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普瑞斯蘭
雷恩帝國第一魔法學院,普瑞斯蘭。
悠久的歷史,猶如滔滔長河般的輝煌和成就,讓它的名字本身,就已經成為了榮耀和驕傲的代名詞。如果,近千年的尊貴光輝,能夠轉化為重量的話,那恐怕大陸上沒有一個魔法師,可以承受得起這般的沉重。
重陽站在學院大門面前,最後一次仰望那高高在上的名諱——不管他今天勝利還是失敗,他都不會再留在這個地方。
「遊俠菲羅」的兩位團長,菲爾麗和亞羅,曾經親眼見證重陽這近十年學院生涯的同學,比他身邊的兄弟灼陽,更能體會到他的心情。
重陽·布萊特擁有的不是榮耀,而是恥辱。由普瑞斯蘭之名義加諸的恥辱。他默默的,孤獨地,承受了六年之久。
沒有人會懷疑普瑞斯蘭的榮耀足以把人壓垮,但這份榮耀,是由無數的學生,導師,畢業生,功成名就的強者,大人物所共同承擔的。
然而,卻只有一個人,不聲不響地,用那略顯單薄的肩膀,肩負名為恥辱的重擔。
那該是何等可怕的壓力?
菲爾麗和亞羅看著重陽的背影——那並非普瑞斯蘭學院學生長袍,而是血紅底蘊耀眼顏色的袍服背影。那一輪散發凝重光輝的黑色烈陽,令得他們心神都不禁有些動搖。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對這個昔日的朋友十分熟悉,但現在……重陽留給他們的只有陌生。
通過守衛驗證,幾個人一起進去學院的時候,大門守衛的眼光,也一直停留在重陽那搶眼的長袍背影上。紅色,黑色,凝重而劇烈的反差,實在太過刺激旁人的眼球了。
這是為了在茫茫雪地,仍然能夠遠遠一眼看到自己人而做的專門設計。本來以這樣簡單粗糙的風格,只會遭到帝都貴族服裝設計師的嗤之以鼻。可是親眼見到這身打扮的人們——普瑞斯蘭的天才精英學生——都無一例外地,首先一瞬間被那股子凌厲煞氣震懾到了心神。
聒噪議論聲,直到重陽等人從眼前走過後,才爆發而起。
「那不是廢材留級生嗎?為什麼他會穿成那種鬼樣子!?」
「嘿,你還不知道嗎?聽說留級生的魔力缺陷已經被人治好了,還一下子跳到了五級魔法師!」
「據說他恢復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同為五級魔法師層次的芙蕾雅·霍華森挑戰!」
「芙蕾雅?那個地風雙系的絕頂天才?留級生跟她決鬥?瘋了吧!」
「一定是瘋了。可憐的傢伙,作為恥辱的廢材這麼多年過來,腦子早就不正常了吧。所以一朝恢復,就向最強的天才挑釁,妄想挽回臉面……」
「治好了缺陷,又升到五級,又怎麼樣?他這種最垃圾的火系魔法師,還能是芙蕾雅小姐那種地風雙系的天才對手!?肯定沒幾分鐘就會被轟成渣子。」
「都說他已經瘋了嘛,做出這種事情也不奇怪,倒是芙蕾雅小姐為什麼要迎戰他?」
「聽說他對芙蕾雅小姐說了非常難聽的話……」
「罪該萬死!就看看芙蕾雅小姐怎麼懲罰他好了,哈哈哈——」
「喂,要不要去看看?現在已經有盤口開出來了,賭留級生支撐的時間能有多長,目前最短是五秒,最長是兩分鐘。」
「看看也挺有趣,我賭三十秒,五十個藍晶幣……」
……
學生人潮,逐漸因為重陽和芙蕾雅將要開始決鬥的消息,而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了實戰練習場上。
普瑞斯蘭學生會收到消息後,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最佳的場地。而裁判則請來了學生之中人氣度和認同度都甚高,以性格溫和,處事公正著稱的西德導師。
此時,猶如古羅馬角鬥場般,被高聳階梯看台所環繞的決鬥場地邊上,西德導師正在靜靜擦著自己的單片眼鏡。
當休課結束後最早一批回到學院的導師中的他,聽到學生會方面擔當決鬥裁判的邀請時,實在萬萬沒有想到,這次決鬥的雙方,居然會是普瑞斯蘭學院鼎鼎有名的兩大人物。
留級生和天才……
西德禁不住搖搖頭,這真是有著豐富裁判經驗的他做夢都不會去想到的對戰雙方。因為差距真是太懸殊了,懸殊到了詭異的程度。為什麼,這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會鬧得非要上場決鬥的地步?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聞聲而來落座看台上的觀眾越來越多,甚至連一些導師同事都來了……名人的號召力真是無窮的啊。
呃?等一下,那個人是?西德偶然看到台上出現的一個老人,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將單片眼鏡塞回自己的右邊眼眶,用力眨了眨眼,才確定真的沒有看錯。
安德烈·格林教授!
普瑞斯蘭學院內火系最高級教授,也是號稱一年都難得露一次面的隱藏最深的學院教授,為什麼會離開他常年呆著的住所和研究室,出來這裡看一場區區學生之間的決鬥!?
這令西德導師感覺大為驚訝。上一次在室外看見安德烈教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好像……是自己還在學院作為學生的時代?
「重陽·布萊特還沒有來嗎?」
看台上最優等的位置,滿頭銀髮,留著一把蓬亂無比的白鬍子的老教授,目光焦躁地閃動著,有些坐立不安。
而他不安的根源,來自於兩天前,從學生會會長萊昂·比卡多傳達到他手上的一張魔法卷軸。
火系魔法卷軸,等級一級。
安德烈教授當時第一反應是學生會的兔崽子們開他這個沒落火系老教授的玩笑,但當他打開卷軸,看到上面刻畫的陣圖後,他的想法就完全改變了。
這是一張令他都看不透的,等級低下,但威力極其強大的魔法卷軸!
學生會方面傳來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破解這張卷軸上魔法的更多信息。但之後反而是他急切地想要向學生會瞭解更多這張卷軸的事情。結果,他很快就在學生會長萊昂的引見下,與卷軸的主人見面了。
「這是重陽·布萊特製造的卷軸,而他將會是我決鬥的對手。」名為芙蕾雅·霍華森的地風雙系法師少女,這樣對安德烈教授說。
然後安德烈教授來了,來看這場決鬥,來看那個傳說中的留級生,普瑞斯蘭的恥辱,火系魔法師,神秘火系卷軸的製造者。
安德烈教授多年沉迷於魔法研究,幾乎不怎麼出到室外。所以這次他居然湊一次學生決鬥的熱鬧,讓包括西德導師在內的一些人感到震驚。
不過,這位滿頭銀髮的老教授,遠不是目前場上最受矚目的人物,因為她來了。
一身素白法袍的芙蕾雅,猶如森林裡清澈湖面上一朵綻放的白蓮花,純潔,肅穆,清冷,奪盡天下光彩。手中一根青色條紋的法杖,頂端如盤絲,寶石如貓眼,深邃地倒映著整個世界。
她往常披散而下的瀑布長髮,這個時候紮了起來,束成一個俏麗的馬尾,看上去別有一番迷人風情。幾縷青絲從耳邊垂下,輕輕攏在粉嫩的臉頰邊,更添幾分輕柔飄逸,
她只是站在那裡,幽然站在場地的一邊,便像是翩翩仙子般,吸引了場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男性的炙熱,女性的嫉妒。
但是,芙蕾雅心裡此刻只想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曾被她低估了的男人。
如果不是見了祖父大人——理查德長老一面,聽了一番話,得了一張卷軸,那她現在都還被他的表象所蒙蔽。
僅僅二級就能突破『風花圓舞陣』的大範圍攻擊魔法,瞬發一招就能突破『狂風守護』的單人攻擊魔法……繁瑣深奧的卷軸魔陣,前所未有的可怕威力……
……
忽然間,沉思的芙蕾雅感到場上一片突如其來的寂靜。她抬頭望去,只見遠處,走來一個鮮紅到刺眼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重陽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時候,一張張嘰嘰喳喳的嘴巴,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血紅色長袍,背負一輪詭異而深沉的黑色烈陽。
與一身素白的少女,形成格格不入的強烈對比……不,不僅僅是和芙蕾雅,而是和在場的所有人,學生,導師,都形成強烈反差的存在。
他僅僅是沉默著,任由寒風吹得袍服衣擺獵獵作響,手持法杖一路走來,便顯得無比囂張。
囂張?
一個被稱為學院之恥辱的人,有資格囂張麼?
就在看台上有學生覺得心中的某種不爽達到了極致,正要打破沉寂好好罵上幾句的時候,重陽首先開口了。
他的聲音並不太,但一說話,偌大的場面上,不由自主地看著他的所有人,也都不由自主的聆聽他的話語。
「抱歉,我來遲了。」這是第一句話。
「裁判是西德導師?麻煩你了,請檢查藥劑和卷軸。」
「沒有問題?那麼……」
平淡的語氣,深沉的眼神,黑髮青年步入場中,面對白衣少女,一撩長袍衣擺,撩出一抹耀眼赤紅!橫杖而立,橫出一股滔天戰意!
「我們開始吧。」重陽眸中只剩下一個人的身影,黑色瞳孔中隱隱的血色,猶如黑暗中怒放的紅蓮。
全場死寂。籠罩在猶如火山爆發般強烈氣勢中的觀眾們,幾乎每個人都只能傻愣愣地看著那身彷彿燃燒起來的火焰之顏色,發不出一點聲音。
身處驟然暴起的氣勢中心,芙蕾雅也不禁有些動容,她一瞬間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從沉睡中甦醒,伸展利爪,顯露獠牙的蠻荒巨獸!
「等一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卻在這時,有點顫巍巍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