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名字
在這沒有星辰的世界,代替了星星和太陽而存在的是被稱為「天照」的神奇花兒。它們每一朵只有蒲公英種子般的大小,廣泛大量地漂浮在天穹上,每經過一定的時間擴散或聚合,從而造就整個世界的黑夜與白天。
在重陽這個穿越者看來極為壯觀而不可思議的植物群,本地人早已習以為常。從這片大陸有歷史開始,人們就以天照之花的活動形態規律,制定生活作息的曆法。
首先,天照花聚合是白天,散開就是黑夜。其次,天照花聚合所成的形態是五天一個變化,所以五天為一周。再次,大約在五個五天,也就是二十五天左右時,天照花的聚合形態變化形成一個輪迴,所以二十五天為一個基本月。
重陽今天清早醒來,出門望向天空中那巨大的漩渦狀光團,微微瞇了瞇眼睛。
天照花聚集成的這個形狀,與他到這裡第一個白天看到的形狀完全一致。也就是說,他已經在這裡過了這個世界的一個月。
廣闊的天空在漩渦光團的照耀下明亮無比,呈現淡淡的蔚藍色。據說,在五個月之後,天空會變成金黃色,那就意味著季節的更迭。
重陽仰望天際一陣,然後伸手摸了摸右眼。
直至現在,狀況持續穩定,眼睛痛楚已經徹底消褪。而昨晚一夜冥想,在神瞳冥殿中參悟,對輪眼的領悟達到一個新的層次,已然無限接近於第二輪眼的境界。
他閉上左眼,嘗試重新啟用右眼的基本視覺魔法,透視,遠視,全方位視野,結果效能十分良好!
「只要不再強行使用變異魔法,應該不必擔憂失控了。」他心中想道。
雖然沒能領悟出新的輪眼,但右眼真正穩定下來,消除了心頭最大的顧忌。同時,這個世界的語言以及基本知識,從各方面學習得大致足夠了。
除了安定輪眼以及適應環境外,這段時間重陽也曾秘密試驗過在這個世界施展魔法。結果低級的法術施放起來跟在原來世界沒什麼不同,但在施放大型法術的時候,綜合難度有些增加了。
唸咒速度,魔陣構成,通靈程度,控制精度……都出現了微小的偏差。這些偏差如果是單獨顯現,那完全可以算在法術施展的正常誤差範圍內,可是一齊全部出現,就極為耐人尋味。
由於缺乏進一步探究的條件,重陽無法總結出導致這些微小偏差的根源,也就無法做出針對性的改進,而只能接受大型魔法在這個世界不好施展的事實。
但即使如此,根據重點觀察到的鎮上劍術師的戰力,他也能確定,劍師以下的劍士級人物,全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所謂「劍士」,最低的一等也就是剛剛開始學劍,能做出幾個劈砍橫刺基本招式的菜鳥,之後二三四五等則是簡單地依照腕力和揮劍速度劃分出來的層次,跟原來世界的純粹武士差不多。
不會魔法的武士,在狀態良好的高等魔法師面前跟小孩沒什麼兩樣,一個瞬髮結界魔法就能隔絕他們的全部攻擊,再來幾個火球下去,肌肉再發達的漢子也得玩完。
哪怕五等劍士能練成鋼筋鐵骨,也經不起炸彈導彈火箭乃至激光吧?所以這是完全沒有懸念的對比。
城鎮上號稱最強劍士的治安官傑肯,重陽也見過幾次,親眼看到對方跟克洛伊比試被虐得一塌糊塗的情形。他在心裡非常客觀地估算過,即使被一百個這樣的武士包圍,也算不上是一種威脅。
要顧忌的是劍士層次之上,劍師級以上的人物。
……
重陽在一個水桶前就著清水洗漱後,以水面為鏡重新綁好掩蓋右眼的繃帶,然後走往宅子後院。
後院是一片小型果林,每天早上為其澆一次水,已經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樹林裡清香陣陣,聞著神清氣爽。重陽一手提水桶,一手拿水瓢,剛剛澆了一半的果樹,便聽到果林另一側傳來隱約破風聲響。
嗖……嗖……身穿短袖布衣的克洛伊沐浴在晨光中,雙手握住銅黃色利劍,神情極為專注,一下又一下地朝正前方劈出,每一劍都帶出撕裂空氣的尖銳呼嘯。
這一式稱為「正斬」,是這個世界流傳最廣泛也最基礎的一記劍招。沒有劈出過一萬下正斬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自稱為練劍者。
在重陽看來,與鎮上那些學劍的新手乃至傑肯這種熟練的劍士相比,克洛伊的動作有著明顯差別。
首先她不是跟那些菜鳥一樣,揮劍時候只有一雙手在動,身體僵硬地立在原地,而是配合著每一次劈砍,雙腳乃至全身有著小範圍的活動。
一劍劈出,她前進一步。一劍收斂,她後退一步。進退之間,節奏穩定,收放自如。一劍一步看似十分隨意,可觀察久了就能察覺到蘊含在其中堪稱精確的韻律,令人著迷。
而這也絕不僅僅是好看,貌似沒用多大力氣的一擊下去,卻能帶出傑肯這筋肉發達的五等劍士可能要用盡全力才能劈出的破風聲,就足以證明在進行這個動作時,女劍師揮劍的威力強到什麼地步。
修長的雙腿,纖細柔韌的腰肢,結實勻稱的手臂……全身上下整體的力量,在那一步踏出一劍劈下的瞬間,集中到利劍之上。
如果僅僅是這樣劈出一劍,或許高等劍士也能辦到,但是十劍呢?一百劍?甚至一千劍呢?
每天五千劍,這是重陽數的,從他第一次看到女劍師晨練以來。而這僅僅是克洛伊日常練習的基礎部分,在進一步修行時,她通常會找理由將旁觀的男人趕走。
但一個月後的這一天早上,她沒有這麼做。
澆完果林的重陽站在一旁樹下,心裡訝異對方沒有打發自己。剛剛恢復了右眼視覺特技的他,本來準備用遠視加透視功能持續觀察的,卻沒想到女劍師這次變得大方了。
克洛伊慢慢揮舞起各種劍式,不知道出於什麼意圖,彷彿是故意展示給旁人觀看一樣,一劍一式比劃得很是清晰。
重陽不懂劍招,也就分辨不出這些招式優秀與否,但他能從克洛伊的招式中體會到那些菜鳥劍士絕對沒有的某些東西。
似快非快,似慢非慢,一劍劃過,猶如雁過無痕,一劍揮出,猶如層層浪起,一劍刺擊,猶如破石穿巖……
重陽看得入迷,覺得這稱不上多麼美麗的女士,此時此刻是那麼地富有魅力。
逐漸地,清風拂起,席捲翩翩林葉漫天飄落,給女劍師舞劍的身影增添了幾分浪漫色彩。
然而,重陽赫然注意到,每一片飄落靠近到克洛伊利劍週遭的樹葉,都在悄無聲息間扭曲破碎!
「這就是所謂的『劍氣』?」
從人們談論中聽說,劍師與劍士的顯著區別在與能夠使出威力強勁的離體劍招,統稱為「劍氣招式」。本來他以為這「劍氣」應該是類似大世界近身魔法的變種版或加強版,可是親眼看到後,發覺跟自己預想中不太一樣。
重陽驚訝疑惑,眉頭漸漸皺起,可沒等他進一步深究,克洛伊就停止動作,結束了練習。
「你到這裡已經一個月,傷勢也該恢復了,卻還綁著繃帶。」
沒有像往常一樣冷淡走開的女劍師,轉身面對黑髮青年,平靜說道,「就那麼不想讓人看到你的面孔?」
重陽默然半響,點了點頭。
克洛伊開始為他包紮過,但他事後得知對方沒有看到過他的右眼瞳孔。本來他的身份來歷就夠可疑了,如果顯露出不同尋常的眼睛,肯定會引發更多疑慮。
其實不隱藏也行,畢竟這裡不是帝國,沒有忌憚黑暗種族之類的顧慮,但重陽習慣了這個樣子,鎮民們也習慣了看到他這個樣子,他不想改變形象然後讓自己和他人花時間再習慣一次。
沒有人認識我,也不需要有人認識我,這就可以了。
「隨便你。」
克洛伊凝視男人紮著繃帶的臉龐一陣,吐出話語道。
「如果你真是背負某種麻煩事物的人,那請你在將麻煩帶過來前離開這裡。」
說著,她走向重陽,與之擦肩而過。
「而如果……你只是一個無處可去的流浪者的話,想要再這裡住下去也可以,畢竟你幹起活來還算勤奮,班克和喜兒……也都挺喜歡你。」
重陽聞言一怔,扭身看向那個倩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鎮上的人給你起了很多稱呼,叫起來有些亂,你不是馬上就離開這裡的話,起碼給自己定一個名字吧。」
克洛伊越走越遠,語氣卻是前所未有地柔和。
「名字?」重陽這才醒起,直到現在,他還沒告訴這裡任何人自己的名字。
不需要啊,我只是一個不屬於這世界的……
「……鬼怪……」
「嗯?」克洛伊聽到背後傳來的呢喃,頓住腳步,忽地一下扭回身來,卻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在意而又轉了回去。
「你說你叫什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急切地追問。
一個可疑的流浪者,本來以為是個沒用失敗者的男人,卻默默低調地幫她分擔許多活計,還笨拙但真誠地去照顧兩個孩子,極大地減輕了她的生活負擔。
雖然一開始有很多顧忌,但是這一個月下來,克洛伊不得不在心裡承認,這是自己歸隱以來過得最輕鬆自在的一個月。
不管是厭煩的,不想幹的或不擅長干的任何事情,只要一句話交待給他,他就絕對不會辜負信任,而且往往完成得比預想得更好。
而這樣一個看上去像個貴族卻比鄉下人還要吃苦耐勞的男人,除了要求過一套衣服,每天吃些粗糧外,沒做過不當的事情,沒表現出不軌企圖,沒有過一星半點地抱怨,受到怎樣的冷眼忽視對待也毫不在意。
坎坷的人生中,她見過形形色色的許多男人,卻沒有一個是像他這樣,在不知不覺之中滲透人的心靈,給人溫和而安定的感覺。以至於喜兒和班克都習慣並且依賴了他……起碼他做的食物,遠比她做的要受孩子們歡迎。
所以……讓他留下來,並不是不可以。至少,先知道一個名字。
「鬼剎。」
重陽想到班克那小子最先叫自己的稱呼,淡淡笑了笑,結合在這裡學到的些許文化知識,說了一個民間傳說中驅趕邪惡的鬼神俗名。
「就叫我『鬼剎』吧。」
……
…………
克洛伊態度的變化讓重陽感到欣慰,本來打算離開的念頭,也因為看到她展露出來的高等劍術而推遲了些許。
「再等等吧,我繼續努力一陣,看能不能領悟出第二輪眼,將右眼徹底處理好,同時,也可以嘗試從克洛伊處瞭解劍師以上層次的修行者的戰力……」
時間固然要緊,可貿然離開這個城鎮,也不知道能去哪裡,該怎樣著手尋求聖劍。
克洛伊歸隱前是前線軍官,很可能比較瞭解聖劍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親眼目睹過聖劍的威力,如果繼續搞好關係,從她那裡打聽到這些情況,無疑是非常有價值的。相反,如果貿然離去,能不能再找到這麼合適的交流對象,就是一個首要問題。
重陽一邊砍柴,一邊思考。
一開始,克洛伊根本不讓他接觸利器,而現在他不單能拿斧頭鋤頭等農具,能看管孩子,還能進廚房做餐點,備受信任。
說實話,他並不知道怎麼討好女劍師,只是很自然地誠懇做事,以勞動換取住所和食物,老實低調不抱怨,結果博得了最大的好感。
砍柴間隙,看見喜兒在院子外面的田地裡挖地蟲,鼻涕又在臉上一抽一抽的。
重陽用毛巾抹了抹汗,然後掏出專門準備的手帕,走過去想給小鼻涕蟲擦乾淨,卻忽然看到田地遠處有幾匹馬穿越田徑狂奔而來。
棕黃色的健壯馬匹上承載著穿紅色鎧甲的騎士,他們目光冰冷銳利,頭顱高昂,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就在坐騎奔馳的正前方有一個正在玩耍的小女孩。
「不好!」重陽臉色一變,急忙跑了出去。
喜兒聽到動靜,抬頭看見朝自己快速逼近的高頭大馬,望著那無情飛揚的蹄子,嚇得呆住了。
「喜兒快躲開……停下!你們停下!」重陽從院子裡衝出來,口中大吼道。
可是騎士們充耳不聞,高昂的頭顱不曾有片刻低垂,似乎不屑於顧忌面前弱小生靈的性命。
眼看,小女孩就要被狂奔馬蹄踩得粉碎,重陽顧不得許多,揚手間燃起火焰,準備朝那些混賬轟出最強的瞬發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