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的客帳中,元定興正背著手來回踱步,心中頗為忐忑,他不知道時隔一年多,再找楊元慶還能不能達到目的?楊元慶也被聖上貶黜,找他還有意義嗎?
但雲定興決定還是賭上這一次,因為他在聽陳智偉講述楊元慶殺元尚應經過時,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楊元慶居然還擁有天子劍,這就說明聖上在貶黜他為宮監時,並沒有失去對他的信任,正是這個細節,雲定興最終決定把他的身家性命都壓在楊元慶身上。
經過楊勇一案後,雲定興痛定思痛,吸取了深刻的教訓,可以說他現在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坦率地說,齊王待他確實不錯,給了他不少賞賜,還給他謀了一個齊王府西閣祭酒的官職,使他重新走上仕途,但這一切都無法取代他對前途的害怕。
雲定興是在年初才聽說齊王養有私軍,這個消息令他大吃一驚,死士和私軍的意義完全不同,死士只是一種隨從,是打手,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家丁並沒有什麼區別,但私軍卻是軍隊,那是為了謀逆,為了造反。
這便讓雲定興害怕了,儘管齊王並不想讓他知道私軍之事,但他還是知道了私軍存在,這說明齊王的保密做得並不嚴,他能知道,其他人也能知道,萬一被聖上知曉,嚴查此事,齊王所有的手下都要被清洗,他雲定興一樣逃不掉,他已經上了賊船,就算他現在離開齊王府,將來追究起來,他也會受到牽連·考慮了整整一個月,他最終決定來找楊元慶,一年多以前,他和楊元慶合作過一次,楊元慶並沒有事後過河拆橋,使他心中對楊元慶還是有一分信任。
「楊將軍來了!」
門口一名士兵提醒他,他連忙轉過身·只見楊元慶低頭走進了營帳·楊元慶看了他一眼,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沒有想到會是他,雲定興連忙上前施禮,「卑職參見楊將軍!」
楊元慶確實沒有想到會是雲定興,當初他從雲定興手中得到齊王死士的情報,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楊廣還是寬容了兒子,這兩年對齊王寵愛有加,除了沒有正式封他為太子,其餘所有的待遇都視同太子·還把東宮六率府的二萬軍隊都給了齊王,這種強烈的太子暗示·使楊元慶都有一點沮喪了。
現在雲定興的到來,使他忽然意識到,雲定興或許是扳倒齊王的突
「雲先生,好久不見了,快請坐!」
楊元慶態度很熱情,使雲定興的心稍稍放下,他坐了下來,遺憾地說道:「聽說楊將軍為保高熲而被罷了官,大家都很為將軍感到惋惜!」
「也談不上罷官吧!我現在出任汾陽宮監,也是蒙聖上的信任。」
楊元慶說著官場式的客套·親手給雲定興倒了一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坐下來笑問道:「雲先生怎麼會想到來我這裡?」
「其實我只是順路經過,我是去五台山給齊王請道士。」
「哦?」楊元慶好奇地問:「齊王怎麼信奉起三清來了?」
雲定興掩飾不住滿臉的鄙視·冷笑道:「他只信道術而已,他府中有一個妖道·叫做潘誕,是嵩陽宮的主持,據他自己說活了三百歲,齊王把他奉為神仙,連自己心愛的姬妾都送去伺候他,這個潘上人說他有一個師弟,叫做潘重,在五台山上清宮做主持,道術更加高明,齊王便讓我去請他。」
「他找這些道士做什麼?」楊元慶又問道。
「對外說是給父皇母后祈福,實際上是太子去世快兩年,他都沒有能入主東宮,他心裡急了,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道術身上。」
「有用嗎?」楊元慶啞然失笑道。
「或許他認為有用吧!去年三月,那個潘妖道來他府上施法三天,結果半個月後,聖上便把東宮六率府的軍隊給了他,他便認為是潘妖道的功勞,從此對潘妖道言聽計從。」
楊元慶聽他一口一個潘妖道,估計這個道士不會做人,把齊王的手下都得罪了,至少把這個雲定興給惹惱了。
「雲先生打算就這麼一直在齊王府做下去嗎?」楊元慶試探著問,話題一下子便轉到正事上。
雲定興低頭不語,半晌,他忽然抬起頭道:「我不妨告訴楊將軍一件密事,齊王養有一支私軍。」
楊元慶的眼睛瞇了起來,笑了笑道:「不是死士嗎?怎麼變成私軍了。」
「本來是死士,但就是這個妖道說齊王五行屬於木,木性太重,才使他遲遲進不了東宮,需要用金克之,所以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死士就變成了甲士。」
「那麼甲士有多少人?」
「具體我不知道,齊王從不告訴我,不過在去年底他令我做了一批牙牌,一共五千二百塊,五千枚銅牌,兩百枚銀牌,我推斷這就是他私軍的人數。」
『五千人!,這個數字讓楊元慶暗暗吃驚,如果真是這個人數,齊王真就萬復不劫了。
雲定興也焦急起來,起身施禮道:「楊將軍,齊王私養軍隊,一旦聖上知曉,我也逃不掉了,我想先向聖上舉報,不知楊將軍能不能替我引見聖上,將軍之恩,雲定興銘刻於心。」
「先不要著急!」
楊元慶安慰他道:「雲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齊王畢竟是聖上的愛子,養私軍之罪非同小可,若沒有充分證據,聖上非但不信,反而會說你離間他們父子關係,雲先生若能抓住證據!我可以替雲先生引見。」
雲定興歎了口氣,讓他找證據,他又能從哪裡入手?楊元慶又笑著提醒他道:「雲先生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秘密,就可以從哪裡入手。」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雲定興知道該怎麼辦了。
雲定興走了楊元慶坐在帳中思考這件事,他和齊王的鬥爭已經持續了四年,和齊王的仇恨已經無解,齊王對他也一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從這次修晉陽宮便可看出,竟準備給他設兩個圈套。
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這次發現了齊王養私軍的秘密一種直覺告訴楊元慶,這是一次天賜良機,歷史上楊暕並沒有成為太子,問題出在哪一環他並不知道,現在他有點明白了,問題就應該出在齊王私養軍隊上。
就在楊元慶低頭沉思之時,帳外傳來了奔跑聲一名士兵在帳外急聲稟報,「將軍,聖上派人到!」
楊元慶一驚,連忙道:「速請他過來。」
片刻一名宦官被士兵匆匆領了過來,他上前施一禮道:「楊將軍聖上要見你,命你立刻前去覲見。」
楊元慶一路疾奔,在次日晚上趕到了楊廣的宿地,此時**城已經戒備森嚴,四周機關密佈,暗藏殺機,城頭上一隊隊侍衛在警惕地注視四周的情況。
當楊元慶的戰馬靠近**城,立刻被城頭的巡哨發現,一名軍官厲聲喝道:「來人站住!」
陪同楊元慶一同趕來的宦官氣喘吁吁上前解釋:「我是御書房當值中官馬少英,奉聖上旨意帶汾陽宮監楊元慶前來覲見。」
片刻一名侍衛小心翼翼出來,對楊元慶拱手道:「楊將軍,請隨我來吧!當心四周暗箭。」
楊元慶把馬交給隨從,跟隨著侍衛一路小心地走進了**城。
此時楊廣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進入馬邑郡後,從各地來的奏折明顯地多了起來使他稍微輕鬆的塞外生活消失了,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御書房裡度過,批閱奏折、下達聖旨、召見官員,使他感覺自己和在京城沒有什麼區別,尤其京城的局勢一直未能平息,令他憂心忡忡,他需要一個得力的悍將去替他穩住京城的亂局,在這個時候,他首先想到了楊元慶,當然,楊廣還有更深的意圖。
「陛下,楊元慶來了!」
楊廣精神一振,這麼快就來了麼?果然是個當機立斷之人。
「宣他覲見!」
片刻,楊元慶走進了御書房,躬身施禮道:「臣楊元慶參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萬歲!」
楊廣見他曬得頗黑,也瘦了不少,不由微微一笑道:「楊愛卿,修汾陽宮難道比戍邊還辛苦嗎?」
「回稟陛下,戍邊是常年辛苦,而修汾陽宮是所有辛苦都集中在三個月內,卑職壓力很大,每天基本上都在工地度過。」
「三個月,能修得完嗎?」
「應該可以,汾陽宮畢竟不大,只要材料齊備,臣認為沒有問題
楊廣點了點頭,「你的情況朕很清楚,很敬業,還親自去晉陽宮催促棟樑木,和工匠們吃住在工地上,這讓朕感到很欣慰,另外,關於元尚應之事,你也承認自己是擅殺朝廷命官,楊愛卿,這件事讓朕很為難啊!朕需要做出一個決定。」
既然楊廣把自己的情況都瞭解很清楚,那說明他在汾陽宮那邊安插有探子,元尚應之事,他就沒必要隱瞞了,至少給楊廣留一個坦誠的印象,而且聽楊廣的口氣,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楊元慶躬身道:「臣擅殺朝廷命官,願接受陛下一切處罰!」
楊廣確實沒有把殺元尚應之事放在心上,對他而言,這些控制軍隊的關隴貴族殺一個就少一個,只要楊元慶有元尚應犯罪的證據,那他也可以向元家交代,不過楊元慶屢次使用他的天子劍卻讓他很頭疼,這次正好給他抓住了機會。
「你越權擅殺朝廷命官,本該治你的罪,但念在你敬業修宮的份上,朕從輕處罰,罰你革俸半年,另外,你濫用朕的磐郢劍,給朕造成不良影響,朕決定收回它。」
楊元慶心中苦笑一聲,磐郢劍是因為當年在仁壽宮救了楊廣一命,楊廣才特別賞賜給他,但既然高熲一案他已經用掉了楊廣當年的承諾,楊廣就不會再把劍給他,在這一點上,楊廣倒是毫不含糊。
「臣不敢,願交還陛下!」
一名宦官將金盤裡的磐郢劍呈給了楊廣,楊廣取過劍,輕輕撫摸劍身,這是他父皇當年命他鎮守揚州時贈給他的劍,準確地說,應該叫晉王之劍,這把劍讓他又想起了父皇,他心中歎息一聲。便把劍收了起來,卻又拿出了另一把劍,放在御案上。
「雖然你擅殺朝廷命官該受責罰,但你的當機果斷卻令朕非常讚賞,現在京城局勢混亂,朕需要一名得力干將去恢復京城秩序,朕看中了你的果斷,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再是汾陽宮監,朕任命你為東宮左右衛侍率,賜你尚方天子劍,替朕穩住京城局勢。」
楊元慶心中凜然,他明白楊廣的深意,名義上去維護京城秩序,實際上是奪齊王的軍權,由此可見,楊廣已經決定放棄齊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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