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溫柔
秋風拂過，隨著嘩啦嘩啦的顫動聲，漫天紛揚黃葉飄散而下，將身穿淡藍衣裙的文雅佳人襯托得像是古典油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一年多的時光隔閡彷彿在這一刻瞬間消失了，時間回到大會開始前，女人送別時的深情眼眸，清晰而明麗。
重陽回過神時，他早已上前，不發一言將她柔軟溫暖的嬌軀緊緊抱到懷中。
兩人在樹下緊緊相擁，彼此沉默，沒有用任何言語交流，卻是以相互的身心，真切感受著對方的存在。
旁邊的維妮癡癡地凝視這一幕，彷彿能夠體會到眼前畫面透徹出來的，幾乎要將人融化般的甜蜜幸福。
……
…………
海倫依偎在重陽身邊，靜靜聆聽黑髮青年述說三國大會的歷程，一雙柔夷緊緊握住他的大手，扣住他的手指，包裹他的手背。
這隻手握著法杖，施展了多少魔法，經歷了多少死戰。那些他刻意說得平淡，實際上賭上生死的凶險場面中，要是有了一絲偏差，說不定這隻手就再也不能被她握住。
想到這一點，海倫就有股衝動，要一直這樣緊緊握著下去，永遠不將手鬆開。
可是……
「海倫，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去做什麼？」
重陽大致說完自己的事，轉而微笑朝佳人問道。
「去了西邊的猶莫克城，參加一個親戚的葬禮。」海倫平靜答道。
猶莫克城是距離帝都有一段距離的大城市，一去一回，花費一個月的時間很正常。
重陽點點頭，看佳人表情不想多談，想來葬禮並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也就沒有深問。
秋風蘊含幾分冷冽，可是與女人並肩坐在樹下，聞著身邊飄來的淡淡芳香，他心裡充滿溫暖到酥麻的熱流。
「海倫……」重陽心中蕩漾，伸出另一隻手，撫摸上佳人的臉龐，扭過她精緻的下巴，朝著那柔唇深情吻去。
嘴唇相觸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猛然浮現與蘿絲婭麗接吻時的情景，隨即被他強行抹消。
品嚐著，深入著，感受著。
長長而熱烈的一吻，直至女人的呼吸變得有點粗重，似乎快透不過氣來時，他才戀戀不捨地與之分開，睜開眼睛，見到的是一張嬌艷如桃花的美人臉蛋。
「……我們結婚吧。」
不加思索，很突兀但也很自然地，重陽對海倫說道。
這是一個值得自己用一生去珍惜的女人，結婚吧，與她步入神聖的殿堂，在眾多見證者面前發下誓言，愛她，疼她，照顧她，直至此生的盡頭。
沒有準備，沒有戒指，這樣的求婚顯得不太正式，但水到渠成的深厚感情，足以代替一切微不足道的表面形式。
然而海倫聽到這句話，嬌軀一震，表情一僵，臉上紅暈未褪，眼裡卻閃爍複雜莫名的光亮。
片刻的寂靜，只有樹葉在風中嘩然，一如重陽越來越動盪的心靈。
「你怎麼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打破沉寂，語氣有點發乾，「……不願意嗎？」
「不是！」
海倫見到重陽眼神變化，頓時脫口而出道，隨即彷彿是為了增強說服力般，主動獻上雙唇，再一次與他深深親吻。
我愛你，真心愛你，可是我……
「不是不願意，只是……不能就這樣和你結婚。」唇分後，海倫帶著莫名的情緒說道。
「為什麼？」重陽皺起眉頭，「大會結束了，我活下來了，在帝都也已經有了些財產，足夠建立起一個安穩的家庭。以後我也會繼續努力，讓你和未來的孩子……嗯？」
海倫又用嘴唇堵上他的嘴。
她整個身軀都壓了過來，慢慢地將他壓倒在野餐布上，吻他的唇，吻他的臉。
「我願意成為你的女人，把身心都交給你，也願意……為你生孩子。」海倫吻到重陽耳邊，柔聲呢喃道。
「只是不能結婚……不能讓我這種低微身份的女人，佔去前途無量的三國大會勝利者的妻子位置。」
重陽有點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受到海倫話語裡的意思。
「你在說什麼！？」
他撐起身來，抓住佳人的肩膀。
「身份低微？佔去位置？你怎麼能這麼想？海倫，我會娶你，因為你是你，跟身份地位什麼的沒有關係！」
海倫凝視著他，眼裡逐漸充斥晶瑩顏色。
「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而這就夠了。重陽，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才華，沒有豐厚的身家，沒有崇高的背景，跟獲得大會勝利的你不相配……」
「閉嘴！」重陽喊道，神情有些激動。他萬萬沒想到，海倫竟然會表現出這麼一層心結。
「你別犯傻了，這個時候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才華身世背景無所謂，大會勝利也無所謂，我要跟你結婚，娶你為妻，就這麼簡單。」
「不對，你應該有個更適合你的妻子，而我只要能當你的女人……一個情婦，就可以了。」
「我說了你別犯傻，好嗎？」重陽深深皺眉。他能感受到海倫的語氣是認真的，而這正是問題所在。
「放著妻子不做，要當情婦……你以為這樣做我會高興？你到底受到了什麼影響？是什麼人跟你說了多餘的話？如果是的話，告訴我是誰，我會把那個混賬狠狠教訓一頓！」
「沒有人，是我自己這麼想的。重陽，在我眼裡，你是最好的男人，應該有最好的妻子，而我並不是那個最適合的人選。」海倫幽幽道。
重陽無奈低頭，搖了搖發暈的腦袋。
「你所說的適合不適合的標準就是錯的，海倫，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持有這種標準，但我要你改變看法，把那錯誤的觀點拋到一邊，聽我說，你很適合我，就可以了。」
「不行，如果我就這樣嫁給你，以後……一定會後悔。」
「我絕對不會後悔！」重陽幾乎咆哮起來。女人犯起神經來怎麼這麼麻煩！？
「我說以後會後悔的，不是你，是我。」海倫深情凝望青年糾結的臉龐。
「想像一下吧，當你以後在更深遠的前進道路上遇到挫折，或者其他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情，毫無才能的我只能在一邊看著，讓你一個人去努力，而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協助。那個時候，我必定會埋怨自己，身為你的妻子，卻沒能像個妻子一樣為你分憂。」
「看到直至深夜才能疲憊歸家，或者久久在書房沉思徘徊而無法安然睡上一覺的你，我就會感到痛苦，可我什麼都做不了，頂多只能為你處理一點細枝末節的小事。而你越是不怨我，越體貼我，甚至反過來寬慰我，我就會越發痛苦。」
「痛苦到最後，我會後悔，後悔當初輕率地嫁給你，而沒把你妻子的位置留給更能幫上你的優秀女人。」
「我不想犯下這種很可能讓我悔恨終生的錯誤，我必須正視自己，認清自己配不上你。」
「你很溫柔，重陽，可是你太溫柔了，那有時候……不是件好事。」
「我愛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把一切獻給你，為你生孩子，都可以。但是只有這個……請允許我任性一次。」
「我不能當你的妻子。」
海倫微笑著，眼裡充盈著淚光，語氣卻是猶如磐石一樣堅定。
重陽默然無言，感到心裡就想被擰起來一樣揪痛。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傻的女人？寧願做一個默默無聞隱藏背後，甚至被人非議詬病的情婦，也不願意當心愛男人的妻子？
是自己的錯嗎？是自己自以為是的為她好，卻沒有顧及她會有的感受？難道迎娶自己最愛的女人為妻，這種本該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是錯嗎？
「海倫……你不需要感到痛苦，更不需要後悔什麼，你只要跟我結婚，然後照顧好家庭就可以了，其他的絕對不需要你為我操心，我保證……」
「那樣不行，重陽，不要對我太溫柔。」
「不要太溫柔的人是你！男人在外打拼本來就是最正常不過的，女人不應該擔憂什麼。」
「不行，我知道不行的，我做不到……」
彼此深愛的兩人就在樹下互相面對著，以普通人看來很荒唐的矛盾立場爭吵起來。
誰對誰溫柔，誰為誰堅持？
重陽始終沒能說服海倫，海倫也沒能說服重陽。兩人就這麼一直僵持，誰都不肯退讓。
「你啊……」
重陽再一次抱住女人，心疼無比。
海倫流著淚水，嘴角卻是微笑著，也緊緊抱住心愛的男人。
不會放棄，絕對堅持，因為是為了你好，也為了我好。
良久寂靜，似乎連上天都為兩人的倔強而搖頭，吹起了更大的冷風，席捲下洋洋灑灑的落英。
重陽仰頭望天，深深歎息一聲。
「你真的不願意改變主意？」
海倫靠著他的肩膀，輕輕點頭。
「那好吧，我們說服不了對方，那就不妨就這個問題，請教一下你我都可以信賴的第三個人怎麼樣？」
重陽想來想去，覺得這個是最後的選擇。
「你是說……公主殿下？」海倫輕聲道。
「沒錯，我們一起去問她，這事該怎麼解決，情婦還是妻子，聽聽看她的意見。」重陽說道，腦中靈光閃動。
「更進一步說……我們不妨可以來個約定，名義是聽取意見，實際上就以公主殿下的回答作為結果！」
在他想來，針對兩人要在一起的問題，蘿絲婭麗的反應首先會是阻止，然後阻止無效的話，應是傾向讓海倫當妻子一邊。
自己的勸說不能讓海倫就範，那加上公主殿下，應該能說服海倫。
海倫思索著，她能明白重陽這個提議的用心，正在心裡反覆權衡。
「好，不過在詢問的時候，我要和公主殿下單獨談談。」
她考慮到最後，堅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