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坐在車子裡的陳羽不住的揉著眉頭,蔣個要求,要求陳羽務必讓他見到自己的六妹,也就是陳府的太太,否則的話,他將在與家裡的老爺子取得聯繫之後,正式定下重回長安的安排。
陳羽毫無疑問是不希望蔣家重新回到長安的,因為現在陳何相鬥的局面下,暫時還有他和柳隱生存的空間,而一旦蔣家進入長安,恐怕局面將會演變成陳登與蔣家明爭暗鬥的局面,到時候,自己的生存空間將被大範圍壓縮。而指望一個所謂的長安之戒就想讓蔣家不動自己,則更屬癡心妄想,陳羽從來都不敢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承諾上。
更何況,太太和蔣瑜這等人物,都稱得上油鍋裡滾過來的,自己與他們比較心眼子,純屬找死,所以,還是把他們阻在江南最好。
說到江南,陳羽倒想起來,就在今天,在郁巧巧和名雅兒主持下的江南春就要正式開業了,她們都囑自己一定要去,但是現在,自己哪裡有那個心思呢。
下了車陳羽揉著眉頭進了家門,進了書房任由一個服侍的小丫鬟把大氅解了去,陳羽走到火爐前暖了暖手,便信口問道:「巧巧呢?」
話說完了陳羽立刻想起來,今天江南春開業,郁巧巧可不是要去看著點兒嘛,怎麼會呆在家裡呢。因此陳羽便又點了點頭道:「我想起來了,好了,你下去吧。」
「是。」那丫鬟獻上一杯茶,便轉身帶上門下去了。
門剛關上,陳羽卻又把她叫住了,「去把刁子寒給我找來!」
不一會兒,刁子寒叩門進來,叉手立在堂中,陳羽卻並不說話,他一邊坐在火爐邊烤著手,一邊細細沉吟著,而刁子寒立在房中也不作聲,過了好久,陳羽歎了口氣,「你準備下吧,把一切都預備好,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等了。時候一到,可就要看你這些日子的準備工作了。」
「是,請大人放心!」刁子寒躬身答道。
陳羽嗯了一聲卻又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刁子寒試試探探地說道:「大人,您今天還有一個安排呢,不知道……」
「什麼安排?」
「您不是說要去城外的……」
「哦,我想起來了!」陳羽點了點頭,暗自怪責自己最近煩惱纏身,居然連早就打算好的事兒都能給忘了。
當下他振奮了一下精神,搓了搓手站起來道:「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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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臘月二十二了,明天就是小年,長安城裡過年的氣氛已經非常濃重了,不時的有總角小兒嬉笑打鬧著,也已經開始有孩子放起了炮繡。
自從陳羽出面平抑了糧價,長安城裡貧苦的百姓也不至於挨餓了不說,那些家裡稍有餘財的,也都可以放心的過一個安生年了。老百姓是全然感覺不到如今朝中的爭鬥有多激烈的,或者說,即便是他們酒飽飯足之後也會當作閒談說一說最近朝廷如何如何了,但是沒有人會把朝廷上爭執的東西與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新年聯繫起來。
陳羽坐著馬車一路往城外面去,不住地掀開簾子往外看,腦子裡不住的胡思亂想。最讓一個人難受的,尤其是最讓一個男人難受的,是一種無力感。
恰便如小時候的陳羽一心想要逃出牢籠而不可得,不知道哪裡就會冒出一個人來把自己抓住一樣,現在的陳羽則苦惱於不知道事情會超哪一個方向發展了。
刁子寒手底下人的發展出乎了陳羽的預料,看起來當初郁巧巧的建議還是起到了至為重要的作用的,她建議說因為萬事草創,想要一下子達到陳羽的要求很難,這個情報網還不如放棄其餘,專心於幾個重點人物,進行重點發展。而陳羽經過仔細思量之後決定採納這個思路,但是陳羽親自圈出來的幾個重點人物,卻不是郁巧巧心裡想的那幾個重點人物。
陳羽圈給刁子寒重點監視的幾個人,看上去每一個人的地位都不太重要,但是他們卻是僅次於陳登何進遠這些人的,他們正是這兩黨的二級人物。
很顯然,要想在陳登何進遠這等人身邊布棋子實在是太難了,他們都是老成了精的人物,身邊的防備也是嚴到了極致,所以,陳羽便乾脆
巧認為的這幾位重點人物捨棄,只是命刁子寒去重點手下二三流的幾個重點人物。
正是因為按照這個思路去走,刁子寒那裡終於收穫了一個重大的消息,那就是,身為何黨一個並不太重要的人物的刑部湖廣清吏司郎中蕭易寒,最近與七王府的一個管傢俬交突然變得好了起來,每隔幾天總要找個隱秘的地方見面聊天喝茶。
陳羽下意識的感覺到,或許是皇三子?的突然出局使得何進遠失去了政治前景,他開始要換主子了,這或許是代表著朝廷一次危機的先兆也說不定。
「爺,梅雪觀到了。」
陳羽從沉思中醒來,答應了一聲,便有人來掀開了車簾子,陳羽弓起身子走下車,舉目一看,一座素雅的觀門上懸「梅雪觀」三個字,字體飄逸不凡,頗有出塵之意。
見到刁子溫上前叩門,陳羽忙叫住了他,一邊往門前走一邊說道:「還是我親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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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請恕銀屏不能跟您回去,人心若死,百言何益?」銀屏兒一身素雅的道袍裊裊娜娜的跪在地上,臉色無驚無喜亦無怨。
陳羽緊緊地閉起眼目,眉毛擰成了一陀,幾根手指不住地相互搓著,極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激動,過了好一會子,他才輕聲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會心死?」
銀屏兒聞言抬起頭靜靜地打量滿臉憐愛的陳羽,想要說什麼,卻還是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自己站起身來,很淡雅地沖陳羽笑了笑,「爺還是請回吧,貧道累了,想去休息了。剛才這一跪,是感謝您讓我明白了那麼多事情。」
說完了,銀屏兒單掌為禮就要往後走去,陳羽一把拉住她,「銀屏姐姐,你不理我,你遠遁這梅雪觀,總要讓我知道是為什麼吧?縱是車裂腰斬,那還要告訴罪人一個罪名呢,你不能讓我死的不明不白!」
銀屏兒聽見陳羽又是車裂又是腰斬的,不由得眉頭皺了皺,臉上顯出一點痛苦神色來,但是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等到睜開眼睛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又已經是古井無波了。
「因為我發現,人,都是一樣的。」
說完她笑著輕輕拂開陳羽的手,又是單手一稽,飄飄幾步轉過廊柱去,洒然遠去了。
人,都是一樣的?
陳羽癡癡地站在原地,全然不知銀屏兒已經遠走,心裡只是在反覆的想著她的這句話。
這是什麼意思?誰和誰是一樣的?還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陳羽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後有一位道姑前來催促,請他快些離去,他這才才神思恍惚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上了馬車,一行人原路返回。陳羽掀開簾子看著前方不遠處熱鬧的長安南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由得輕聲問道,「我和他們一樣嗎?」
刁子溫耳朵尖,聽見陳羽好像是說了一句什麼,便湊過來問:「爺,怎麼了?」
陳羽愣愣地看著刁子溫,然後突然長出了一口氣說:「沒事!」
頓了頓又道:「派幾個人到這裡瞧瞧盯著,如果有人到這裡抓人,直接給我幹掉。」
說到最後一句,陳羽的聲音轉厲,說完了,他鬆開手任簾子把自己擋在了車廂裡,他輕輕地告訴自己,「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是,爺!」車外刁子溫恭敬地答道。
而此時的銀屏兒卻站在梅雪觀大門的台階上,看著一行車馬漸行漸遠,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浴室裡的一切,陳羽的粗暴、貪厲與急色頓時讓銀屏兒的心一陣扭痛。
他與二爺有什麼區別呢?
但是銀屏兒又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兩個人說的每一句話。奇怪的是,那些場景,那些話,那些表情,銀屏兒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卻連每一個細節都還歷歷在目,好像是清晰的連他的眼睛眨動了幾下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師妹,別看了,回去吧。」這時一個年約三十許的道姑走到銀屏兒身邊道。
銀屏兒沒有說話,她閉上眼睛,兩行淚珠止不住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