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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配合河東戰局,靈武郡兩萬騎兵在太守楊玄獎的率領下,從黃河西岸沿賀南山大舉南下,發動了進攻武威攻勢,兩萬軍殺進武威郡,兵臨武威城下,此時,李軌大軍正全力攻打薛舉,後方空虛,豐州軍殺來使李軌倉惶撤軍,放棄了對薛舉的圍攻。
薛舉趁機反擊,在隴西郡渭源縣大敗竇抗部將邱行恭,斬殺唐軍六千餘人,西秦軍士氣高漲,分兵兩路殺向駐紮在襄武縣的兩萬唐軍,竇抗獨木難支,被迫向關中撤退,西秦軍一鼓作氣,收復了隴西郡、金城郡和天水郡,向大震關發動了攻勢。
與此同時,豐州軍的另一路騎兵約一萬人,由大將裴行儼率領下,從延安軍進軍弘化郡,沿馬嶺河谷南下,向關中進逼,三天後,裴行儼率一萬騎兵進入了北地郡,圍困安定城,北地郡太守孫華一面組織民夫守城,一面緊急向李淵求援。
西面和北面同時出現了危情,令關中震動,嚴峻的形勢使李淵焦頭爛額。
四名挑夫抬著肩輿快步走過武德殿廣場,在台階前停了下來,肩輿放下,一名侍衛小心地將獨孤震從輿裡扶了出來。
獨孤震面無表情,只是眼睛裡會隱隱透露出那麼一絲不滿,他是對李淵不滿,李淵攤子鋪得太大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導致現在到處都在漏水。
雖然他也贊成李淵去爭奪河東,但李淵當時是拍胸脯向他保證,能保住太原,而且關隴也不會出事,可現在……
獨孤震覺得有必要和李淵再好好談一談。
官房內·李淵正在和裴寂及世子李建成商議應對之策,李淵昨晚一夜未睡,顯得精神十分疲憊,兩眼熬得通紅,聲音也有點嘶啞。
「薛舉雖然攻打大震關,但我認為他不能持久,畢竟前期損失太大·只要我們堅守大震關·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退兵,這一點我不懷疑,所以對薛舉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擺擺手,止住了想說話的李建成,又道:「至於楊元慶一萬騎兵,那更是一種姿態,他們也不只是包圍安定城而不南下嗎?因為他們也很清楚·騎兵攻不下城池,糧草難以解決,而且只是一萬騎兵,我認為楊元慶只是向我們施壓。」
這是李淵苦思一夜想出的結論·他的想法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李淵是一方雄主·他有常人難及的眼光,看問題比較透徹,他堅決道:「這應該是楊元慶為配合河東戰役而實施的圍魏救趙之策,目的是逼我們放棄河東,可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會讓他得逞。」
李建成終於忍不住說:「可是父親,關隴這樣反覆拉鋸之戰,對民眾傷害太大,孩兒很擔心我們統一了關隴,也是千瘡百孔·糧草稅賦難以支撐我們的天下大略,孩兒認為還是應該集中精力統一關隴,尤其河西的馬場,對我們的將來的爭霸有著深遠影響·再這樣遲遲拖下去,會對我們越來越不利。」
裴寂也勸李淵·「殿下,臣擔心的是我們兵力不足,現在長安守軍加上柴將軍的三萬軍和竇將軍的兩萬軍,一共只有十萬人,而且其中五萬士兵都是訓練不足,假如世民在河東若不敵楊元慶,損兵折將而歸,那我們會變得極為被動,恐怕三五年之內都翻不了身。」
裴寂非常瞭解李淵,他見李淵對河東還是不死心,他的心中也開始憂慮起來,這時,一名侍衛在門口稟報:「丞相,獨孤右僕射求見!」
「請他進來!」
李淵對獨孤震不敢怠慢,獨孤震不僅是他舅父,同時也是他目前最大的支持者。
李淵又對建成和裴寂道:「你們二人先退下吧!」
「是!」
兩人起身行一禮,告退離開了房間。
片刻,獨孤震快步走進了房內,他上前施禮道:「卑職獨孤震參見丞相。」
獨孤震現任尚書右僕射,按照隋朝的官制,尚書省左右僕射,門下省納言和內史省令,都可以稱為相國,但在長安則不是,由於李淵本身被封為丞相,那麼三省首腦就不能再稱為相國,所以獨孤震雖然官任尚書右僕射,也只是一個高品官員,而不能稱為相國。
儘管如此,李淵還是非常尊敬他,便連忙回禮:「右僕射不必多禮,請坐!」
獨孤震坐了下來,一名從事給他們上了茶,獨孤震沉吟一下道:「我來找相國,是有幾個問題想提出來。」
獨孤震也很小心,雖然他是李淵舅父,是獨孤氏家主,更是關隴貴族首領,但他也知道,李淵的壯大也並不完全是靠他們支持,他本身也有強大的實力,李淵現在大權在握,不久還會登基為帝,在這種情況下,過於壓迫李淵,將來會對獨孤家族不利,他必須要留一點餘地。
李淵也同樣對獨孤震很謹慎,他準備再從關隴募兵,這就需要得到關隴貴族的支持,關隴貴族在關隴直接或間接控制著大量人口,關隴九成以上的商業也被控制他們手中,無論糧食、稅賦還是兵源,李淵都有求於關隴貴族,在某種程度上他就是第二個宇文泰。
李淵欠身笑道:「有什麼問題,右僕射儘管提出來。」
獨孤震儘管用一種委婉的辦法表達他的述求,他想了想說:「二十幾天前,世子率三萬軍奪取關內各郡,短短半個月時間便拿下了上郡、延安郡、北地郡、弘化郡、平涼郡、安定郡、會寧郡等七郡,一路官民歸附,進展神速,但問題是,楊元慶回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又奪走了延安郡,他的騎兵南下,一路勢如破竹,沒有任何抵擋,假如楊元慶想奪走關內各郡,其實也是輕而易舉,那麼怎麼樣才能把我們的勝利鞏固下來?使楊元慶奪不走,關內各郡真正成為我們地盤,丞相認為該怎麼辦呢?」
獨孤震的問題很尖銳,這也是李淵比較尷尬的地方,豐州軍一萬騎兵從延安郡殺到弘化郡再殺到北地郡,幾乎是沒有任何阻攔,這就暴露了李淵對關內控制的薄弱,在關內七郡,他沒有駐紮一兵一卒,他實在是沒有多餘的軍隊駐紮。
儘管獨孤震問得很尖銳,李淵卻不能迴避,他歎息一聲道:「這個問題我也很清楚,我們需要在這七郡駐軍,但光駐軍還不夠,還必須和楊元慶達成一個妥協,雙方各自承認對方的利益,否則就是你爭過去,我奪過來,永遠沒有結果,除非我的大軍北上滅了豐州,或者豐州大軍南下滅了我們,這個我不想否認,現在我們確實沒有足夠的兵力控制關內各郡。」
獨孤震笑了笑,「丞相是想說我們要對付薛舉,要對付李軌,還要南下取巴蜀,還有和楊元慶爭河東,手中的兵力捉肘見襟,是這樣吧?」
李淵點點頭,「確實是如此!」
「那麼卑職的第二個問題就是關於楊元慶,丞相認為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哪裡?」
「下一個目標?」
李淵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遲疑一下道:「你是說我們爭奪河東失敗後,楊元慶的目標嗎?」
獨孤震已經一步步接近了他想表達的意思,他儘管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氣道:「兩軍作戰,勝敗都很正常,我當然希望世民能大勝楊元慶,奪回太原城,但也不能否認,世民有可能被楊元慶擊敗,我就是說,萬一世民被楊元慶擊敗,楊元慶的下一個目標是哪裡?」
李淵大概已經猜到一點獨孤震的意思了,他心中歎一口氣,道:「我個人認為,楊元慶下一個目標是幽州?」
獨孤震緩緩搖頭,「我認為不是幽州,而是關中。」
李淵一震,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這何以見得?」
「丞相,這是常理,他若全殲世民的軍隊,那時關中只剩下數萬軍隊,西面又有薛舉大敵,而楊元慶可以動用豐州和靈武郡留守之軍,南取關內各郡,進逼關中,他的河東大軍再渡河進入關中,那時一北一東夾擊,奪取關中會很難嗎?如此,他又何必去和幾十萬竇建德的大軍爭奪幽州?」
李淵長長歎了口氣,「右僕射的意思,是讓我退出河東,是吧!」
獨孤震緩緩點頭道:「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所有的關隴貴族都希望丞相能暫時放棄黃河以東,全力平定關隴。」
獨孤震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放在桌上推給了李淵,「這是二十一家關隴貴族家主的聯名書,大家一致要求丞相放棄河東,保存關隴實力。」
獨孤震告辭走了,李淵背著手站在窗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這是關隴貴族集體給他的壓力,儘管獨孤震沒有把背後話語說出來,對他明白,假如他還是不肯放棄河東,那關隴貴族不會再支持他,轉而去支持別人,或許就是支持楊元慶。
巨大的政治壓力讓李淵承受不住了,他覺得自己萬分疲憊,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想,但就算去睡覺,有的事情他還是無法逃避。
這時記室參軍唐儉走進房間,「丞相,你找我嗎?」
李淵緩緩點頭,「火速傳我的命令,命令秦公放棄河東,立刻率軍返回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