汗珠順著額頭流下。
身後的氣勢越來越強大，強到令得整個軍陣鴉雀無聲的地步，即使眼睜睜看著那些大鬧一場的鎧甲兵員一個個從時空之門撤退，也沒有一個軍官發出攔截或追擊之類的命令，幾乎所有獸人都在逐漸充填大氣的強者氣場下面露惶恐，畏懼不安。
直至恐怖氣場快要突破承受界限時，被逼得近乎瘋狂的蓋洛菲亞大吼一聲，轉身，彎弓，瞄準，射箭！
裹挾極大威能的黑色箭矢竄過虛空，單是迸發的衝擊波就在雪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沒等扭曲的空氣發出任何聲音，就已經飆飛至百米外白髮青年的面前。
重陽只是輕描淡寫地往旁邊一閃。
沒有用結界抵擋，只是貌似輕而易舉的閃避，就讓灌注獸人少將十成十力量的利箭射了個空，飆飛到數百米的身後，轟飛了兩三座小山丘。
射偏了！？
【不可能！】蓋洛菲亞的臉上多了一絲驚駭。一箭射出時，他想到了好幾種可能，箭矢被對方的魔法結界擋下，被彈開，被反轉，惟獨沒有想到被避開。
【大人！】跟著轉身過來的拉格辛斯臉色大變，搶身要攔在少將面前，擺出完全防禦的架勢。
【保護將軍！】近衛隊精銳跟著反應過來，挺起盔甲，舉起剛盾，呼啦啦外三層裡三層擋在蓋洛菲亞和拉格辛斯身前，以血肉之軀築成一道堅固城牆。
重陽沒有立刻反擊。
他在唸咒，平穩迅速地醞釀著自從克蘭雷德一戰後，規模最大的新型火系魔法。
【不要管我，阻止他，不要讓那個人類完成魔法！】蓋洛菲亞在屬下的保衛中，聲嘶力竭地喊道。
久經訓練的近衛隊本能地做出反應，一柄柄強弓舉起，一聲聲厲喝響起，一雙雙翅膀揚起，要向目標展開全方位的攻勢。
沒用的！
拉格辛斯冷靜地判斷出自己侍奉的主將下了何等愚蠢的命令，現在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保持最大限度的防守態勢，盡可能在即將到來的敵人攻擊面前撤退……逃亡才對。
【大人，請冷靜一點！那不是我軍可以匹敵的對象，還請馬上緊急召喚獸皇門！】
向獸人的世界求援是唯一的辦法，然而對方會給這個機會嗎？
被拉格辛斯強拉著，蓋洛菲亞倉皇後退，同時近衛隊朝著目標發起誓死的衝鋒。
重陽面無表情，對著咆哮而來的獸人步兵，騎兵，空兵，漫天飆飛的利箭，席捲虛空的威能，震撼雪地的腳步……平靜地伸展雙手，展現出直衝天際的如血鮮紅。
新型火系魔法與《寰宇尊經》火焰法術融合術式——
「獄炎焚滅陣！」
漫天鮮紅軌跡交織成籠罩一方天空的巨大平面魔陣，一個，兩個，三個……綻放耀眼光華，將重重符文從天際投影到廣大雪地之上，融匯，激盪，催發。
藍白色的奪命幽炎，頃刻間沖天而起。
「火……」
「著火啦——」
「地面全都燒起來了……啊啊啊啊——」
上萬人的軍隊，方圓上千米的巨大範圍內，九個直徑超過五十米的魔陣投影符文所至的每一個角落，都燃燒起吞噬血肉的地獄怒炎。
眾多獸人們在火焰中掙扎，逃亡，嚎叫，絕望……淒厲的叫喊聲響徹天際源源不絕。
只有少部分的精銳獸人憑著自己的力量在烈焰中生存下來，但這似乎沒有窮盡的火焰令人絕望。
【護體鬥氣全開，維持陣勢，保護大人！】拉格辛斯吼叫著，【大人，請快點召喚獸皇門！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前一刻還是戲弄獵物的獵人，後一刻就被逼得走投無路。親身體驗到如此巨大落差的蓋洛菲亞，幾乎完全喪失自身的驕傲，陷入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態。
【大人！】獸人副官咬咬牙，狠狠給了主將一拳。
【我軍……恐怕是完了，但是不要緊，只要大人還在，只要主力精銳能保存，以後一定能重振旗鼓！】
副官的毆打和吼叫，讓遭受有生以來最巨大打擊的蓋洛菲亞迅速回神。
沒有多餘的話語，他探手進自己的斗篷中，從最貼身的內衣口袋取出一塊晶瑩如玉，刻印著絲絲血紅痕跡的牌子。
獸皇令，這是軍隊當中也只有相當少數上位將領才有資格持有的，能夠召喚開啟一次時空之門的珍貴道具。只要打開這扇門扉，一切都還有希望。
忽忽……彷彿感應到殘餘精銳的掙扎般，詭異的藍白色烈焰溫度突兀地大幅上升，又一部分支撐不住的獸人將士倒下了。
【全員撐住！】
【將軍，我們不如逃上天空……】有近衛長官提議道。
【蠢蛋！你想讓大人成為敵人的活靶子嗎！？】拉格辛斯狠狠地反駁。
本來就不多的空兵部隊朝重陽發起拚死反擊，全都被輕而易舉地解決掉。
右手維持「燃燒大地」，左手瞬發灼光魔法，一道道褐紅光輝刺向天空，就像打鳥般一隻隻，一串串地將長著翅膀的獸人擊落。
重陽很冷靜，非常冰冷地主持著這場前所未有的大屠殺。
如此大規模的法術盡顯魔法師的恐怖，與之對等的是巨大的魔力消耗，以及強度僅僅只能達到奧義級別的極限。
當然，如果是「雙星核爆」的話，就可以一瞬間將整支獸人軍隊徹底蒸發，但他覺得這些畜生還沒有讓其動用這一王牌的資格。
他並不一味想著幹掉在這裡所有的獸人，而是用絕對的力量將軍隊擊潰後，抓捕殘餘的有用素材。
烈陽城的債，灼陽的債，這只是一些零頭而已。
「嗯？這種感覺是……」他突然察覺到什麼，微微皺眉。
龐大的時空裂縫正在烈焰中成形，扭曲半空中產生絲絲電芒，隨著霹靂撕裂血紅的口子，連續不斷地轟鳴聲昭示獸皇門即將降臨。
苦苦支撐的近衛隊眾人臉龐上流露希望的神采，但是拉格辛斯知道，這一刻才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在重重保護的中心，蓋洛菲亞全神灌注地召喚，掌心間迸發光輝的獸皇令正在一點點消融。
忽然間，只見烈焰減弱了，滔天火舌突兀地分裂開來，展露出對面白髮黑衣的魔法師身影。
【東北方向，全陣防禦！】
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拉格辛斯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只見那可怕的人類法師運轉雙手，瞬間聚集起一團巨大的烈焰球體，高度壓縮凝聚融化變形，眨眼形成一支散發刺眼得猶如太陽一般光輝的利箭。
哪怕是幾十米厚的城牆，也會被這一箭輕易貫穿，就像利刃破開豆腐一樣。
【擋住這一次攻擊，不惜任何代價。】
拉格辛斯主持防禦陣勢，手持重盾，將自身力量發揮到極限，頭上尖角突突增長，裸露的皮膚浮現點點鱗片，兩隻手掌逐漸變成鋒利的雙爪，一雙瞳孔凝化得長而豎直……
龍族獸人頂級秘傳——「狂神龍化！」
在獸族的傳承中，個體力量同樣分為五個境界，剛好可以對應人類魔法師的基礎，領域，奧義，聖靈，傳奇五個層次，境界越高，獸人的軀體越強壯，能發揮的破壞力也就越強。
作為紅龍一族平民天才，拉格辛斯目前的修為處在第三境界的巔峰，而整支軍隊最為精銳的近衛隊平均水準是第三境界的初級左右。
換句話說，他在雷恩帝國中堪比法納，奧德莉，克拉倫斯那樣的中堅精英，率領的隊伍更是足以和皇家騎士團抗衡，絕對不是一般雜牌炮灰軍。
然而，在聖靈巔峰大步踏入傳奇境界的重陽面前，這一切都是浮雲，好比戰略核武器和常規導彈之間的決定性差距，根本沒有比較的意義。
但是，好歹作為備受矚目的新星，拉格辛斯到底有著不同尋常的最終底牌。現在，就是不得不掀開的時刻。
光之箭矢在重陽操控下猛地飆射而出，融化到虛空當中的一線光輝裹挾破開混沌的氣勢撕裂地面震盪空間，貫穿到獸人副官的陣勢面前。
就如同預料般的，一點懸念都沒有地，數十名殘存精銳鞏固的防禦陣勢被摧枯拉朽地轟破，近衛隊的獸人沒能發出慘叫就翻飛，燃燒，融化，消逝殆盡，猶如在太陽照耀下毫無痕跡地消失的雪水。
這就是大陸頂級強者的力量，人類法師蘊含破滅憤怒的復仇一箭！
擋在蓋洛菲亞面前的只剩下拉格辛斯，本來應該仇恨將自己帶進這絕望境地的紈褲長官的他，此刻摒除所有雜念，唯有抵抗住這一擊的信仰。
眾多部下的犧牲不是白費的，光之箭矢貌似輕易地擊破防禦陣勢後，蘊含的威能實際減弱了一半還多。
雖然仍然是可以致他於死地的力量，但不是沒有一點防禦的希望。
應該會死。
絕對會死。
可是這種面對壓倒性摧毀之力的安心感是什麼？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做，許多計劃沒能完成，心裡惦念不少牽掛，應該很不甘心，很仇恨，很憤怒才對。
眼前除了焚燒一切的光明別無所有，拉格辛斯的意境卻出乎意料地空明，他發自靈魂深處咆哮了一聲，雙手把持近乎等身高的菱形重盾，毫無畏懼地迎上前去。
彭隆……
碰撞瞬間迸發的氣浪緊接著方才貫穿陣勢時的衝擊波爆發開去，瞬間熄滅廣大地面的熊熊烈焰，形成若有實質的光輝浪潮呈現環型重重擴散，炫目得甚至可以照瞎常人的眼睛。
「竟然擋住了？」
重陽的左眼完全瞇起，變異右眼清晰觀察著現場的狀況，看到的是一幕令他稍微驚訝的畫面。
巨龍。
身軀龐大超過二十米，加上翼展足有五十米的強悍生靈……的虛影，出現在光之箭迸發的光輝浪潮之上，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依附在那名綠發獸人長官的背上。
「狂神龍化」，冠以神靈之名的獸族絕技，在拉格辛斯的絕境頓悟下，展現出奇跡一般的力量。
而作為代價，這一刻的拉格辛斯，已經幾乎完全失去了「人」的形態：盾牌鎧甲等裝備徹底消融殆盡，裸露出來的皮膚蓋滿了鱗片，雙手雙腳都變成了利爪，頭顱尖角猶如長劍般刺向虛空，血盆大口暴突層層獠牙，豎長碩大的眼瞳徹底沒有了人的靈性。
「咕嗚……」
從喉嚨裡發出的低沉咆哮，是獸人副官留在世間最後的聲音。
下一秒，巨龍虛影散去，渾身上下冒出騰騰青煙的龍人轟然倒地。
在倒地的龍人背後，蓋洛菲亞收回看向副官的目光，臉龐鐵青冰冷，毅然放棄部下投身進剛剛打開足以讓一人通過的時空門扉中。
「別想逃。」
重陽猛地單膝跪地，重重一拳砸到地面之上，雄厚的魔力波動順著大地傳導瞬間抵達獸皇門扉的下方，爆發出沖天的烈焰將其吞噬。
從天空而來，由大地而逝。這是獸皇門借助環境能量的基本原理，他一眼就看穿了，然後這一擊是為了切斷獸皇門與大地威能的聯繫，從而將對方留下。
血紅門扉劇烈動搖起來，其中發出某人的悲鳴聲，緊接著這悲鳴聲迅速遠去，門扉也在動盪中逐漸消融。
重陽追加第二擊，連續從大地爆起的火花將獸皇們徹底摧毀……卻是失去了那名紅髮獸人首領的蹤跡。
「該死。」
他罵了一句，心裡沒有太多懊悔。
沒能當場為灼陽報仇有點遺憾，但這樣也好，有了追蹤到獸人世界的理由，更加正當地向更多的獸人報復血海深仇。
在屠殺過後的戰場，重陽慢慢走進倒地的異化龍人。
「不錯的活標本，羅倫斯應該會很高興。」
他俯視捨命護主最後被無情拋棄的獸人副官，只是在冷漠盤算如何搾取對方的價值。
單純地就研究而言，得到這個標本確實是賺大了，因為……這可是活生生的獸人變異覺醒者。
戰爭進行中，傷痕已經刻下，唯有鮮血和死亡能夠洗刷。
「安茹，聽到嗎？將人皇門最大化，運送剩下的獸人回去。大概還存活著兩三千個，大大地豐收啊。」
將烈焰焚燒後的殘局留給銀髮聖女眾人收拾，重陽飛躍而起，繼續前往搜尋家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