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手足相殘(5)
鐵鉉到了大營第一件事就是詢問這兩日燕軍有沒有發動進攻,當他得知燕軍按兵不動,沒有一兵一卒來攻時,實在驚訝不已。
根據燕王一向以來旺盛的進攻謹慎,鐵鉉擔心燕軍會趁遼軍前部立足未穩就傾巢來攻,誰知道燕軍卻按兵不動呢?
朱植奇怪了,人家不來打還不好,你跟著著什麼急:「你問我,我哪裡知道,反正我沒敢豎起王旗,怕四哥急紅了眼傾巢來攻不就麻煩了嗎?」
鐵鉉微微一笑:「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照這麼看,燕軍士氣已奪,五萬人對著我區區兩萬之眾連攻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這很不合燕逆的作風,只能說明燕逆對著遼東軍連進攻的勇氣都沒有了。」
朱植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過去朱棣打仗從來都是衝殺在前,真定、白沙河、沙河歷次大戰從來都是朱棣主動出擊,但這次真是一反常態。
朱植道:「我還以為他有什麼陰謀,如果按照鼎石看,他不過不敢打了而已。」
鐵鉉道:「任何陰謀都不能和實力抗衡,這是殿下時常教導我們的。他不過是想利用我軍山內糧道轉運困難的不利,與我軍打持久戰,希望我軍糧盡退兵而已。」
王琙在旁冷笑道:「他想我們怎樣,我們偏不。有請殿下發令,休息一日,明日全軍進逼城下與燕逆決戰。」
朱植呵呵一笑:「小馬王好大的殺氣,怎麼樣鼎石,隊伍是否疲憊?」
鐵鉉道:「連續趕山路,疲憊肯定有些的,不過我軍自帶糧草只夠支撐五天,後面轉運的可能一下子沒那麼快上來,所以兵貴神速。休息一晚吧,明日一早出兵。」
朱植道:「如果他們閉營不戰呢?」
鐵鉉道:「現在已經不是掛了免戰牌就可以不打的時候了,他不戰,咱就用炮轟,一座座營盤轟過去,然後鐵騎沖營,他能頂住幾天?」瞿能、王琙哈哈大笑,彷彿滅此朝食。
手到擒來。
……
「砰」一聲炮響,將朱棣從睡夢中驚醒,遼東軍看來是要進攻了。他喊來外面的侍衛,對他們說:「去,讓張玉組織各部人馬嚴守營盤,不能讓他們接近城門。」
燕軍在遵化的佈置是這樣地,東門延慶衛朵顏衛,北門隆慶衛、南門密雲衛以及西門的燕山前衛。朱棣率領燕山左中右三衛、泰興衛、渤海衛以及福余衛的殘兵守在城中。
直接面對敵軍的東門和北門都放了雙衛守備。可謂固若金湯。
朱棣佈置完之後,心說,就讓老十五忙活去吧,又一頭倒在床上睡起回籠覺來。可還沒睡著,又是一聲炮響傳入耳朵。朱棣煩躁地拿過另外一個枕頭將耳朵堵上。
可是一點沒用,一聲又一聲的炮響貫入耳朵。朱棣罵了兩聲娘,又加了一個枕頭,突然他叫了一聲不好。騰地從床上彈起來。
老十五這是在轟營,根據情報說,老十五有威力很大的炮,朱棣大喊:「來人啊。」幾個侍衛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快,給我更衣披甲。」
等朱棣騎著馬在侍衛們的簇擁下登上炮聲最密集的東門地時候,城門之外已經打成一鍋粥。延慶衛的營盤正正守著城門,此時裡面已經一片狼藉。
營帳橫七豎八倒了不少,還有零星幾個在燃燒,士兵們在營裡東竄西逃尋找著掩護,一輛大車下恨不得藏了十個人。
從東門大營往遠處看,大約一千步開外,晨曦中,幾面軍旗獵獵飄揚,當中一面正是「寧遠虎賁」。大旗下陣型正前方分兩排排開一溜黑色的炮。
炮口不時發出白色煙霧,跟著一顆顆炮彈眼看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飛入營中。最可怕的是。
這些炮彈有一部分還能爆炸,有的凌空爆炸,有的掉在地上爆炸,有的彈起來跳兩下再爆炸,當然也有不爆炸的,但跳躍幾次也把營帳扯得亂七八糟。
朱棣親眼看著一顆炮彈砸在一名士兵身邊,那士兵被炸得飛上半空,一條腿脫離了身體。摔在地上地士兵嚎叫了兩聲,就昏死過去。
朱棣目算了一下距離,立馬倒吸了一口冷氣,至少一千五百步距離,開玩笑啊,自己最大的三千斤大將軍炮最多只能打一千步。
而且還有限制,重量太大無法機動,也只有北平城頭每個城門放了兩門而已,而且如果想打到一千步的距離,必須達到最大裝藥量,炮手都不主張裝那麼多,很容易炸膛。
一般野戰只能攜帶小很多的虎蹲炮,不發射炮彈,只能打鐵渣,最遠也就打個五十步。
可,可眼下老十五的炮不但打得遠,而且分明看見是有輪子地,可以進行機動。
雖然情報上屢次都說遼東軍進攻城牆用炮打,朱棣總以為是用類似大將軍炮那樣的玩意,得累死多少馬才能拉到能直射的距離上。
而且他總覺得之前敗的人馬都缺乏進攻精神,如果派一支輕騎出擊,這些炮還不是坐以待斃?不過眼前地情景讓朱棣內心泛起一絲恐懼。
旁邊一眾燕軍將領也在遼東軍如此強烈的炮火面前面露怯色。
再望過去,在炮陣前邊兩個四列方陣,長矛如林,指向天空,應該有兩個千戶,一色的頭盔胸甲,在晨曦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這是據馬陣,只要一旦燕軍發動進攻,他們會成為阻攔在炮陣前面第一道防波堤。
中央大陣兩側各有一面耀眼的紅色軍旗——「關寧鐵騎」,根據將旗判斷,右面也就是靠南邊的是羽林右衛,左邊靠北的是廣寧中衛,皆是遼東一流的主力。
此時騎兵們都下馬備戰,朱棣注意到,羽林右衛中間地一個方陣,所有士兵都是躺在地上,每個人都有兩名輔兵伺候著。不用說這就是遼東衝擊力最強的「羽林重騎」。
在寧遠衛之後,有一個斜斜的山坡,上面臨時搭起一個將台,將台前有三排士兵,最前排一溜旗官,分成若干小組,正是通過這些人指揮戰鬥。
在後面一面巨大的旗幟在將台上升起,斗大的「遼」字在晨風中翻飛。大旗之下,一群人簇擁著中間一員將領,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但朱棣肯定那就是老十五朱植。
自從洪武三十年給老爹拜壽之後,兩人就再沒見過。
在將台之後,是山坡的反斜面,隱約能看見一些兵馬,但看不清是那些番號的旗幟。不過肯定這裡有朱植的預備隊。
朱棣看完遼東軍地佈置,回身坐在城樓前地交椅上默不作聲。張玉拱手行禮道:「殿下,出擊吧,再這樣打下去,只消一個上午,延慶衛就完了。」
朱棣默不作聲。
朱能道:「殿下,能率本部悄悄出城,突然發動衝擊,按照這個距離,對方大炮來不及後撤。」
朱棣還是一言不發。朱高煦也出列道:「父王,難道等著它的炮一個一個營地炸過去嗎?」
正說著,城外一將奔到城門之下,卻是延慶衛指揮使李彬,他滾鞍下馬,對著城上高喊:「殿下,下令吧,兄弟們憋不住了,與其被這炮轟死,不如出去殺敵痛快,殿下,讓我們沖吧!」李彬人稱「李大膽」,是燕軍裡一員悍將,打這樣地仗活活把他憋死了,看著自己的人馬一點點被炮炸死,自己的營盤一片片被轟平。
李彬實在受不了了,與其這麼窩囊死,不如出去死歌痛快,於是匹馬跑到城下求戰。
朱棣扒在城頭向下喊道:「李彬,瞧你的熊樣,打兩炮就慫啦?你回去,給孤把部下攏住了,守不住也得守,再堅持片刻。」
李彬咬咬牙行個軍禮,喊道:「末將領命,殿下,李彬一百幾十斤今日就扔在這了。」說著飛身上馬,跑回營去。
朱棣見他走遠,才對周圍眾將道:「還不是時候,遼軍的炮筒還沒紅,再過一會。
火真、保勝去整軍,朵顏、泰寧為第一隊,用弩箭攻擊中央寧遠衛陣地,然後轉到兩邊掩護側翼。
來人,速去西門調前衛過來,命令鄭亨看我旗號,出城後正面突擊寧遠衛主陣。」眾將恍然大悟,任何炮打起來炮筒都是會紅的,只有等炮打紅了,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遼東軍的火力優勢。火真、保勝二人領命去了。
朱棣又吩咐一隊侍衛仔細數著每門炮的發射頻率。
果然又打了一刻,遼東軍的炮火逐漸稀落下來,有些炮已經停止炮擊,或者隔半天才打一發過來。朱棣一拍案子站了起來,大喝道:「就是這個時候了。
發信號,朵顏、泰寧衛出擊!朱能、邱福,爾等為第二隊,突擊兩翼遼東軍,一定要把羽林右衛和廣寧中衛死死纏住。張玉、趙脫列於你們隨本王出陣,誓要踏平寧遠衛的大陣。
大家聽著,給本王傳下號令,誰砍下遼王帥旗賞銀千兩,誰砍下遼王人頭賞銀五千,生擒遼王賞銀一萬!」眾將終於可以出戰了,大家轟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