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巡哨船隊從隋軍運糧船前駛過,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從運糧船前快速駛去,一直等他們走遠,一隻舢板才從運糧船後面慢慢出現,沿著運糧船邊緣無聲無息地向首船而去。
首船是袁嵩的座船,他翻上船,從船艙暗格裡找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和火石火鐮等引火之物,又找到一塊油布,將火石火鐮細細包裹嚴密,綁縛在身上,這才滑下了大船,推動舢板繼續前行。
在水道西面,停泊著數百艘大船,那是唐軍的戰船,舢板迅速劃過了中間水道,鑽進了唐軍戰船群中,袁嵩擰開了皮袋,將一袋袋火油直接噴在船壁上,唐軍戰船一共有三百餘艘,而他只搬來五六十袋火油,遠遠不夠,只能每艘船噴上一袋。
大約噴了四十餘袋,舢板上火油已剩不多,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說話聲,四五條巡哨船竟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就在三丈後,可以直接看到他的舢板,袁嵩大吃一驚,幾乎是本能地一蹲身,趴在舢板上,順著船弦,從內側滑下水去,動作異常迅速。
「那邊怎麼有條小船?」有巡哨士兵發現了這條舢板。
「看看去!」另一人道,一艘巡哨船慢慢駛過來,袁嵩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目光如豹子一般緊緊盯著逐漸靠近的哨船。
「小船裡有皮袋子,是什麼東西?」
兩名哨兵嘟囔中跳上舢板,其中一人拾起一袋火油,擰開聞了聞,刺鼻的味道幾乎讓他吐出來,「這是什麼味道,他娘的,這麼刺鼻?」
「不對!這是火油。」另一名士兵聞到四周散發出來的刺鼻味道,大聲叫喊起來。
他話音剛落,袁嵩從水中一躍而起。鋒利的匕首刺穿了士兵的後心,幾乎是不假思索,反手一刀又將另一名士兵胸膛刺穿,兩名士兵慘叫著摔倒到舢板上。
突來的變故令後面幾艘小船上的二十幾名唐軍巡哨士兵大吃一驚。他們幾乎同時大叫起來,「有敵情!」
「快來人,有敵情!」一艘小船向岸上駛去,邊喊邊叫,哨船上的警鐘敲得噹噹噹作響,刺耳的鐘聲在水寨中迴盪。
另外三艘哨船從三面向舢板包抄而來,二十名唐軍士兵手執長矛和弓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面,但水中的刺客卻再也沒有露面。
此時,袁嵩已經潛到了大船的另一邊,他深深吸一口氣,又潛入水中,一直潛過兩艘大船,才緊靠船壁停下,這艘大船上也被他噴上的火油。此時,岸上已有動靜,駐紮在岸上的三千水軍紛紛向水寨奔來。
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袁嵩攀上繩梯,嘴裡咬著匕首,小心地後腰取下火石和火鐮,卡卡兩聲,火絨被點燃,一團火苗從他手中燃起,他迅速湊上船壁,轟地一聲,藍色的火苗熊熊燃起,火勢迅速蔓延。連水面上也燃燒起來。
袁嵩一怔,他不由狠狠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早知道火油能在水中燃燒,他直接把火油傾倒在水中,不就簡單了嗎?
但後悔也無用了,他又潛入水中。這一次他雙手舉在水面上,不敢讓火絨和火石碰水,又游到另一艘船下,如法炮製一番,火苗迅速在船身上蔓延,袁嵩一連點燃了七八艘大船,火絨已用盡,他這才躍入水中,消失在黑暗閃亮的波光之中。
幾艘大船火勢越少越大,烈焰騰空,不僅驚動了岸上的水軍,連城內的守軍也驚動了,盧祖尚率領數千人向岸邊奔來,由於水寨船隻靠得較緊,再加上袁嵩噴射火油時,大量火油順著船壁流入水中,使火油在水中迅速蔓延,已經有六十餘艘大船被點燃了,火借風勢,烈焰騰空,濃煙滾滾,遮天蔽日。
「把船隻分開,將沒有著火的大船駛去水寨!」
盧祖尚急得大吼大叫,唐軍的戰船並不多,就只有這幾百艘,如果被焚燬,他怎麼向荊王交代?
士兵們紛紛駕小船向船隊駛去,但火勢太猛,水面上烈焰密佈,濃煙嗆眼,士兵們無法靠近,只得在遠處焦急大喊,此時已經有超過百艘大船被點燃。
一旦有超過三成的大船被點燃,幾乎整個船隊就在劫難逃了,江面上瀰漫的濃煙根本讓人無法靠近,更不用說上船去駕駛,這個時候,逃命都來不及,儘管盧祖尚在岸上焦急萬分命令,卻沒有一個士兵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在對岸一座土丘,王君廓和十幾名將領向江對岸眺望,隱隱可以看見江對岸火光點點,一名將領興奮道:「王將軍,好像成功了!」
王君廓冷冷哼了一聲,臉上陰沉如水,未經自己的命令,擅自行動,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勞又能怎樣?……
一場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三百多艘唐軍戰船被燒成了灰燼,江面上一片殘桅斷壁,青煙騰騰,令人慘不忍睹,這時,柴紹大軍已經到了,五萬大軍駐紮在江陵城北,柴紹不准他們靠近長江,以免他們看到這一幕慘狀。
柴紹負手站在江岸邊,瞇眼注視著這三百多艘被焚燬的大船,這是唐朝唯一的巨船隊,居然就這麼毀掉了,沒有運兵大船,就意味著長江以南不再屬於唐朝,柴紹深深感受到了唐朝的危機已經深入到各個方面。
盧祖尚心中即慚愧,又緊張,上前單膝跪下請罪,「卑職失職,導致大船被毀,這是卑職之罪責,請大將軍處罰!」
柴紹搖了搖頭,淡淡道:「這個罪責恐怕是你所承擔不起。」
盧祖尚心中更加惶恐,低下頭,一句話說不出來,柴紹沒有理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隋軍運糧船,大約在千石左右,有一百餘艘,利用它們來運士兵過江倒也不錯,便問道:「那些船一次可以運送多少人?」
盧祖尚不知柴紹是要處罰自己,還是要放過自己,他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敢站起身,回答道:「回稟大將軍,那種千石貨船,一次可以運送五十人左右,不過……」
「不過什麼?」
柴紹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還跪在地上,便道:「起來吧!命人趕快清理這些殘骸,這樣很影響軍心。」
「是!卑職即刻派人清理。」
停一下,盧祖尚又道:「那些繳獲的隋軍船隻只是貨船,不能用作戰船,不夠堅固,很容易被撞毀。」
「這倒無妨。」
柴紹沒有想過戰船,他只想利用這些貨船來運兵,可以及時佔領長江南岸,五十人一艘船,那一次可以運送五千人,這也足夠了,這時,盧祖尚猶豫一下,又道:「還有一事要稟報大將軍。」
「還有什麼事?你就儘管說,不要吞吞吐吐。」
柴紹並不是很喜歡盧祖尚,要是按照他的脾氣,竟然被隋軍暗探燒燬了唐軍唯一的戰船,這麼大的罪責,早就一刀宰了,只是柴紹知道李孝恭很喜歡這個盧祖尚,他倒不好處置了,只能把這件事告訴李孝恭,讓他來處置。
盧祖尚感覺到了柴紹語氣的一絲不耐煩,連忙道:「啟稟大將軍,公/安縣已經被隋軍佔領了。」
「什麼!」
這個消息讓柴紹吃了一驚,他急忙問道:「楊元慶已經來了嗎?」
盧祖尚連忙搖頭,「不是江夏隋軍,而是從夷陵過來的王君廓軍隊,是王君廓親自領兵。」
「你可能確定嗎?」柴紹目光緊緊盯著他,」卑職能確定,兩天前,王君廓派使者來和卑職談判,想用一千唐軍戰俘交換二十萬擔草料,卑職沒有答應,說須請大將軍定奪!」
「當然不能換!」
柴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一千唐軍算不了什麼,但二十萬擔草料卻能養肥隋軍戰馬,這絕不能同意,此時柴紹的心有些亂了起來,如果真是王君廓親自領兵到來的話,那至少是五千騎兵,五千騎兵部署在對岸,他們軍隊根本就很難渡過南下。
柴紹南下前和李孝恭商量過,巴陵郡和長沙郡都頗有錢糧,可以想辦法把這些錢糧先運到襄陽,用作十五萬大軍的補給,只要補給充足,可以和隋軍長時間的對峙,給關中爭取時間。
但讓柴紹沒有料到的是,一場大火燒燬了唐軍僅有的船隊,對岸還出現了隋軍騎兵,讓他怎麼去巴陵郡和長沙郡搬運錢糧,現在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他心中著實亂成一團。
柴紹歎了口氣,「先回城吧!」
他翻身上馬,剛要向江陵城而去,就在這時,後面士兵們傳來一片喧嘩,一名親兵指江面大喊:「大將軍快看,船隊!」
柴紹一回頭,只見江面上出現了一支龐大無比的船隊,為首幾艘都超過了萬石,像一座座移動的小山,正向江陵城方向駛來,後面船隊一眼望不見邊際,不知有多少艘?為首大船上飄揚著一面巨大的赤鷹戰旗,
柴紹被驚呆了,不止是他,所有江岸上的唐軍士兵都被驚得目瞪口呆,一邊是被燒得慘不忍睹的船隻殘骸,一邊是浩蕩壯觀的隋軍船隊,這種鮮明的對比,令每一個人都要喪失掉信心。
長江北岸,數千唐軍士兵默默地望著江面上的船隊,沒有一個人說話,寂靜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