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武俠修真 > 驚雷逐鹿

第十卷 囹圄 第四章 囹圄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囹圄

    綠柳成行,蟬聲低唱,已是入夏時節,尚不覺十分的炎熱。

    城郊野外的池塘,已經荷花點點,別樣妖嬈,綠樹蔭蔭,熏風吹送,這本是士大夫們詩一篇,酒一觴,撫琴品簫,逸興遄飛幽情暢,閒遊避暑消永晝的良辰美景佳處,窗外芭蕉斜弄影,風透羅衣陣陣涼,盡可以消夏納涼臥玉簟,手倦拋書午夢長。

    但帝國皇朝十餘年來,內憂外患,交相煎迫,迄無寧日,流寇暴民之亂雖然已經被大軍戡平,但天下依然不靖,強盜蜂起,賊徒橫行,各地官軍是愈下力氣進剿,盜賊反而是愈見其多!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黎民百姓死亡流離,如水愈深,如火愈熱,遇上大一點的旱澇,動輒赤地千里,炊煙斷絕,易子而食,慘不忍言,鋌而走險者或許還有一線活路,逆來順受者哪有生機?窮極之輩,不落草為寇者幾稀!

    在帝國民窮財盡,其勢已危如累卵的這種時候,士大夫們也沒有了那麼多的閒情逸致,可以逍遙無忌的撫琴賦詩,宴飲無度了,至少——在明面上不敢!

    文恬武嬉,不為君父分憂的罪名,可沒有人願意自己套到自己頭上!

    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尤其不可輕忽從事!

    餘暉收盡,暮色完全籠罩了京師九城。

    清風送爽,將近二更天氣,京師九城之內,大多數地方都已經沒有行人來往了,懶洋洋進行例行巡邏的兵丁,對那些偶爾經過的行人也只是略加盤查而已,至於那些打著燈籠,駕著車馬或者乘坐轎子來去的權貴富豪,巡夜兵丁更是不會上前盤問,雖然晚上照例要宵禁,但平時都僅是虛應故事,只有在上官嚴令戒嚴時才會嚴格起來!

    又窄又長的街道和胡同裡,不時有提著小燈籠的更夫,一前一後敲著銅鑼或梆子,穿行在黑暗中,在夜風裡不時遠遠的響起幾聲鑼聲或是梆子。

    除了城中煙花繁盛之地,京師的深宅大院中,也依然照樣的花天酒地,徹夜宴飲亦並無稀奇。

    即使是那些離皇宮禁苑比較近的府第,也是如此!

    只是為著怕被宮裡聽了去,歌舞侑酒時,非但不用鑼鼓,甚至絲竹也棄而不用,只讓歌伎用紫檀板或象牙拍,輕輕敲擊板眼,婉轉低唱。

    似有似無,裊裊不斷,細若髮絲的歌聲縈繞於雕樑畫棟之間,餘音不絕,主客皆停杯在手,注目靜聽。

    唯在歌喉停歇時,道貌岸然,溫文爾雅的士大夫們或點頭稱賞,或勸酒讓菜……

    一言以蔽之,紙醉金迷而已!

    而在九重宮闕的紫禁皇城內,當今天子皇甫崇德仍然在承乾宮看閱秘奏折子。

    皇甫崇德當年在流寇暴民之亂席捲中原,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諸省烈火焚天,帝國搖搖欲墜之際,以太子監國的身份,總攬戡亂大局,勵精圖治,在喬行簡等心腹重臣的建議和策劃下,不惜迂尊降貴,與帝國豪強大族共商國是,最終讓帝國十數豪強大族戮力齊心,出錢出糧出力,聯手平定了中原亂局。

    尤其他在心腹的建議下,不惜從海路三度親臨南直隸,說服雷門世家元老院,朝廷才得以從雷氏族人組成的丁勇鄉兵民壯中招募三千精銳勇士,充任朝廷臨時從各地招募達十萬之眾的鄉勇軍選鋒骨幹,這是皇甫崇德頗為自許,也在後來被士大夫們讚頌為英明睿智的一著!

    雷氏族裔世代都有子弟從軍征戰,廁身於軍伍者也在所多有,不乏其人。

    論及沙場征戰之勇武勁悍,果然難有人匹敵,那以雷氏族人為選鋒的鄉勇軍,其戰績竟然在邊軍銳卒之上。十萬鄉勇,騎兵不足八千,余皆步戰,卻能橫掃齊魯、河南全境;而邊軍銳卒加上原有多路戡亂大軍數十萬馬步大軍,也不過剿滅了北直隸和山西的流寇暴民而已!

    亂事平息,十萬鄉勇大多各還原籍,復還為民,雷氏三千選鋒也以遼兵名義,正式成為隸於軍籍的民兵;數十萬邊軍也各歸邊鎮戍守;皇甫崇德也早從皇太子變成了皇帝;有份出力的豪強大族也各有收穫,帝國皇朝似乎又恢復了往昔平靜的秩序。

    然而天下仍然洶洶,水澇、旱災、蝗蟲、時疫,年年不斷,盜賊強徒橫行,流寇餘孽未清,四方道路不靖,商旅為之蕭條,隴畝為之凋敝,這不免讓初登大寶時,雄心勃勃勤於問政的皇甫崇德,時有心絀力竭之感。近一兩年倦勤之態日甚,除了崇信道教,設壇打蘸求取長生,服食金丹紅丸之外,宴飲冶遊射獵之事也多了,與寵妃們歌舞玩樂終歸要比操心國事要來得舒服,但這已經讓言官們嘖有煩言了。

    皇甫崇德也不得不時時打起精神,過問一下朝政。今晚,與展貴妃在承乾宮用畢晚膳,便也抽出時間,看閱一下重要臣工以及左右鷹揚衛、錦衣府的秘密奏事折子。

    最受他寵愛的展貴妃則在一旁調弄朱汁金粉,研磨香墨,伺候筆墨,這展貴妃本就美麗豐艷,姿態優雅,談吐不俗,很懂得如何迎合皇帝的自尊心,又善於察言觀色,瞭解皇帝的情緒,極是得寵,在很短時間就從一般的妃嬪一路加封,直到封為皇貴妃,展氏一族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富貴起來。

    三十三歲即以皇太子之尊登極的皇甫崇德正當盛年,到如今還未屆不惑之年,白淨清俊頗有幾分威嚴的臉龐上隱隱有幾絲憔悴,因為是燕居隨意之時,頭上沒有戴冠,而只束了一條九陽巾(註:多為道士所用),身上明黃道袍也不飾任何花紋,只在腰間束了玉帶!

    看了半響,皇帝扔下奏折,擱下玉管硃筆,臉上陰晴不定。

    一干近身服侍的宮娥、太監們,這時連大氣兒也不敢出,天威難測啊!雖然說冬天的時候,蒙古韃靼進犯京畿,但好歹喬侯爺趁機指揮西北大軍,出塞抄了吉囊、俺答的老窩,獲取了對韃靼人的大捷,逼迫侵略畿甸的韃靼人火速撤退,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胸中惡氣,天下人為之振奮,這幾個月,皇帝心情一向不錯啊,不知道又是下面奏了什麼讓皇帝不高興的事情?

    從旁邊一張以鈿螺、瑪瑙、翡翠和漢玉等鑲嵌的紫檀茶几上,端起一隻九龍紋碧玉杯,喝了一口熱茶,皇帝輕輕噓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連喬公都如此說,看來倒是不可不如此了!」

    皇帝的視線剛剛離開茶杯,服侍一旁的展貴妃立刻上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個堆漆泥金托盤接過茶杯,再遞給旁邊的宮娥。

    展貴妃平日不需要待皇帝吩咐,就會根據皇帝的眉毛、嘴唇或鬍子的輕微動作行事,而且能完全合乎皇帝的心意。

    本來這類磨墨、調金粉朱汁、接遞茶杯之事,若在公開場合,絕對不符合貴妃尊貴的身份,但在相對**的場合,展貴妃卻做得自然無比,而皇帝也受落,就喜歡由貴妃親自在一旁服侍。

    《》夜讀書,豈止是儒生們的夢想,在皇帝而言其實又何嘗不是一個夢想?那些被禮制束縛的木頭美人後宮佳麗有甚麼趣味?一言一行都不得自由,實在是太無趣了!

    承恩不在貌,而這展貴妃除了特別善體人意之外,又確實姿色嫵媚,皇帝不寵愛她還寵愛誰呢?

    肌膚如同朝霞映紅了白雪,美艷得令人不可逼視;

    目光鮮活,眼波流動,朱唇皓齒,鼻若懸膽,笑靨嫵媚,簡直無一處不美。

    這樣的絕色,又是這樣的如意可人,豈不正是男人的夢想?當然,特別喜好河東獅的男人不在此列!

    「皇上為啥不高興?不如歇了吧?明兒還要早朝呢!」

    展貴妃小心地嬌聲探詢,雖然皇帝平時也將一些國家大事說給她聽,但她一般對國家大事並不很關心,那應該是那些有志治國平天下,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們、經史大儒們應該關心的事情,她一個深宮婦人所應該關心的不在這些個國家大事上!

    「愛妃啊,還不是因為雷門世家德懋公的第三子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遞過折子上來,上疏奏陳,告他的狀!那罪名可也不少,什麼奢侈靡費,不事節儉,有違聖人遺教;什麼奇技淫巧,敗壞風俗,無益於世;還有一陣子蘭州的一個大儒告他縱容家人培植不時之物,又告他讓族內婦女拋頭露面,操持賤業,大違男主外,女主內的風俗禮制,朝廷應該予以申斥禁止等;這些有的是通過外廷臣工,有的是通過言官直達朕前;此前出塞破擊韃靼,還有人告他蓄意交通內宦。這次的罪名就更加不小!」

    皇帝拿過一本奏折,指著其中一段,說道:「你看,這裡說他佞事佛道,崇信番人喇嘛異端,不得朝廷令誥,即私相授受活佛尊號,藐視朝廷;這裡又說他奪人產業、妻女;還有最嚴重的是指控其私恩外蕃,賑濟番民,施恩以獲眾望,散財以攫賢名,是大大的偽善奸惡之徒,又大肆招募蓄養女兵數千,心存不軌,恐有謀叛之意,罪名很大啊!」

    遠遠的幾個近侍,表面上恭謹異常,實際上正豎起耳朵注意著皇帝動靜的宮娥、太監,此刻有好幾個身軀都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恢復平靜,仍然不動聲色的守侯著!

    「女兵能濟得了什麼事?上次出塞,雷瑾所帶的二千女兵出塞,一人未損的回來,據奏報那些女兵其實根本就沒有接敵,全是雷氏鄉兵和鮮卑突騎衝鋒陷陣。這雷瑾倒是一員猛將,竟然能從幾十萬韃靼人的圍追堵截中衝殺出來,雖然損失了雷氏鄉兵大部,但能率領數百騎入塞也算驍勇過人了!這些上奏之人糊塗之至!簡直拿國事當兒戲?如果全依了他們,國家豈不又少一員能戰之將?就算是二千男卒又能怎樣?西北三邊數十萬驍勇勁卒難道是白吃國家糧餉的麼?朕就不信。就算他有幾千人,就能反上了天去?」

    皇帝說是這樣說,其實心裡也清楚,如果只有這些證據,並不能把勢力深廣的雷門世家怎麼樣,牽一髮而動全身,以帝國目前形勢,根本就很難奈何與壓制這些豪強大族.

    因此沉吟半響,皇帝才說道:「倒是這個不得朝廷詔命,私恩外蕃,賑濟番民的罪,是要好生的鞠審鞠審!」

    揣摩著皇帝的意思,展貴妃嫣然笑道:「左右不是個孩子,能有多大能耐?還不到十七吧?那起子人也太小題大做了吧?用得著這麼連篇累牘的上奏折麼?還讓不讓人活了?」

    「眉兒(展貴妃,閨名眉兒)說的好!看這雷家三公子,雖然在外歷練,仍然不改浪蕩本色,奢華靡費,醇酒美人,像這什麼奪人產業、妻女的事情,如是真有,就更不像是在收買人心,哪點像是想造反的主?又貪財好貨又好色浪蕩,而且還是個小孩子,能成什麼事?」皇帝贊同道,又拈起另外一本奏折,道:

    「這也是秘奏這德懋公家三公子罪狀的!雷瑾正好是這個月生辰,正在大肆準備著過生辰,據說鋪張浪費的程度驚人,河隴的物品價格都讓他們雷家和各處準備賀禮的賓客買貴了,言官上奏說當地儒生們頗有些議論,道這是害民之舉!朕奇怪的是,河隴大儒有名有姓出來指責的卻並不多!」

    「皇上聖明!那些不明事理,妄生議論,自命清高的儒生也不用完全聽他們的!」

    皇帝點點頭,說道:「也罷了,朕過幾日差派可靠人,往河隴一行,好生將那雷瑾以黃綾枷了,好酒好菜的送上京來,著有司鞠審一番,敲打敲打,也讓他知道些收斂,別老是這麼張揚無忌,到處惹事生非。就是看在德懋公(指雷懋)面上,也須如此!壽朋先生(指喬行簡)的書信和奏折上,也大致是這麼個意思!」

    皇帝轉而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

    「嗯,壽朋先生為國操勞,為朕守邊,功勞殊勳!也該召回京師了,明日朕就讓閣臣們擬旨!朕身邊得力的股肱之臣太少了,廷臣們徒尚空言者多,不務實際,一到緊急時候,多是不能為君分憂之輩,殊負朕意!至於那個總督之位,空懸幾個月也不打什麼緊,正好讓壽朋先生率領番上宿衛的邊軍一起動身上京!」

    「皇上,是不是該歇息了!」

    展貴妃提醒道。

    「嗯,是該歇息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