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獵獵火光將江都城南城門內照如白晝,城門內數千頂盔披甲的士兵列隊兩旁,手執長矛和戰刀,將城門一帶戒備森嚴,江都城的戰事已漸漸平息下來,戰爭並不慘烈,隋軍只遇到了小規模的抵抗,並抓捕了部分打砸店舖的逃兵,大部分魏軍都成了俘虜。
在火光的照耀下,楊元慶被數百親衛簇擁著進入了南城,大將謝映登連忙上前稟報:「啟稟殿下,投降魏軍共九千四百餘人,拒不投降被殺者有三百二十人,還有兩百多人搶掠店舖被抓,如何處置,請殿下指示。」
「投降魏軍願意改投隋軍者,可更換軍服,不願再從軍者,發給糧食和路費,准他們各自回鄉,搶掠店舖視同盜匪,悉數收監,交給江都官府處置。」
「卑職遵命!」
謝映登匆匆下去了,這時,樊文超上前見禮,他單膝跪下,「罪臣樊文超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翻身下馬,將他扶起笑道:「樊將軍忍辱負重,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可稱之為謂大義,我想令尊在九泉下也會為你的作為感到欣慰,我封你為右武衛將軍,暫為江都留守,所降魏卒皆由你來統領,替我鎮守江都城。」
樊文超得到一個忍辱負重的評價,又封得高官,前途光明,他心中大為欣慰,抱拳沉聲道:「末將本為隋臣,今再得歸隋,此生已無憾,文超願盡心竭力為殿下效力!」
這時,在樊文超身後的邴元真心中又是羨慕,又是緊張,此時他已不指望自己能有什麼仕途,只要楊元慶能饒他一命,給他一條生路,他便心滿意足。
邴元真跪了下來,垂下頭道:「罪臣邴元真。特來領罪!」
楊元慶眼睛瞇了起來,淡淡笑道:「邴先生這次立下大功,足以抵消從匪之罪,請起!」
他卻不扶邴元真。而是示意親兵將邴元真扶起來,倒不是楊元慶沒有這點心胸,張須陀之死,罪魁是李密,邴元真不過出謀劃策的謀士,當年曹操也能容納張繡,若他不容邴元真。也難以坐穩天下。
他既然已經給了赦免書,就不會再反悔,但有些事情他必須注意態度,他要考慮秦瓊、羅士信他們的感受,不能對邴元真過於寬容。
邴元真沒有得到樊文超的待遇,心中還是有些惶恐,連忙道:「卑職願助殿下剿滅李密。」
楊元慶呵呵一笑,「多謝邴先生美意。我記下了,先生暫請回府休息,等大戰結束。我自會給先生一個說法。」
「多謝殿下!」
邴元真退了下去,楊元慶又對樊文超道:「李密部將的家眷應該都在江都城,樊將軍可派兵保護,不准任何人前去騷擾。」
「卑職遵命!」
樊文超行一禮下去了,楊元慶又翻身上馬,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李密的行宮。
儘管江都有江都宮,也是李密的皇宮所在,但這次西征,李密也考慮過被偷襲的可能。所以在臨走前,李密將他的宮妃侍衛以及所有的財物都轉入了江都城內的行宮裡。
行宮佔地約二百畝,也是楊廣所修建,四周有高大的宮牆包圍,宮中種植了各種奇樹異草,亭台樓閣。假山池魚,應有盡有,李密的十幾個寵妃和幾名子女都住在宮中。
但最引人矚目的卻是宮藏寶物,足足有上萬箱各種奇珍異寶,都是當年楊元慶從洛陽帶去江都的各種珍寶字畫,先被宇文化及佔有,隨後落入李密之手,而此時又再一次換了主人,落到楊元慶的手中。
爭奪行宮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三千隋軍和一千侍衛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最後以侍衛的投降而結束。
隋軍已經佔領了行宮,行宮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尤其是後面的庫房,更是被一千隋軍士兵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楊元慶在數百人的護衛下走進了行宮,負責攻打行宮的郎將張啟勝上前單膝跪下稟報:「啟稟殿下,行宮所有物品都保存完好,沒有受到損害?」
「李密的家眷在何處?」楊元慶先關心的是李密的子女。
「現被關在後宮,一共三子兩女,還有十五名宮妃妻妾,被弟兄們嚴密看守。」
這時,韋雲起在一旁低聲道:「殿下,亂匪餘孽,當斬草除根,不可留下為禍患。」
楊元慶點了點頭,「暫時不急,等滅了李密後,再一併處置。」
他當即吩咐張啟勝:「把他們都帶到船上去,嚴加看管,但也不可虐待。」
「卑職遵命!」
張啟勝連忙去吩咐士兵將李密家眷押送上船,楊元慶則直接來到了後面的庫房。
行宮庫房佔地五畝,修建有專門的圍牆,整個倉庫由三座建築組成,地下還有地宮,由一名老宦官負責管理倉庫。
老宦官名叫王孝義,已五十餘歲,北周時便進了宮,一步步從小宦官升為內庫總管事。
他從楊廣時代起便負責看管內庫寶物,十幾年來兢兢業業,不敢出一絲差錯,正是由於他的不可替代,所以無論宇文化及還是李密,都繼續將這些財物交給他管理。
王孝義被士兵們帶了上來,他戰戰兢兢跪下行大禮,「宮奴王孝義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盡量用輕言細語安撫他道:「你不用害怕,好好盡職盡責,我不會為難你,現在帶我去看一看庫中物品。」
「老奴遵命!」
王孝義站起身道:「請殿下隨我來!」
他帶著楊元慶走進了庫房,「殿下,內庫一共由三座庫房組成,我們現在在主庫房,有各種財物四千二百餘箱,東面是書冊館,主要放置先帝編纂的書籍和前朝字畫,而西面是服飾館,主要放置宮人的裙裳衣物。」
楊元慶笑了笑,「這樣說起來。並不全是奇珍異寶,是吧!」
王孝義苦笑一聲,「那些都是民間猜測,哪裡可能都是珍寶。不過就算是珍寶,也只剩下四成了,當年先帝為了籠絡關中果驍,大量賞賜,後來宇文化及也拿走一部分,李密也拿走一些賞賜給手下,老奴這裡都有詳細記帳。」
楊元慶點了點頭。他想起當初宇文化及給竇建德送了十幾車珍寶,竇建德又轉給自己,應該也是從這裡面支取。
楊元慶又想起當年楊廣修建洛陽,實際上就是把天下財物吸進了洛陽城,可如今洛陽破敗不堪,那些財富到哪裡去了?
一部分毀於戰火,另一部分其實都被搬到了江都,這就是當初楊玄感一把火燒掉了數千艘龍舟。在國力破敗之下,楊廣還是責令重造龍舟的緣故,他就是要把洛陽的財物搬來江都。只有走水運最便捷。
儘管珍寶財物已經被用掉六成,居然還有四千二百餘箱,足見當年楊廣從洛陽運來多少財寶,楊元慶心中歎息一聲,在王孝義的陪同下,走進了置放財寶的一間間庫房內……
次日一早,楊元慶正在城內視察民情,有士兵前來稟報,「啟稟殿下,從前的裴相國和虞侍郎求見!」
楊元慶點點頭。他也正要找這些舊隋臣,「請他們到郡衙稍候!」
楊元慶也調轉馬頭,向江都郡衙奔去,不多時,楊元慶來到了郡衙,翻身下馬。直接進了府衙內,走到議事堂前,一名親兵指了指房間,「都在裡面等候。」
楊元慶推開了房門,議事堂內坐著三人,正是裴蘊、蕭鉅和虞世基,他們雖然昨晚知道了隋軍進城的消息,但城中混亂,到處有散兵游勇,他們不敢出門,直到天亮才約好一同來見楊元慶。
三人雖然都有了很多謀劃,但他們心裡也清楚,這些計劃不過是他們的一廂情願,得不到楊元慶的認可,那一切都是空談,正緊張時,門開了,楊元慶從外面走進來,笑呵呵道:「各位故人,別來無恙啊!」
三人中,除了蕭鉅不是很熟,其他兩人皆和楊元慶關係極深,一個是外戚,一個是宿敵,三人一起躬身施禮,「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親熱地拍拍裴蘊的胳膊,「裴公身體康健,這就是最令人欣慰之事。」
楊元慶發自內心的關心,令裴蘊一陣感動,他連忙道:「這些年未能為殿下效力,老臣心中羞愧萬分。」
「以後有的是煩勞裴公的時候。」
楊元慶說著,目光又轉向了虞世基,虞世基心中更加忐忑不安,連忙上前深深施一禮,「世基過去對殿下無禮,至今心中悔恨,特向殿下認錯,懇求殿下大人大量,不要記恨世基無禮之過。」
虞世基對楊元慶還有大用,他自然不會記恨過去的恩怨,便微微一笑,「不過官場上的爭鬥,沒有什麼你死我活的仇恨,現在想想,往事還是很值得懷念,再說,我們之間好像一直是虞侍郎吃虧,我楊元慶佔了上風。」
說完,楊元慶大笑起來,這一笑,虞世基心中的不安頓時煙消雲散,他心中暗讚,不愧是心懷天下的君王,胸襟寬廣,跟著他才是前途光明,他連連施禮,口稱慚愧。
楊元慶又和蕭鉅見了禮,便請他們三人坐下,這才對三人語重心長道:「這次我親自來江都,並不是為了滅李密,而是為了安撫江南,奪取江南是朝廷的重中之重,關係到將來國力復甦,關係到朝廷的長治久安,所以我對你們三人也寄予了厚望,現在奪取江都和江陽倉,李密兵力雖多,實際上已經不足為慮了,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安撫住江南,所以我準備任命你們三人為大隋安撫使,替我安撫住江南十四郡,令江南士人歸心。」
三人對望一眼,這正是他們所期盼之事,三人同時起身施禮,「願為殿下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