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羽正要為柳如眉介紹蔣遙呢,轉過身來一看,蔣遙竟然直勾勾的盯著柳如眉的素顏,已經是看得癡呆了一般,便忙推了他一把,小聲笑道:「三哥,醒醒。」
蔣遙悚然而驚,忙端謹端謹的躬身一禮,口中說道:「江南蔣遙,見過柳大家仙駕!」
陳羽聞言要笑,不過看到蔣遙臉上那份莊重,他卻沒有笑出來,轉身問柳如眉道:「今日倒是邪門,你怎麼連頭髮也不梳,我看你臉色,只怕連臉兒也不曾洗,這卻是為何?」
陳羽自然知道,其實在往日裡,柳如眉最多也就是化些淡妝,因為她本就是一個生性素淡的人,只不過要出去見人自然不能不化妝罷了,不出去見客呆在自己的小樓裡的時候,她通常是不化妝的,但是像今天這樣連頭髮都不梳,臉兒也不洗,卻是陳羽第一次見。
柳如眉淡淡地衝著蔣遙還了一禮,道了聲「慢待貴客」,然後才對陳羽道:「沒什麼的,請老師先陪蔣公子稍坐用茶,弟子去梳洗了就來相陪!」
說完了,她自飄然去了,不過陳羽注意到,自從剛才蔣遙躬身行禮,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抬頭看那柳如眉一眼,等她去了,?兒讓兩人坐下之後去倒茶,陳羽笑著問道:「三哥,怎麼一開始失魂落魄似的,剛才卻又低了頭不敢看了?」
蔣遙一臉的緊張,聞言看了陳羽一眼,歎了口氣道:「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做紅顏禍水了,這樣的女子,生就的秉承了天地之靈氣,怎能令人不見而生憐呢?但是,似你我掙扎與朝堂之人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心內有憐愛又或憐憫之心,一旦心裡有了這種感情,那就難免心志不堅,久而久之,必為他人所趁啊!我不是不想看她,實在是怕看多了之後,會被她的一言一行給迷住了,到時可就什麼都晚了。」
說完了,他認真地看著陳羽道:「我說妹夫啊,我說句交心的話,女人,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當作玩物則可矣,當作愛人,則不可,如果你覺得你的整個,哪怕是只有大半個心神都已經被一個女子給迷住了,那麼你就要去征服她,或者乾脆殺掉她,否則,時間長了你會被你的政敵所征服,或者死在你的敵人手裡啊。」
「所以,像柳大家這樣的女人,我以後還是少見為妙,因為我內心實在是很難抵抗佔有她的衝動,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她怎麼就生得那麼可人疼,無論一顰一笑,都恨不得讓人把她摟在懷裡恣意憐愛,唉,這是我生平見到的第一個可以和我那刁蠻的妹子不相伯仲的女人了,你可要小心哪!對了,我有一句話你要記住,將來我妹子嫁了過去,你即便是再喜歡她,也只能把她當作一個漂亮的女人看待,千萬不要輕易的愛上她!」
陳羽聽他前面說的關於感情危險一說,還有些不以為然,聽到他說他的妹妹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可以和柳如眉相提並論,卻又不由得心中一動,心想這蔣遙倒是真個的跟自己推心置腹啊,居然勸自己不要真的愛上她的妹妹,當下便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為何?你難道不希望我愛上你妹妹?」
蔣遙聞言白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是了,從一個哥哥的身份出發,我當然希望你無比的寵愛我妹子,讓她以後每天都過的高高興興沒心沒肺的,但是作為朝堂上的合作夥伴,我卻還是希望你不要太寵愛我那妹子,否則一旦你陷了進去,成為了男歡女愛的俘虜,你就不配作為我蔣家的合作夥伴,也不配與我蔣遙並肩為友了。」
陳羽聞言凜然,這才領會到剛才蔣遙話裡的意思,他竟是認為男人一旦把精力陷入了愛情之中,便會極大的喪失政治警惕性,從而會很容易被對手抓住機會,致自己與死地,而且仔細想想,好像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因此,雖然陳羽心裡還對他這番論斷不太贊同,不過心裡卻是給自己敲響了警鐘。
正說著,?兒倒了茶過來了,像兩人奉茶之後,她就要坐到陳羽身邊去,誰知陳羽卻說道:「?兒,你去幫眉兒梳妝去。」
?兒聞言撅了撅嘴兒,卻還是聽話地去了。
這裡蔣遙笑著小聲對陳羽說道:「其
小丫鬟也不錯,現在已然是個絕色了,只需好好調教得三兩年後,不怕不是個傾國傾城啊!」
陳羽笑了笑,心裡猶自思索著蔣遙剛才說的話,這時蔣遙輕聲的喟歎道:「唉,其實我覺得,就剛才柳大家那素面朝天的模樣,已經是人間之至美了,再化妝,倒也不一定好啊!」
陳羽聽了這話,深深地看了蔣遙一眼,心說自己這位大舅哥可真是不簡單哪,不管是感情還是政治鬥爭,再或者是品評女人,他隨口說出的話竟然都能有一番他自己獨特的道理,怪不得蔣家老爺子會派他來協助並監督自己打理蔣家在長安的勢力了。
過了沒一會兒,柳如眉挽起了髮髻,也略略的添了一些妝,便重新出來了,她又重新與蔣遙見了禮,這才在主位上盤膝坐下了,說道:「老師雖不是外人,但是蔣公子卻是第一次來到蔽居,雅客既來,少不得如眉要先獻上一曲,請公子品評。」
這話說著,那邊已有兩個丫鬟抬著琴過來了,就往矮矮的小几上一放,本來彈琴之前,柳如眉是要先淨手的,但是這番才梳洗完出來,倒是省了這道工序了,只見柳如眉調了調琴,聽著聲音沒問題,隨後一古韻高山流水便信手的流淌出來。
蔣遙閉著眼睛面容肅穆,隨著柳如眉的琴聲眉毛眼皮都止不住的跳動,看上去倒是十足的知音模樣。陳羽知道,要說起琴棋書畫的熏陶,自己一個小廝出身的人,是無論如何比不得他們這些大家子教育出來的公子哥兒的。
前世的時候,不管講古代故事的電視劇還是小說,每每說到這些大家子弟總是冠之以紈褲之名,殊不知,在這個時代,真正懂得藝術的,卻恰恰是這些所謂的紈褲們,後世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真實情況。
大家族裡的教育,或許會因為不同的原因出來不少真正的紈褲子弟,比如前些日子陳羽和關寧在教坊司遇到的那些仗著自己父親官位在外囂張的公子爺們,但是他們之中的很大一部分,從小就接受了嚴格的文化和藝術教育,博識而廣聞,舉凡琴棋書畫詩酒茶,他們都很有一些研究,甚至不少人有著自己獨特的門道。
而且,幾乎所有古代偉大的文學和藝術作品,都是這些人在受到了足夠的藝術熏陶之後,再遭遇不幸,從而品嚐到了人生苦澀的一面,最後在這種對藝術的熱愛和對現實的無奈的激烈衝突中,從心底噴薄而出的最最激烈的華彩樂章。其中最典型的,比如一代大詩人曹子建,比如南唐後主李,比如創作出《紅樓夢》這本不朽經典的曹雪芹。
所以,陳羽有理由相信,蔣遙的樣子不是做作出來的,他和自己不一樣,自己確實是不懂琴,就算是會彈吉它,也是為了當初追女孩子才學的,只是照著譜子彈罷了,說不上懂音樂,但是蔣遙是懂得的,不要看他長相貌似是一個很庸俗的人,而事實上他可能也確實對這些風花雪月的藝術啊之類的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權力和政治,但是,他從小就接受的良好的教育和熏陶,讓他在某一時刻確實有資格做柳如眉這等琴神的知音。
想到這裡,陳羽沒來由的一陣害怕,倒也並不是他對自己沒信心,他對自己能贏得柳如眉的芳心沒有一丁點的懷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個對文學和藝術沒有什麼研究的人,在面對柳如眉時,總有一種需要仰視的感覺,面對她,陳羽總覺得自己無比卑微無比弱小似的。一個人的時候,陳羽也想過,他覺得,這或許正是藝術的魅力之所在,藝術,可以讓一個原本平平無奇的人在一瞬間變得光燦奪目,即便是權力和金錢在這種藝術面前也只能用仰視的態度去膜拜它。
陳羽想,所謂自慚形穢,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
陳羽正慨歎間,琴音好像是從九天雲端徐緩的落下,然後,四周歸於寂寥,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聽得蔣遙咂吧咂吧嘴兒說道:「奇哉!悲乎!有此一曲,天地皆遁形不敢現矣!」
陳羽知道凡好古之雅音者,皆以生悲為知己,不過,蔣遙把他想到的詞兒都說了,他此時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蔣遙一臉陶醉的樣子,他便當先的鼓起掌來,隨後蔣遙驚醒過來,也跟著鼓掌,並且很是恰到好處的讚了幾句,這樣一來,本來對他印象只算一般的柳如眉,此時倒也對他笑了笑,對他的讚美表示感謝。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聽到裡面琴聲落下,掌聲響起,這才趕緊進來道:「柳大家,兩位爺,有一位公子在門外要求見柳大家,他自稱姓蔣,說是他的哥哥正在柳大家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