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決意與離別
根據重陽收集到的信息,目前天嵐國應該正處於一個關鍵的時期,沉重戰爭壓力導致的民眾不滿已經累積到瀕臨某個界限的程度。
雖然沒有聽說到很確切的傳聞,但「君王野心膨脹想要征服大陸」這種說法能在民間廣泛流傳,就足夠證實一些事情。
即使擁有巨大的力量,這場戰爭會否像那位君王所想要的那樣,首先征服敵國,繼而稱霸整個大陸?在重陽綜合種種情況想來,答案是不太可能。
就算天嵐國能在可承受的消耗限度內擊潰辛丹國,畢竟還存在著一個劍聖山。這個名義上嚴守中立的強悍勢力,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大陸霸主誕生,必定要做些什麼或明或暗的動作。
說實話,無論是政治還是軍事,重陽本身都是一知半解,但他很清醒地理解人類追逐利益的天性,以及懂得表面上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反而有可能成為失敗誘因的道理。
這是一個絕妙的時機,一個重大的抉擇,一條瘋狂的道路。
重陽在一種混雜著憤怒,衝動,興奮,激動,焦躁的莫名情緒驅使下,做出了心中的決定。
「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耗費,而這條道路恐怕是耗時最少的方案了。哪怕,要為此付出超乎想像的重大代價。」
……
「鬼剎,你到底是什麼人?」
面對直指人心的質問,看到重陽突兀顯露出來的狂熱眼神,克洛伊沒有馬上回答問題,反而是在沉默一陣後,極為嚴肅地問出這個本該在一個月前就問出的問題。
「我是一個這個世界裡失去許多東西的人。」重陽不想欺瞞這位面冷心善的女劍師,但也不想暴露自己異常的真實來歷,於是換用一個巧妙的說法,坦誠地道。
「我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這裡長住,雖然和你以及孩子們相處得挺愉快,但我若要爭取回所失去的那些,就總得離開這裡,賭上性命去努力。」
「不想欺騙你什麼,更絕不是想加害你們,只是……我的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得要離開了。」
黑髮青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是能平靜地離開,也許我會想用其他方式回報你們,但眼前遭遇的場面,給了我一個很好的主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是什麼人,又想去做什麼?」克洛伊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面前一直表現得很溫順的男人,突然變成一隻即將張牙舞爪的猛獸般,散發出十分危險的氣息。
「我到底是什麼人,又準備去做什麼,其實對你而言並不重要。」重陽看著女劍師的眼睛,「重要的是,你自己準備做什麼,是要丟下兩個孩子,服從那些軍士去踏上死亡戰場,還是遵守自己的承諾,一直陪伴著他們?」
克洛伊微微一怔,眼裡流露掙扎的顏色。
「姐姐……別不要我們……」班克仍然緊抱女劍師的腿腳。
「姐姐……姐姐……」喜兒一個勁地流淚,令人看了心中不忍。
克洛伊看了看兩個孩子,最終咬了咬牙,眼裡迸射出決然的光芒。
「我當然想要遵守諾言,撫養他們兩個好好長大!」
她一把從男人懷裡搶過小女孩,蹲下身抱住小男孩,一手摟著一個孩子,就像是擁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淚水,從這個堅強得從血腥戰場上倖存生還的女人眼角潸然而下。
見到了太多死亡,犯下了太多殺戮,僥倖苟活的餘生沒有任何奢求,只是希望這兩個在戰爭中失去一切的可憐孩子,能夠健康幸福地活下去。
「很好。」
重陽欣慰地看著女劍師,後退一步,摸向手上的空間戒指。
「你的回答我收到了,那些畜生……就交給我吧。」
青龍刀形態的紅塵耀世出現在他的手中。
「鬼剎?」
克洛伊驚訝抬頭,不明白對方是從哪裡突然取出一柄鋒利的單刃劍。然後在她能想到更多前,就看到這個安靜低調地為她家勤奮勞動了一個月的男人,隨手一劍朝院外漠然守候的騎士們劈出。
「拔劍!」
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場面,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派羅中士,看到那個貌似無害的男人突兀取出一把看上去就不像凡品的利劍時,在戰場上養成的直覺頓時感到極度緊張,下意識地發號施令,並探手朝向腰間。
話音未落,一道呈現扇形的極為明顯的綠色光輝,已然朝這邊席捲而來。
「這是什麼劍氣?」腦中剛剛閃爍這樣的念頭,派羅中士就像應對之前克洛伊的劍招一樣,本能地運足初階劍師的力量一劍劈出,要強行抵消對方招式的威能。
然而……轟隆——綠色光輝與派羅中士劍鋒接觸的瞬間,轟然爆炸出漫天火花,就像是凶狠猛獸一下張開大嘴,將幾名騎士統統吞噬!
沒有慘叫,被驟然轟飛的騎士們,腦袋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就喪失了意識,重重地砸倒到田地裡。
一片死寂。
火花消散,幾個全副武裝的紅狼軍士七零八落,渾身焦黑,直冒青煙。克洛伊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班克和喜兒也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停止了哭泣。
「原來也就這種程度,還以為至少能有一兩個保持清醒。」重陽摸了摸下巴。
因為有心保留活口,所以刻意收斂了些法術強度,沒想到這些看著挺強悍的軍士竟然一擊就被解決,似乎有必要再調整下對於劍術師的戰力估量。
以近身魔法形式發出瞬發魔法有點麻煩,不過對於已經能徒手施法的他不算什麼,之所以沒用法杖,姑且是為了在一般行動時不表現出過多異常。
可是,在旁邊克洛伊以及兩個孩子眼中,這番場面已經非常異常了。
克洛伊的盡力一擊只是讓幾名騎士翻了個滾,而這個臉上綁著繃帶,不久前還僅僅像是一個勤懇農夫的黑髮青年,竟然一劍能帶出若有實質的火焰,將敵人徹底幹掉!?
「劍宗……鬼剎……是劍宗強者?」克洛伊一臉不可思議,很艱難地才扭過頭,重新看向這被自己在林中輕而易舉地擊倒而撿回家的陌生男子。
「嗯?我像是劍宗?」重陽看了她一眼,心中思索。
目前他只見過這個世界劍師級強者,能施展的是似乎不帶任何屬性的奇妙「劍氣」。難不成劍師之上的劍宗級強者,才能施展出帶有明確屬性的類似魔法的力量?
眼見黑髮青年持劍傲然而立,一派前所未有的宗師風範,克洛伊的眼神開始有點恍惚了。鬼剎是劍宗?這怎麼可能呢?
一位堂堂劍宗,在軍隊中至少都是校級以上的軍官,率領上千大隊的領袖級人物。對於僅僅是一個上階劍師的她而言,是十分難以企及的存在。就算再怎麼虛弱,也不應該被一兩劍就擊倒在地吧?
勤懇農夫的印象和眼前突兀強悍的印象衝突在一起,讓克洛伊的腦袋有些無法負荷,以至於腦海長時間地茫然混沌。
「鬼怪……好厲害……怎麼會……」班克的表情跟克洛伊差不多。要知道他可是親眼看見重陽被女劍師輕易擊倒的,現在印象驟然逆轉,怎麼可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唯有三人之中最為單純天真的小女孩喜兒,最先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然後一邊拍手一邊發出開心的笑聲。
重陽對女孩回以一個笑容。
「壞人被我打倒了,姐姐不會被他們帶走,你們就放心吧。」
說著,他抬腳朝外邊走去。
「鬼剎……」克洛伊終於醒過神來,看著男人的背影,「你要去哪裡?」
「說過要離開了,感謝至今為止的照顧。」重陽沒有回頭,只是舉起手揮了揮。
「等一下,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嗎?」
「當然知道,我會處理好的。」
「你要怎麼處理?一個人去對付紅狼軍!?別發瘋了,就算你是……就算你是劍宗,也不可能獨自對抗得了整整一個軍團!?」克洛伊大叫起來。這男人並不如何偉岸的背影,讓她看得心頭發緊。
「說得對,雙拳難敵四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一個人戰鬥。」重陽淡淡述說。
「可是有和我一樣念頭的人們未必有勇氣,有勇氣的未必有能力,有能力的……因為有自身需要擔負的責任,而未必有餘裕。」
「鬼剎……」
「不要多想什麼,我只是為了我自己去做,幫忙你或者鎮上的人們只是順便。如果有人要加入,我會很高興,如果沒人加入,我就一個人走下去。」
「你瘋了!」克洛伊吼道。
「不要去啊!以你的實力……為什麼要去呢?和我們在一起不行嗎?不是說相處得很愉快嗎?跟我們一起……一起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甚至別的國家都可以……對了,回去你出身的蒙席國,不就行了嗎!?你可是劍宗,這整個大陸都可去得,不必要去找死的!」
「我不是蒙席國出身的,失去的那些東西裡,也包括故鄉。」
重陽繼續往前走,背影孤獨而落寞。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必須戰鬥,押上性命去戰,為了爭取回失去的東西。」
「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克洛伊眼看那背影漸行漸遠,心頭揪得像是刀割一樣疼痛,就像是在戰場上眼睜睜看著戰友步向死亡。
「不一定非要選擇戰鬥的,你也不是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你可以成為我們的家人,不,你就是我們的家人,鬼剎!」
重陽腳步一頓。
「鬼剎也不是我的名字,可能聽到你這樣說,我就覺得哪怕僅僅為了你和孩子們,而去跟一個軍團死戰,也是值得的。」
黑髮青年緩緩回頭,臉上笑容猶如天照之花一般燦爛。
「謝謝你,克洛伊,還有喜兒和班克……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