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烈酒
蓋亞希斯離開後,重陽繼續苦修「灼光」魔法。
從凝練魔力到實際施展,一點點地改善其中缺陷,使整個魔法更快,更流暢。
日子又一天天過去。
重陽沉浸在「灼光」的玄妙之中,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忘記了,走路的時候眼神都顯得茫然。
渾然忘我。
……
「重陽!」洪亮的招呼聲從背後傳來。
正在施展魔法的重陽霍然驚醒。
「新魔法看來已經用得很熟練了。」蓋亞希斯從樹林中走出,笑道,「這種程度,和我一起去討伐『彎月水蟒』,夠了!」
「蓋亞……」重陽眼裡湧現清明之色,回頭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金髮獸人。
「嗯?你怎麼了,眼神有點不對勁?而且,好像非常疲倦?」蓋亞希斯看見重陽正面時不禁吃了一驚。只見這青年魔法師長發凌亂,鬍子拉渣,臉頰枯瘦,整個人變得似乎有些虛弱。
「沒事。」重陽搖搖頭,摸了摸太久沒剃的鬍鬚。
入迷得太嚴重了,一直沒能清醒過來。
「你掌握好了新魔法,可你的狀況卻不太好。修行過於刻苦了,不防休息一段時間吧。」蓋亞希斯見重陽這模樣,就不再提去狩獵的事情。
「沒關係的。」重陽對他微微一笑,「明天就出發好了,去獵殺『彎月水蟒』。」
……
重陽在完成施法練習後,回到帳篷一查表歷才知道,距離自己初次成功施展「灼光」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十天渾然忘我的苦修,成果就是較純熟地掌握了「灼光」魔法。不僅施展成功率達到將近百分之百,施展時間也比開始時縮短了三分之一。
接下來,正好需要的就是實戰演練。這個時候履行約定和蓋亞希斯出去狩獵,剛剛好。
重陽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由於整整十天缺乏生活自理意識,頭髮鬍鬚等儀表狼藉,堪比野人。飲食不規律,晝夜苦修,則使得體重減輕,身材變得有點瘦弱。
鏡子裡自己的形象與之前大相逕庭,重陽看著不由得苦笑起來。
今天接下來的時間不做任何修煉了,好好放鬆休息一陣,結結實實地吃飽東西吧。
就這樣,重陽給自己放了大半天假。
可是,在這種深山秘境之中,「放假」又能做什麼?
重陽吃完午餐後,便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出去散步?肯定會遭遇兇猛魔獸。拜訪蓋亞希斯?他剛才分手前說過要出去找些藥材。
唯一的選擇只有……
「去看看小金。」
重陽將小金交託鳳凰照顧以來,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雖然想到要面對那樣的鳳凰大人壓力就很大,但過去了這麼久,怎麼也該去看看小靈獸的狀況。
拿定主意的重陽離開帳篷前最後整理好自己的儀容:鬍鬚全剃乾淨了,頭髮割掉了一部分,衣服也在洗澡後換了新的……
然後,按照印象朝森林湖泊方向走去。
到了湖畔,重陽望著這美麗的地下湖泊,覺得無論何時這地方看上去都猶如夢境般美妙。
湖中小屋二樓有一個精緻優雅的亭台。那依稀熟識的東方化風格,讓重陽確認這是鳳凰的設計。
亭台之內,一襲毛絨長袍,背披紅色秀髮的鳳凰悠閒地坐在自然木長椅上,懷中抱著金色毛皮的小靈獸。
重陽沿著湖畔一路走近小屋。二樓亭台上的鳳凰看到了他,朝他揮了揮手,露出溫和的笑容。
重陽走到一樓門前,正想是要先問個禮還是直接推門進去時,門開了。
一臉冰冷的無名魔法師出現在面前!
被其眼神煞氣鎖定的重陽瞬間渾身僵硬,眼裡閃過驚愕之色,隨即很快平靜下來。
「晚輩面見魔法師大人。」他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無名魔法師冷冷打量他一會兒,似乎是默認了他的來訪,轉身回去屋內,緩步從螺旋樓梯走上二樓。
重陽抬起頭,輕輕抹去額頭幾滴冷汗。
不緊張?才怪!剛才那一瞬間可說是重陽目前人生中最厲害的驚嚇時刻之一。幸虧他意志頑強,才能在幾秒鐘內基本恢復冷靜。
這個時候,自然不可能就這樣轉身離去。重陽只得硬著頭皮,跟著無名法師後面上了二樓,甚至沒有心思稍微欣賞一下一樓獨具風情的家居擺設。
二樓亭台。
重陽一進來,鳳凰懷中的小金便快樂地叫了一聲,撲出美人懷抱,蹦蹦跳跳飛躍向他的懷裡。
重陽順勢將小金抱住,感覺這小東西變重了一點,比起之前有點肥嘟嘟的。看來小日子過得不錯。
亭台中央有一桌兩椅,其中一張扶手軟椅上坐著無名法師,對面的軟椅暫時空著。重陽絕不認為自己能有資格坐在那裡,只是默默抱著小金,到亭台邊緣一張長椅上坐下。
在側對面長椅上的鳳凰赤著玉足,背靠椅背,懶洋洋地舒展著修長窈窕的身子,像極了皇宮中玩樂戲耍倦怠了的得寵貴妃。
她有點漫不經心地和重陽聊了幾句。
重陽承受著無名魔法師施加的沉重煞氣,有問必答,沒問就閉嘴,堅決不多說一句廢話,更注意不讓話語裡透出哪怕一個稍顯曖昧的字眼。
重陽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與鳳凰交談時表現得稍微過了一點,無名魔法師就肯定會立刻出手,眨眼間將自己轟殺至灰燼。
這是一個真正的魔頭,殺人無數的魔頭。
……
在冰冷得幾乎凍結血液的氛圍中,重陽呆了一個小時。
這算哪門子假日?比獨自苦修還要辛苦!重陽在心裡無奈。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帳篷裡靜靜冥想。
他輕輕撫摸懶睡的靈貓,抬眼看向亭台內兩位大人。無名魔法師從一開始就坐在桌邊自斟自飲,而鳳凰則在長椅上很愜意地看望風景。
沒人說話。
重陽不禁在腦海裡想:數百年來,傳奇魔法師和始祖鳳凰就是這樣過的?
腦袋裡一堆問號。但這些問題都跟他這個小小的七級魔法師沒有關係。
他只是火幽谷的一個過客,不管這兩位超凡存在的故事是如何開始,如何進行,如何變成現在這樣,他都不可能知道,更不需要知道。時間一過,他離開火幽谷再也不會回來。而這兩位也會很快地將他這個小人物徹底遺忘掉。
「不會的。」
忽然輕柔的聲音響起。重陽嚇了一跳,抬頭,與笑盈盈的鳳凰四目對視。
「我記得自誕生以來所有曾經見過的人,所有事情,從未忘記過。」鳳凰微笑道,「所以,你也肯定會被我記得,年輕的魔法師和可愛的小靈獸。不會遺忘,至我一生窮盡。」
重陽愣了好一會兒。
「謝謝……」他下意識就這樣回答。
「這個時候會說『謝謝』,證明你是一個常懷感恩之心的人。你對你的誕生,你的家庭,你的親友……所有能形成現在的你存在的一切,都懷著深沉的感恩。」鳳凰溫和說道,眨了眨秀美的眼眸。
「我喜歡這樣的人。」
辟啪!
世界在這一瞬間產生了裂痕。
重陽幾乎被無窮強大的氣機壓垮。
但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下一秒鐘,滔天洪潮忽又驟然收斂,極為突兀地消散於無形。
前後反差之大,遠遠不能用一句驚心動魄來形容。
重陽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滿身冷汗。冰涼的汗水浸透了內衣,緊緊黏在皮膚上,十分難受。
「酒喝完了。」
無名魔法師冷淡說道。與此同時,被他剛才砸到桌面上的陶瓷酒杯,化為灰燼粉末散為虛無。
「炎魔的弟子,你有酒嗎?」
重陽抬手抹去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粘液,看向魔法師,盡量平靜地回答。
「有,是烈酒。」
「給我。」
重陽吞了吞口水,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裡,取出在破巖城準備物資時一併存進去的幾瓶酒。因為他有在鬱悶之類時候喝烈酒的習慣,準備的時候隨口說了句,海德威就替他找來了據說是「破巖城本地最勁道的烈酒」。
他將幾瓶酒全都擺出來,放到魔法師面前的桌上。卻沒有注意到,魔法師看到這些酒瓶子上註明的名字產地時,眉毛微微動了一下,眼裡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重陽擺完酒要退回長椅上,卻被魔法師出聲叫住。
「坐下,和我一起喝。」
重陽稍微猶豫了一秒鐘,便在魔法師對面的位置上坐下,神情堅毅,毫無惶恐。
魔法師一動手指,一個酒瓶上瓶蓋和一小截瓶頸就蒸發掉。再一動手指,這瓶酒就移動到了重陽面前。
然後他自己也用相同手法弄了一瓶,看了重陽一眼。
重陽明白,伸手握緊酒瓶。
預備,開始!
傳奇魔法師和年輕魔法師,各自抓起一瓶滿噹噹的「奇姆酒」,湊到嘴邊,仰頭直灌!
好苦!好辣!好醇!好酒!
仰天灌酒的重陽睜圓了眼睛,感覺自己的嘴巴,食道,腸胃,全都被熊熊烈焰燒掉了!完全失去了作為器官的感覺,殘留下來的就只有火辣和麻痺。
一瓶酒灌完。
彭!彭!兩個空瓶子幾乎同時砸到桌面上。酒沾衣裳,噴吐灼息,赤紅眼睛的兩個男人,針鋒相對。
視線對碰的空氣中,彷彿燃燒起絲絲花火。
「再來!」魔法師嚷道。
「好!」重陽喝道。
於是第二回合開始……
……
究竟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重陽就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