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的特點在於隱蔽,以婉轉的方式使對手陷入泥沼,而無力反擊,在力量的表現上是一種柔,張雲易殺韋德裕嫁禍給薛道衡就是一種典型的陰謀,這也是他的一石二鳥之計。
他已經發現了韋德裕在秘密調查張家及其關隴勢力,殺他之心早已有之,但張雲易要等待機會,當楊元慶到來時,韋德裕的突然被害也打亂了他的計劃。
而陽謀的特點則是公開,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來,但就算是知道也無可奈何,陽謀更多的是一種借勢,以勢壓人,楊元慶用的就是陽謀,初到江都,他首先抓捕了江都都尉王進武,再利用他御史大夫之勢控制了江都地方軍,把軍隊控制在手中,這就使他變得強勢,在強勢面前,陰謀就顯得如此的無力。
「後事都處理好了嗎?」爐火前,張雲易冷冷地問道,他同時將韋德裕的調查記錄和奏折一張張撕掉,扔進了爐火中。
旁邊站著他的兩名心腹家將,一人叫張力,一人叫張量,從小在張府長大,是兩名武藝極為高強之人。
張力躬身道:「回稟老爺,已經處理好,韋德裕的三個手下都被我們殺死,蔣清和王順郎也已殺死,屍體扔進了長江。」
「王順郎的家人呢?」張雲易又問道。
「王順郎的妻子昨天帶兒子回娘家了,她是丹陽郡人。」
「必須斬草除根,立刻派人去把他妻兒殺掉,不能留一點後患。」
「是!」
張力轉身便快步離去,張雲易望著一張張記錄了他們秘密的紙燃燒成灰燼,繃緊的心也稍稍鬆懈了一點·儘管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中,他處於一種劣勢,但毀掉了韋德裕的調查記錄,又使他感到自己還是有所收穫,殺韋德裕是正確的決定。
他不斷地暗示自己,殺韋德裕是明智之舉,可他這種暗示是來自於心中的不安·他的一石二鳥之計·至今只成功了一半,只毀掉了證據,但在對楊元慶卻沒有半點效果,楊元慶就根本不理睬韋德裕之死,不理睬薛道衡被抓,就彷彿江都就沒有這兩個人。
這讓張雲易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他這才理解了父親讓他先下手為強的真正含義·竟是要他殺死楊元慶,儘管殺死楊元慶的風險很大,卻是解決江南危機最有效的辦法。
張雲易現在完全明白了,所謂視察漕運、考察江南河統統都只是借口·楊元慶來江南真正的目的就是和韋德裕一樣,將關隴貴族在江南的勢力統統剷除。
可是殺楊元慶卻不像殺韋德裕那麼簡單·一旦失手,很可能就會毀掉自己的仕途,張雲易又不敢輕舉妄動。
「父親,讓孩兒來下手吧!」張啟在一旁小聲道。
「不行!」
張雲易斷然拒絕,他狠狠瞪了一眼兒子,「這種官場鬥爭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你絕不能參與,你立刻回京城!」
「可是父親……」
「沒有可是!」張雲易勃然大怒,連他都意識到和楊元慶的鬥爭是一件極為危險之事,他的兒子居然還想主動請纓·簡直就是不想活了。
「你立刻走,現在就給我走!」
張啟恨得牙齒咯咯直響,他只得一抱拳,「那好·我走就是了。」
他轉身便向外走去,遠遠只聽他的大吼聲傳來·「走!我們回京!」
張雲易眉頭皺成一團,他還是有點不相信兒子會真的回京,他立刻對旁邊另一名心腹家將張量道:「帶一些人,把公子護送回京,不准他半路折回。」
張量答應一聲,匆匆走了,張雲易忍不住地一陣心煩意亂,為一個楊元慶,鬧得張家雞犬不寧。
這時,他的一名幕僚匆匆跑來,「使君,不好了!」
「又怎麼了?」張雲易極不耐煩問道。
「街上全是軍隊,萬記船行被楊元慶的軍隊包圍了!」
「他好快的手!」
張雲易冷笑一聲,此時距楊元慶的到來還不到一個時辰。
官場之鬥儼如戰場之爭,只有掌握主動才是制勝的法寶,這是楊元慶的一貫戰略思想,早在來江都的路上,楊元慶便制定好了自己的策略,無論張雲易怎麼干擾,他都不會為其所動,堅決執行自己戰術。
在江都城城北的一座內城碼頭旁,有一座頗具規模的建築群,佔地八畝,二三百間房舍,臨街開了三間大鋪子,正中店面頂上是一塊大牌匾,寫『萬記船行,四個描金大字,這裡便是萬記船行的總店。
這家以經營漕運為主的船行,看似不起眼,開業也只有兩年,卻壟斷了通濟渠七成的貨運,而另一家千濟船行則壟斷另外三成,他們養了上千名打手,遍佈通濟渠沿岸各個碼頭,並和官府勾結,嚴禁其他商戶經營漕運,用強行壟斷的辦法謀取暴利。
它便成為楊元慶下手的第一個目標,也是對付張雲易的突破口。
此時,三千士兵已經控制住了江都城的各個重要部位,城門、碼頭、倉庫等等,而萬記船行則被楊元慶帶來的數百士兵包圍,而另一家千濟船行也同樣被軍隊包圍。
萬記船行在昨天便停業了,大門緊閉,正門還貼著官府的封條,船行內只有兩名看店的夥計,他們打開側門,萬分驚恐地望著外面的士兵,「船行內……沒有人。」
「徹底搜查!」
楊元慶親自帶隊,他一聲令下,數百名士兵衝進了店舖,開始翻天覆地搜查……
楊元慶背著手走到大門前,大門上貼著一張官府的告示,萬記船行獨佔漕運,為非作惡,現已勒令其關門停業,並賞錢兩千吊通緝其兩名東主萬戚、萬邦兄弟,日期就是昨天。
這時,一名士兵小聲道:「將軍,張太守來了!」
楊元慶回頭,只見張雲易帶了一群官員快步走來,張雲易拱拱手笑道:「楊御史也知道這家船行的惡事嗎?」
楊元慶淡淡道:「船行作惡已經兩年了,不知多少船毀貨毀,嚴重阻礙了南貨北上,張太守怎麼昨天才發現呢?」
「哎!通濟渠漕運涉及十幾個郡,不是江都一個郡能解決,雖然我也有所耳聞,但苦於沒有證據,直到韋御史主持大局,我才下決心把萬記船行關掉,可惜韋御史……」
張雲易歎息一聲,「還有人說萬記船行是我張雲易的產業,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時,沈光匆匆走上前低聲道:「將軍,船行已是空宅,所有的帳本和記錄都被燒掉了,地下倉庫裡連一文錢都沒有。」
張雲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他故作恍然道:「原來楊御史是要錢,錢有,昨天我們封店時查封了幾千弔錢,如果楊御史想要……」
張雲易欲言又止,眼中充滿了嘲諷之意,楊元慶笑了笑,「張太守誤會了,我沒有這種想法。」
楊元慶一揮手令道:「傳我的命令,徹底燒燬萬記船行,將它們所有船隻拍賣!」
張雲易臉色一變,「楊御史,人犯尚未抓到,官府還沒有審案,就這麼毀行賣船,不妥吧!」
楊元慶冷冷道:「這是我楊元慶的一貫做事方法,如果張太守覺得不妥,可以去聖上那裡彈劾我。」
他也不理會張雲易,轉身便揚長而去,張雲易盯著他的背影,目光陰毒到了極點。
熊熊烈火吞沒了萬記船行和千濟船行,江都城上空濃煙滾滾,在城外碼頭上,兩家船行的六千餘艘漕船正在拍賣,密密麻麻的船隻封滿了運河,拍賣是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二十弔錢一艘,每人最多只能買五艘,不准挑選,按照順序交錢發船。
消息轟動了江都城,數以萬計的商人和船夫們跑來買船,一般這種漕船,一艘最低也要百弔錢,竟然只賣二十吊,這種低廉的價格使碼頭上變得熱烈火爆,幾乎每個人都是買五艘上限,很多都是全家上陣。
順著運河向北走五里,靠河邊有一座村莊,運河在村莊前形成一個月牙形的水灣,於是這座村莊便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明月灣。
村莊不大不小,百餘戶人家,幾乎家家都靠運河吃飯,但職業只有兩種,要麼是給官府做船員,要麼是給兩大船行做船員,沒有第三種選擇。
在村西頭有一座大宅,佔地十餘畝,和整個村子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但這座宅子的主人卻樂善好施,給村裡修了橋,還每年給村裡的十幾孤寡送糧送鹽,誰家生孩子,誰家娶媳嫁女,主人都會送厚禮上門,因此這戶人家也極得村裡人敬重,大家相安無事。
中午時分,幾乎全村人都跑去江都碼頭買船了,村落裡變得空空蕩蕩,一名騎馬人從遠方疾奔而至,在大宅前翻身下馬,敲門進了院子。
「先生在嗎?有主公緊急命令!」
「什麼情報?」
屋子裡走出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他便是這座宅子的主人,他身後跟著一個比男人還要高壯的女子,『啊!啊!,比劃兩下,竟然是個啞女。
「我知道了!」
老者點點頭笑道:「啞姑覺得不安全,進屋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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