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硝煙亂
市民們無比慶賀紅狼將軍這一大敵的戰死，儘管己方劍聖用的暗算手段可能不太光彩，但那又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勝利！
就連難以挪動身軀的傷患們，也以笑容，口哨，手勢等舉止，表達內心的喜悅情緒。
這個該死的混蛋，終於被幹掉了，就在我們的眼前！
勒斯城的血流得太多，人們積累的憎恨憤怒，是以言語難以形容的深厚。如今雖然還沒徹底擊潰紅狼軍，但敵方罪魁禍首的將軍已死，著實讓所有人長長地出了一口烏氣，對著那四肢盡殘的淒慘屍體，仍要咒罵一句：你丫的終於有今天！
歡樂慶賀的中心，自然是那位形跡有些狼狽，卻保持著獨有的沉穩淡定威嚴的黑袍強者。
展露出真面目的重陽，讓人多少驚異於他的樣貌，但沒有人對此介意什麼。
紅狼將軍落敗死亡的消息，必定對紅狼軍造成極為重大的打擊，使得士氣低落乃至崩潰，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激起紅狼軍士們的仇恨之心，導致他們不惜生死的瘋狂反撲。
歡慶之餘如何利用這一消息，就是潘斯特等人需要適當拿捏的事情了。重陽沒有這方面的見識，不打算表達建議，而全權交由領主之子處理。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鬼剎大人，接下來的全都交給我們，你休息吧……真的是非常辛苦你了。」
潘斯特對重陽深深鞠躬，以無上的尊崇敬意說道。
故意示弱引誘敵將露出破綻，最終才奮起擊殺的戰鬥過程，在潘斯特聽來，並不覺得是智慧或者奸詐之舉，而是缺乏力量的深刻無奈。
如果不是這位劍聖強者實在過於勞累疲憊，殘存的力量不足以紅狼將軍硬抗硬，就不會不得不採用這種陰謀算計的伎倆。
領主之子是這樣想的，因而對於重陽不僅沒生出半點鄙夷，心中敬意還提升到更高的層次：不願意犧牲下人的性命爭取恢復時間，而寧願選擇放棄自身作為無上強者的自尊去爭取必須勝利的人物，在這個上位者普遍視愚民為草芥的冷酷世間，是多麼的崇高和珍貴！
重陽不知道自己在潘斯特的心目中提升到了何種高度。對於紅狼將軍的作戰，確實是有著缺乏力量而不得已為之的因素，但根本上還是遵循以最小的消耗獲取最大戰果這一真理。
堂堂正正決鬥的強者尊嚴什麼的，他不是很在乎。
活下來的人就是贏家，無論手段如何猥瑣如何陰險。
真的很疲憊了，施展元素武裝以及其他種種法術的消耗，已經將他逼到近乎極限。在仍然響亮的喊殺聲，咆哮聲，慘叫聲，種種戰場噪音的籠罩下，重陽端坐在廣場架台角落裡，慢慢地閉上眼睛……
……
…………
雷恩帝國，帝都百哲。
曾經繁華的帝國第一大都城，此時到處冒起滾滾硝煙，殘牆廢墟隨處可見，街道上坑坑窪窪狼籍滿目，橫七豎八地倒斃著各種各樣的屍體。
一個法師打扮的青年，被幾支一米多長的黑色箭矢釘死在一家商舖的大門上。
他的雙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態，腳下掉落著一根圓環杖頂狀的法杖，其中紫色的寶石杖心已然破碎，沾染著主人的乾涸鮮血，倒映著分裂開來的一方天空。
這樣的慘狀，比起同一條街上其他人類的死屍，已經算是很善終的了。
法師，傭兵，平民……男女老少的殘缺肢體，就像是垃圾一般堆砌了整條大街。身穿連衣花裙少女的絕望表情，抱著手提箱的老人恐懼動作，青衣少年被斬斷成兩半的身軀，腹部被生生割開內臟腸子散落一地的中年漢子……
用言語不堪形容的殘酷景象，充斥帝都的大街小巷，一切都像是末日來臨，或者地獄降世一般，唯有無盡的蒼蠅，聒噪的烏鴉，在享受著這對於它們而言無上的盛宴。
越往皇宮的方向深入，街道週遭被破壞得就越嚴重，許多地方還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流淌著濃郁的血水，可以想像曾經發生過多麼激烈的戰鬥。
在大部分是人類的屍體當中，逐漸有了些異類的軀體。
身披鎧甲的高大軍士，被轟得碎裂開來的頭盔底下，展露出的是類似牛馬般的怪異臉孔，腦袋上更有一雙如牛般的彎角。
其他還有背負蝙蝠般雙翼的人物，被風系魔法劈裂胸膛砍飛頭顱，或者是被雷系魔法當空擊中，渾身焦黑墮落下來，砸到地面上摔了個腦袋開花。
身形瘦小如猴，尖嘴小眼的侏儒，手持利劍從背後刺殺傭兵壯漢時，被傭兵拼著一死逮住，狠狠地捏碎喉嚨同歸於盡。
耳朵尖長，面孔像貓又像虎，身穿籐甲手持長槍的軍士，被土系魔法從底下刺穿身軀……
……
如果是來自北方邊境的人就可以辨認出，這些異類正是人類稱之為獸人的存在。不過它們明顯比通常認知中的粗蠻人型野獸顯得更加文明，組織有序，優秀而強大。
沒有人能想到獸人會出現在雷恩帝都，更沒能想到，這座繁榮昌盛的帝國都城，竟然在短短一天內就被獸人攻破！
當時那憑空出現的洪潮大軍，震撼了一方天地。在帝都市民們還沒來得及接收這匪夷所思的事實之前，獸人軍隊就以超乎人類想像的強悍力量，撕裂了城衛軍的防守，突破了城門城牆，逼進了這座太久沒有遭受戰爭洗禮的城池當中。
然後，一切就變成了地獄。
帝國軍隊，民間武裝，展開了殊死的抵抗。可是突襲侵略的獸人大軍早有預備，而人類一方是突遭襲擊，匆忙迎戰，對於敵方作戰方式，戰鬥實力等等方面的認知根本就是零，加上面對未知怪物的恐慌畏懼情緒，士氣極為低落。
帝都軍慘敗，獸人大軍勢如破竹，在殺戮與破壞中高歌猛進，留下一地屍體與廢墟。
雷恩皇宮，是帝都最後的堡壘。
二皇子羅倫斯站在城堡天台上，呆呆發怔地望向遠方。
視野裡，保守摧殘的城市四處冒起騰騰青煙，倒塌的樓房，崩潰的房屋，凌亂的民眾屍體隱約可見。距離皇宮較近的主要大道，廣場，公園等地方，有著密密麻麻嚴陣以待的獸人軍隊。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彷彿仍能感受到穿刺而來的嗜血殘忍目光。
牛人，貓人，猴人，蝙人，鳥人，馬人……天知道還有什麼怪異的人種在那支人類看來彷彿是來自地獄的恐怖軍隊當中。
毫無防備且對敵人幾乎一無所知的帝都軍，就好像是走進暗巷的少女，遭遇大漢的強暴一般，只能憋屈地承受，苦苦地摸索。
雙方交戰時，帝都軍隊以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情報，總結起來的話，就是每一個獸人人種，都有著符合其人種特徵的獨門絕活！比如牛人的重裝防禦，蝙人的黑夜偷襲，貓人的陣法突擊，馬人的迅捷狙擊。
它們每一支軍隊都有其獨特強悍的長處，而相互配合在一起的時候，就發揮出一加一遠大於一的聯合優勢。
最要命的是，獸人軍中的某些高等部隊，對於一般魔法有著極高的抗性，並且擅長極強的近身戰鬥，可以說人類軍隊一旦被它們突進到一定距離內，基本上就是全滅的下場。
帝都軍損傷慘重，不得不一再放棄陣線撤退。而獸人大軍步步緊逼，帶著佔盡殺絕的凶悍氣勢，摧毀著這座一直讓整個帝國為之驕傲的城市。
短短時間內，安逸和平的日子演變成這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惡劣狀況，羅倫斯跟其他很多人一樣，多麼希望一覺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個荒誕的噩夢。
然而現實是，噩夢不斷持續。
帝都軍已經退無可退了。皇宮是最後的防線，這些天收容了大量的難民，全都是帝都的貴族。而沒有足夠的權勢與手段進入這裡得到庇護的其他人，無數的平民百姓，只能在防線外自生自滅。
城門不止一處，在仍有城門處於帝都軍掌控下的時候，從帝都逃亡的人們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然而如今，最後一處城門也在昨晚陷落，殘餘的帝都軍隊全都集中到了皇宮防線中。
求援信號早已發出，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援軍到來前支撐下去，可是羅倫斯很難說服自己生出樂觀信心。
獸人軍隊太強，也太龐大了，它們到底怎麼穿越過不可思議地遙遠距離，從北部蠻荒到達這裡的？單是簡單的目測，就可以推斷軍隊數量不下百萬，而且很可能還在不斷增加。
百萬雄軍啊！即使是強者如雲，各大勢力武裝力量濟濟一城的帝都，從城衛軍到皇家騎士團全部算上，也湊不出一個百萬來。
戰力強悍，數量優勢，就算不用什麼戰術，也足夠摧枯拉朽地橫掃一切，何況對方表現出了令人震撼的高等戰術素養。
這些與普遍認知中截然不同的文明獸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傳說中的獸人帝國真的存在？
一開始，帝都軍還試圖與對方談判，然而雙方根本語言不通。
獸人軍隊來自哪裡，如何而來，為何開啟戰爭……一概不知，雷恩帝國人一向自豪的靈活外交手段，半分用處都沒有。
羅倫斯發呆沉思良久，終是長歎一聲，轉過身去，準備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現在他已經被緊急徵召進同樣遭受慘重傷亡的皇家騎士團，作為一名高級參謀與中隊長，帶領從候補隊列提拔上來的新隊員們，為自己與他人的生存而戰。
兩個被寄予厚望的三國大會勝利者，重陽遭遇意外，蘿絲婭麗也莫名其妙患病，昏睡不醒，反而是他這個無能皇子迎來一朝翻身的機會，當真是命運的諷刺。
說到患病，羅倫斯始終覺得奇怪，好像在蘿絲婭麗倒下那天，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治療師說，帝國公主是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擊，引發體內莫名的魔力亂流，導致昏迷不醒的，具體病理並不清楚，無從救治。目前只好等待公主自身精神緩解，自行甦醒。
打擊當然有，重陽與海倫的先後離去，讓蘿絲婭麗情緒極差，可是……應該沒到被打擊得就此倒下的程度才對。
羅倫斯皺眉苦思，覺得自己忘記的東西，可能是妹妹昏迷過去的真正關鍵。
可他想不起來，想破腦子都想不起來。
羅倫斯一邊出神，一邊走過長廊拐角，忽然見到面前一個青年身影，表情一下子就怔住了。
「……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