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總是一年之中最刺眼的,透著一種凜然的白亮,也總是一年之中最刺骨的,透著一種徹骨的寒意,然而關起門來,把陽光和寒風都擋在門外,屋裡燃起熊熊的火爐,冬天,卻也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日子。
因為在這個時候,人們更容易感受到在其他季節所感受不到的一種溫暖。但是,坐在生了火爐溫暖如春的書房裡,此時的陳羽卻感覺到了一種透徹心扉的寒冷。
按照刁子寒事後的回報,他們趕到的時候,大爺手下的人已經基本把事情都辦完了,而且他們在扔下了七條人命之後,竟然又在刁子寒等人的包圍下,從容遁走。可見大爺招攬的這一批人,都不是一般人物,與當初米陽手下的那種地痞無賴,不可同日而語。
人逃走了,並不能大亂陳羽的計劃,但是卻不免讓他心頭有些凜然,要是這樣的一群高手來刺殺自己呢?這樣的一股勢力掌控在一個讓人無法不擔心的人手裡,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心裡不舒爽的事兒。
而這些,還不是真正讓陳羽擔心的,他最擔心的是,刁子寒他們趕到的時候,大爺陳梧的人明明可以殺掉二爺陳桐,但是那些人卻留了手,只是一刀揮掉了他的子孫根,便就此遁走。聯繫到隨後陳登在遮蓋下這件事之後,就輕易的原諒了大爺,而且還讓他出任了河南清吏司地員外郎一職。便不禁讓陳羽不寒而慄。
他忍不住想,難道說這一切,都早就已經在大爺的計算範圍之內了?是他故意的安排大少奶奶和五小姐來找自己的嗎?五小姐當不會作假,那麼,大少奶奶就應該是裝的了,竟然難為她演的那麼像。
陳羽只能下意識的這麼想,因為如果不是大少奶奶和陳梧合力演了這麼一齣戲,把自己和五小姐都騙了的話。那麼就是陳梧算好了每一步,他準確地把握住了大少***反應,然後故意讓她聽到自己的談話,因為以大爺的精明,不可能犯那種不小心被人聽去了機密的錯誤。然後,這位了不得的大爺。又算到了五小姐和自己地反應,甚至,只怕他連自己會先把兩個女人騙過,然後又派出一支人馬的事兒都算中了。
這樣一想的話,這位大爺陳梧實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到讓陳羽不敢相信。大爺,他會有那麼深沉的心機,那麼詭辣的算計嗎?
「婢子倒是覺得,還是把他往厲害了想吧,至少有一點。大爺的人不會是臨時手下留情,雖然刁子寒他們趕到了。但是那些人要是想殺了二爺,也只不過是順手的事兒。所以,不存在顧著逃命所以沒來得及殺掉二爺的可能,再說了,刺殺嘛,當然是首先就要把二爺殺掉,但是二爺手下的人都快死乾淨了,二爺卻沒死,這說明。大爺的命令裡,本來就不準備殺掉二爺。只是要廢掉他,把他變成一個閹人,使他失去繼承權。」
郁巧巧在陳羽面前來回地走動著,邊走邊為陳羽分析,眼睛裡閃著晶亮的光芒,「依婢子看來,他是算準了陳家老爺子地心思,知道如果自己殺掉了二爺,反而會失去陳老爺子的歡心,而好歹留下他一條命,則可以大大緩解老爺子對他地看法。」
「而且,他也知道,太太的娘家,是他,甚至他的老爹當朝首輔都不敢輕易得罪的,所以,這才留了二爺一條命在。而且,據刁子寒剛才回報,說是陳府已經嚴禁出入,很多人都不允許出門,也就是說,現在的大爺陳梧,已經徹底的得到了陳老爺子的支持,所以,陳家才要把這件事封鎖消息,不至於在大爺的位子沒坐穩之前就傳到了寧國公蔣老爺子和皇后地耳朵裡。」
說到這裡,郁巧巧小心地看了陳羽一眼,然後才說道:「所以,所以,依婢子看來,咱們派人出去,只是幫了他一個忙罷了,他根本就是要咱們來替他把這件事匯報給陳老爺子,這些事,都是他已經計算在內了的。」
陳羽聞言伸手摸摸眉頭,把自己地皺紋抹平了,然後長出一口氣身子靠到椅子背上,卻並不說話。郁巧巧見狀趕緊又接著說:「不過,百密一疏,他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地方處理的不夠圓滿,比如,他在自己的地位沒有穩固之前,必須留下二爺的命,而二爺又清楚明白的知道,就是自己的親哥哥動手毀了自己,您說,他會不恨大爺嗎?」
陳羽猛地抬頭看著郁巧巧,腦子也猛地一清醒,開始思考起這件事來,這時郁巧巧才又接著分析道:「據婢子所知,當日皇上正是爭取到了寧國公蔣老爺子的支持,才得以擊敗了七王爺等人,順利的繼承皇位,而皇上為了拉攏蔣家,也是立了蔣老爺子的女兒為皇后,而陳登,也娶了蔣老爺子的小女兒,為此,他甚至不惜先是把自己的髮妻休了,然後再納成妾,所以,陳桐儘管再不成器,他都是陳登最重要的一個兒子,但是現在他被大爺給弄殘了,蔣家知道了,皇后知道了,會善罷甘休嗎?」
陳羽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然後問道:「你是說,二爺一定會想盡辦法把自己被害的消息傳出去,而我,就要做那個傳遞消息的人,對嗎?」
「爺真是聰明,婢子才剛剛提起一點兒頭,爺就全盤都猜出來了!」郁巧巧乖巧地奉承道。陳羽笑了笑,又到椅子上坐下,陷入了深思。
正在這時,只聽門外有人稟道:「爺,胡車兒求見。」
陳羽好像是沒有聽到似的,皺著眉頭眼神飄渺,顯然正在思考,郁巧巧一見如此,便出了裡間,到外面打開了書房門,說道:「把他帶來吧,我見他。」
陳羽雖然知道胡車兒來了,但是卻不願意分心,他要集中精力思考眼前這複雜的局勢。不得不說,陳羽以前在陳府時,也知道遲早有一天,大爺和二爺一定會鬧起來,但是卻沒有想到,他們一鬧起來,連帶的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形勢卻是如此的詭異而難測。
皇上,是因為得到了蔣家的支持而上位的,而陳登,又是通過支持皇上和靠近蔣家,而得到今天這麼高的位置,現在,蔣家被皇上發落到江南,刻意的去壓制他的勢力,但是仍然沒有人敢小瞧蔣老爺子巨大的影響力,畢竟連那有一代軍神之稱的關勃關將軍,都是蔣老爺子晚輩後生,是他提拔起來的,可見他的影響力該有多大。
在皇上和勢力龐大的蔣家之間,陳登是一個緩衝帶,因為有了他在,皇上就可以稍稍的壓下蔣家,畢竟蔣老爺子的兩個女兒,一個貴為皇后,另一個則是首輔的夫人,蔣家的兩個女兒堪稱是整個大周朝地位最尊貴的兩
了,在這種情況下,蔣老爺子可以得到一種極大的心,所以,皇上壓他,他還願意承受。
而現在,先是朝中爭論誰做太子時,根本沒有皇后的兒子皇五子的事兒,然後他的另一個外孫陳桐,又在兄弟之爭中被廢了,這樣一來,蔣老爺子,還會老實嗎?
他的發怒,會給政局帶來多大的變數?自己到底該不該去做那個通信的人呢?想一想真是頭疼啊!
陳羽死命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這時郁巧巧已經打發走了胡車兒,又回到裡間來了。
「胡車兒來有什麼事兒?」
「他說,就在昨天,有人去找胡大海了,胡車兒被胡大海支了出去,不過,他貼在窗戶根兒那裡,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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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陳羽和陳登的關係,在明面上那還是極好的,雙方經常互有走動,顯得極為親近,當然了,大多是陳羽到陳府去拜見陳老爺子。
最近二爺身上有傷的消息,外面人是不知道的,但是陳羽卻知道,所以,他便覺得自己該去看望一下才是。但是當他把帖子遞上去。要求見二爺地時候,在陳家的地位越來越高的鄭管家卻出來接了他,說是老爺要見見他。
陳羽當下便被鄭海帶到了陳登的書房,再一次面對面的見到了這位當今朝廷中執掌朝堂的人物。要算起來,最近陳羽也沒少跟他見了面,但是基本上每次都是說不了幾句話,就是說話,也是沒有什麼實質內容的。唯獨上次。陳登那次的棋子之論,給陳羽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一次見到陳登,不知怎麼地,陳羽心底就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他老了。
陳登的鬢角好像是一夜之間添了不少輕霜,使他看上去陡然老了幾分。不過他精神還算矍,而且那目光還是那麼深不可測。
「最近,朝廷裡大家都在爭論該由誰來做太子的事兒,你知道吧?」陳登笑著問道。
「小的倒也聽說過,不過,這等國家大事,非小的所能參悟地,因此,也不過只是聽別人說說罷了,自己也沒個什麼主見。」陳羽謹慎地回答道。
陳登點了點頭。「如此也好,想的少。煩惱就少啊,好事兒。好事兒!呵呵,前些日子桐兒的事兒,多虧了你了!改日等他身子好了,我讓他去給你登門致謝!」
陳羽忙站起來恭謹地答道:「小的不敢,老爺折煞小的了。小的乃是府裡出身,做這些都是該當的,怎麼敢勞二爺說一個謝字呢!小的只是恨得緊,為何那幫蠢才行動竟是如此的慢。結果使得二爺……,唉。小的心裡惶虧呀!」
說到這裡,陳羽面上也顯出一副悲愴地表情,陳登撫著自己的鬍鬚點了點頭,卻又突然一醒,好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似地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你是該當的?」
陳羽聞言一愣,不知道陳登這話是什麼意思,卻又趕緊答道:「是,老爺,府上養我長大,又讓我有機會識字,最後還是老爺賞了我一份前程,甚至,荊妻也是出自府上,小地對府上的感激之情,天地可知,所以,小的為府上做些事,那是份內該當的。」
「嗯,好,好!」陳登端起茶杯了喝了一口,然後對陳羽說:「喝茶,喝茶!」
「是,謝老爺!」陳羽也象徵性地端起杯子在唇邊過了一下,卻又放下了。
「既然你對我陳家有如此誠孝之心,那老夫就不拿你當外人了,正好我手頭上有件事情,嗯,倒也好辦,但是由我去辦,卻有些棘手,不過若是由你去辦,倒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了,你看,你是不是能幫老夫辦成此事啊?」陳登也放下茶杯笑瞇瞇地對陳羽說道。
陳羽聞言心裡咯登一下,心說老傢伙果然要給自己出難題支開自己了,不過,在目前的這個情勢下,等閒的事兒陳羽還不敢得罪陳登,於是他只好笑著說道:「老爺這話便外了,有什麼事兒是小的能效勞了,您儘管說便是。」
「好!哈哈,不愧是我陳家走出去地人,知恩圖報啊,好!」陳登一拍桌子站起來,臉上帶著笑意,似乎眼角眉梢都是讚賞之意,但他越是如此,陳羽卻越是難以心安。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拜託你了。是這樣,皇七子?,少年英才,胸襟博大,更兼為人處世沉穩老練,老夫以為,若是由他來做太子,在當今皇上百年之後,當會使我大周更加強大,而皇三子琅,雖然年歲比皇七子大了不少,但是為人浮躁,性格暴虐,非人君之相,若是他做了太子,可不是我大周子民之福啊,就是你我做朝臣的,也要整日提心吊膽。」
陳登說到這裡看了看陳羽,陳羽卻不說話,於是他接著說道:「但是當今皇上收到何進遠等人地蒙蔽,至今仍然在皇三子和皇七子之間拿捏不定,你說,咱們做臣子的,是不是該幫一幫皇上啊?」
「是,老爺說的甚是。」陳羽此時已經基本上猜出了陳登的意思了,頓時腦子裡便矛盾起來,答應,還是不答應?
果然,和陳羽想的一樣,陳登接著說道:「那好,咱們就幫皇上一下,讓他明白,皇三子琅是不能做太子的。」
說著,他從書案上拿起一個錦袋遞給陳羽,口中說道:「這裡面,老夫已經寫好了該怎麼幫皇上,只是,咱們做外臣的,不便直接去辦,還要請你的姐姐,昭儀娘娘出面才好,所以,我才要請你幫忙,到昭儀娘娘那裡疏通疏通。呵呵,拿著吧。」
陳羽看著面前這個錦袋,心裡矛盾到了極點。
接過來,那麼他和柳隱就要按照陳登的意思,給皇三子琅破髒水,這樣一來,不但將來自己要直接受到何進遠一黨的打擊,而且,柳隱那裡也背上了一個設計構害皇子之罪,這個罪名可不輕。
但是,不接的話,從現在起,他就要和陳登正式決裂了。
陳羽低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半晌既不說話也不接那錦袋,陳登就伸手拿著錦袋在那裡笑著看著他,等他做出決斷。
過了好大一會兒,陳羽一拱手聲音艱澀地說:「老爺,前段日子皇上賜宴,小的進宮時言語不注意,剛和昭儀娘娘吵了一架,這件事,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