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其初犯,從輕處置,改封汾陽宮監,限時三個月建成汾陽宮,勿負朕望,欽此!」
大帳前,宣旨宦官讀完了新的旨意,楊元慶沉聲道:「臣楊元慶遵旨!」
他起身接過聖旨,心中卻一片茫然,他什麼都考慮好了,準備明天一早出發去江南,探望嬸娘,然後再回長安,不料一紙聖意又改變了他的計劃,居然讓他去修汾陽宮,他從未有過營建宮室的經驗,這讓他從何入手?
宦官還是那名朱姓宦官,他對楊元慶頗有好感,將聖旨交給楊元慶,又叮囑道:「楊使君,時間很緊,要及早動工,誤了工期可是大罪。」
「我知道了,多謝公公提醒。」
楊元慶又想起一事,問道:「請問豐州總管將由誰來出任?」
宦官見兩邊無人,便壓低聲音道:「聽說五原郡刺史一職由韋嗣雲升任,但豐州總管一職則由燕王遙領。」
遙領的意思就是名義上兼任,實際軍務由長史負責,豐州總管府長史也是韋嗣雲,但他是文官,長於政務,軍務他不擅長,楊元慶和韋嗣雲共事多年,知道此人為人謹慎,自己所建立的軍隊體系他應該不會輕易改動,楊元慶一顆心也微微放下。
宦官又一次提醒他道:「楊使君,建宮只有三個月時間,就從今天開始算起,非常緊迫,楊使君要盡快和副宮監商量一下。」
「不知副宮監是誰?」
「副宮監是內史舍人封德彝,他有造顯仁宮的經驗,楊使君不妨和他多多商議。」
『封德彝!,
楊元慶微微一愣,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此人了。
封德彝現在依然擔任內史舍人,這個職務他已經任了近十年·一直未得提升,不同的是,他已從一個剛出道的青澀小官錘煉成了大隋資深內史,很多重大旨意都是由他來草擬。
儘管封德彝已是資深內史,但他心中怨念依然很重,他認為憑自己的才能早應該升為內使侍郎,之所以一直不得提升·就是因為他靠錯了楊家·楊家的失勢將他也拖累了。
為此,封德彝對楊家心生怨恨,甚至生出休妻的念頭,他的妻子是楊素弟楊慎之女,最後封德彝看在一兒一女的份上,沒有休妻,整日鬱鬱寡歡。
不過官場上雖然失意·但他也曾經有風光之時,幾年前,他投靠了聖上第一紅人虞世基,頗受其看重·因而撈到了修建顯仁宮的肥差,讓他大大賺了一筆·雖然未得陞官,但收穫之豐,足以讓他幾代人都衣食無憂,封德彝心情又好了起來,只可惜好景不長,就在虞世基許諾要提升他時,虞世基卻被楊元慶扳倒,罷官免職,封德彝的仕途之望又一次落空了。
這次他隨聖上北巡,一路也是氣息懨懨·無精打采,不料他時來運轉,聖上居然下旨,命他為汾陽副宮監·協助楊元慶修建汾陽宮,這不由令他又喜又憂·喜是修宮殿撈錢之便利豐厚,讓他又有了一次發財的機會,憂是他居然跟著楊元慶,那個手段狠辣的傢伙,他從楊元慶小時候就看出來了。
就在封德彝坐在帳中心事重重之時,帳外卻傳來了隨從的稟報,「使君,楊元慶來了。」
封德彝一驚,他騰地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帳,只見帳外月光下,楊元慶正負手滿臉笑容地看著他,他不再穿軍服,而是換了一身紫色官袍,頭戴烏漆紗籠帽,腰中系一條革帶,革帶上掛有紫金魚袋,腳上穿一雙烏皮靴,完全一身文官的打扮。
這身打扮連楊元慶自己都有點不太適應,穿習慣了緊身的軍服,忽然變成這種寬寬鬆松的夾下衣,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封二叔還記得小侄嗎?」
楊元慶拱手施一禮,封德彝忽然醒悟,連忙還禮,「不知楊將軍前來,下官有失遠迎。」
楊元慶雖被免去了豐州總管之職,但他的爵位和勳官都不低,更重要是,他即將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封德彝不敢怠慢。
同時楊元慶從楊家除籍後,一直沒有歸籍,封德彝心知肚明,楊元慶叫他一聲二叔,不過是一種客氣,他若不知趣地真擺出長輩架子,恐怕楊元慶馬上就要收拾他。
「楊將軍,快請帳內坐!」
封德彝慌忙恭敬地將楊元慶請進帳,又命隨從倒茶來,兩人在帳中坐下,楊元慶打量一下他的大帳,見佈置得很簡單,一張小桌,一張毛毯,旁邊有一隻書箱,一隻行李箱,別的就沒有什麼了。
「別的大臣都是滿帳篷的書,封二叔這裡怎麼看不到?」
封德彝苦笑一聲,「他們都坐馬車,當然可以攜帶很多書,我是騎馬,只能帶一箱書。」
這次北巡,正五品或者六十歲以上官員可以乘馬車,而封德彝只是從五品,年紀也才四十歲,沒有資格坐車,只能騎馬。
楊元慶點點頭又笑道:「這次修汾陽宮,元慶經驗全無,心中沒有底,特來向封二叔討教。」
提到建宮,封德彝精神一振,他已經盤算了一個時辰,心裡多少有一點底,便笑道:「汾陽宮是小宮殿,佔地只有三十餘畝,不像顯仁宮,佔地百里,也只用了五個月,三個月時間抓緊點應該足夠了。」
楊元慶想想也是,二百里的長城只用了二十天,開鑿跨越太行山,連接并州和幽州的馳道也只用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他若連一個小宮殿都修不出來,也確實交代不過去。
封德彝彷彿明白楊元慶的心思,又笑道:「汾陽宮雖是小宮殿,但它也有難處,聽說聖上看中之地是在山上,搬運物資上山就是最大問題,需要耗用大量的人力,我看至少需要三十萬人,還要從太原郡運輸物資,所以三個月的時間也並不寬裕。」
楊元慶眉頭皺了起來,汾陽宮在樓煩郡北部,樓煩郡本身人口就少,如果真需要三十萬人,去哪裡調人,還有修建宮殿的物資,太原郡能全部提供嗎?他感覺有千頭萬緒的事情,卻不知該從哪裡著手。
封德彝之所以對楊元慶很恭敬客氣,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封德彝想投靠裴矩,但他卻沒有一個引薦人,裴矩未必會理睬他,而楊元慶是裴矩的孫女婿,這就使封德彝的心中有了想法。
「楊將軍一點都不要擔心,具體修宮殿有將作監和工部的人負責,人力征發是地方官的事情,物資準備也由少府寺來考慮,楊將軍是宮監,只是負責整體協調,負責督促地方,其實我覺得,樓煩郡地方官府是最為重要。」
封德彝的話讓楊元慶一顆心放下,原來具體瑣事並不是由他操心,他又笑問道:「就不知樓煩郡太守是誰?」
封德彝微微笑了起來,「將軍應該認識此人,在洛陽時,還和他一同去狩獵,李淵,楊將軍還記得嗎?」
「李淵!」
楊元慶瞇眼笑了起來,「原來是他。」
汾陽宮的宮址位於樓煩郡靜。樂縣的北部,緊靠馬邑郡,坐落在汾水源頭的天池旁,這裡人煙稀少,交通卻很便利,距離北上馳道只有十里路程。
更重要是這裡絕佳的風景給楊廣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山巒起伏,峰奇石秀,森林茂密,終年雲霧繚繞,再加上天池水碧如鏡,就算炎熱的夏季,這裡也清幽如春,沒有絲毫暑氣,儼如就是一處神仙居住之地。
從去年開始,這一帶便不准樵夫、獵人和採藥人上山,附近的幾個村落也被勒令遷走,官府貼出告示,方圓百里內,不准有任何人出現,違者格殺勿論。
但二月下旬開始,便有軍隊在這裡駐紮,工部尚書宇文愷親自帶領大批將作監和工部的官員出現在天池一帶,他們開始勘測地形,設計道路,術士章仇太翼也率領十幾名徒弟在天池附近測量風水,確定最後宮址。
三月中旬,聖旨終於下達,從太原、馬邑、樓煩、雁門、離石五郡抽調三十萬民夫,開始修建汾陽宮,命原豐州總管楊元慶為宮監,內史舍人封德彝和將作少匠韓順為副宮監,限時三個月,必須在六月中旬前修建完畢,若有誤期,所以相關人員皆斬。
就在聖旨下達的三天後,樓煩太守李淵徵調的三萬民夫抵達了天池,開始修建汾陽宮的第一步工程,築路。
將作的工匠已經用石灰標注出道路修建範圍,民夫需要先將土地夯實,再鋪上燒製的青磚,這條路一直要鋪到山上。
當宮監楊元慶和封德彝率兩千監工士兵從榆林郡趕到汾陽宮址時,正逢第二批從太原郡過來的十五萬民夫抵達築路工地,整個工地上人山人海,一隊隊民夫在士兵的監督下忙碌地夯土,用籮筐挑來細碎的小石,將細石均勻地撒在路基上,將作工匠要求極為嚴格,每一塊石頭都和食指指頭一般大小,光是敲碎細石就動用了三萬人,十幾萬民夫分佈在十餘里長的路基上,他們用巨大的木頭將每一寸土地都夯得堅實無
楊元慶在九名鐵衛的護衛下,騎馬在工地兩邊視察,這時遠處有人大喊:「楊將軍!」
楊元慶一回頭,只見數十名衙役簇擁著幾員官員騎馬奔來,為首的官員,正是樓煩太守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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