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奪門之夜(2)()
朱植當場宣佈,由小馬王和楚智暫時代任羽林右衛的指揮同知。又命把張讓提上來,此人如同一團爛泥一般被兩個侍衛帶到案前。朱植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道:「大膽反賊,你可知罪。」
張讓趴在地上已經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口中喃喃道:「殿下繞命,殿下饒命。」
朱植道:「想讓本王饒你性命,就一五一十就把你們的陰謀講出來。」
張讓道:「回殿下,都是藍玉,都是楊春他們的搞的陰謀,小人也是沒有辦法啊。」
朱植不想聽他廢話,道:「快說。」
張讓道:「昨日夜裡,楊春被招入藍府,回來之後就找到了我,說錦衣衛誣陷藍大將軍,哦不,誣陷藍逆,並挾持皇上,形勢非常危急,必須要在今晚起兵勤王。羽林右衛的任務是分兵一部就近控制神策門,接應重慶衛和清江衛入城,其他人馬於二更配合府軍前衛和龍驤衛攻取午門。」
朱植惡恨恨道:「說得是實話嗎?」
張讓連忙道:「都是實話啊,小人,小人,哪裡還敢欺騙殿下。」朱植一揮手,讓侍衛將他拖下去。
朱植把鐵鉉等幾人聚集到案几旁,大家打開南京地圖,研究了起來。鐵鉉想了想道:「現在看來,城中藍玉的兵力也不多,現在去了羽林右衛,他還有兩個衛和一些家將,最多不過兩萬人。就目前情況看,大內是重中之重,平時鉉對大內防禦略知一二,一般是金吾、錦衣二衛各一營輪值,人數大約在三千人的樣子,我們再增加三千人配合神機營,守到天明問題不大。其餘的問題是不能讓藍玉用上城外駐紮的四川兩衛,這些都是經過戰場,有經驗的老兵。所以眼下一方面是弛援大內,另一方面是切斷藍黨城內外的聯繫。鉉不才,願率一軍守衛北面諸門。」
對於鐵鉉的佈置朱植是完全信賴的,立刻道:「好,本王把左右後三個營交與你,立刻去把神策、金川還有鍾阜三個門接管起來,任何部隊沒有皇上手諭和本王令牌不得進出。」說著掏出一支令箭,鐵鉉領命點起左右後三營將佐出了大帳。
朱植又命令:「小馬王,楚智,立刻點起前、中兩營兵馬,隨本王入宮救駕。」小馬王和楚智此時都是神情堅定,在他們看來這才是讓他們甘願拼了命輔佐的人。至於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兩人根本不去考慮,只要朱植一聲令下,拋頭顱灑熱血也不皺眉頭。
看著一眾將軍分頭下去準備,大帳立刻變得清淨了不少,只有幾個侍衛保護左右,還有兩個兵士,拿著掃帚和水桶在清洗剛才地上留下的血腥。楊春、馬清和徐霸先的屍體已經被清理出去,但大帳之中仍然是殺氣逼人。
他們三個是倒在這場變亂中的第一批犧牲者,但絕對不是最後一批。本來朱植覺得既然無法改變這殘酷的殺戮,自己還不如置身之外,但此時,他卻無從選擇地被頂到了事變的最前沿。樹欲靜,風卻永遠不止,大明朝啊,自從自己來到之後就無休止地動盪著。為什麼當這個王爺要這麼累,今晚兵凶戰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日天亮,朱植疲憊地閉上眼睛。
只一會,帳外人聲鼎沸,羽林衛的兵馬已經集合完畢。小馬王、楚智、瞿氏兄弟四人走入大帳,只見小馬王內套索子連環甲,外套厚牛皮甲,左邊挎鐵臂弓,右邊一壺雕翎箭,頭戴紫金盔,頭上一根鮮紅的羽毛;楚智一身鑌鐵百葉甲,頭頂鑌鐵頭盔,手中是他那把窄刃斬馬刀。瞿氏兄弟兩人也都身穿盔甲英姿勃勃。
好是四員猛將,他們的來到陡然增添了朱植的勇氣,他霍然起立道:「走,四位將軍,今夜刀山火海跟本王走上一遭。」朱植的話本來是給自己壯膽,可在幾人聽起來,那就是生死與共的煽情語言,四人高聲回答:「願追隨殿下左右。」
朱植率三千兵馬剛出營門,突然遠處傳來甕聲甕氣的鐘聲「鐺……鐺……」,古代的夜晚寂靜非常,這鐘聲由遠處傳來,清清楚楚地敲在眾人心頭。接著全城各處鐘聲也一同敲響,「鐺……鐺……」鋪天蓋地席捲南京城每個角落,動手了!朱植望著遠處的天空,這震天動地的鐘聲到底為誰而鳴?
朱植一夾馬肚,如箭離弦奔馳在京城的青石大街上。二更天路上行人全無,三千騎兵一片肅靜,只有馬蹄踏在地上如悶雷般震響。
轉過幾個街道,從大內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大,看來藍玉攻打皇城越來越急。突然前面街上黑影憧憧,一個聲音大喝:「來者何人?」朱植猛地勒住戰馬。楚智舉手,全軍迅速停了下來。
朱植和小馬王楚智交換了一下眼色,楚智喊道:「我們是楊將軍的羽林右衛。」
黑暗中的聲音傳回:「哦,是楊將軍啊,你們怎麼此時才來,前面打得正急,藍大將軍還命令你們趕緊增援上去。」
朱植低聲道:「衝過去,讓下面的人邊沖邊喊藍玉叛亂,奉旨討逆。」眾將得令,把話傳達下去。
朱植拔出大馬士革鋼的寶劍,一拉韁繩,讓馬緩緩前行。這是朱植一生以來第一次上陣,害怕混合著興奮,讓他渾身發熱。朱植突然想起一個關於大馬士革鋼所造刀劍的傳說,把它橫按在馬鞍之上,鋒刃向前。離黑影還有不到五十米的時候,朱植猛地一夾,大食馬撒開四蹄向前猛衝。
黑影逐漸清晰,原來是一隊士兵守著道路,正手忙腳亂地搬開一些障礙。朱植馬快,瞬間已經衝到隊伍前。剛才那名喊話的總旗感到勢頭不對,正要搭話,「噗」的一聲,朱植橫放的寶劍藉著馬力,已經把他腦袋切了下來。那些警戒的叛軍已經發現情況不對了,大呼小叫地操起兵器。但這種大馬士革鋼劍殺人法,卻是凌厲無比,第二個犧牲品甚至是連刀帶頭一起被削去。
怒馬寶劍,所向披靡,朱植就這麼趴在馬上,任由寶劍一路切削過去,不知有多少人頭被它砍落,暴走的快感讓朱植沸騰迷狂。
「藍玉叛亂,奉旨討逆。」後面三千騎兵一同高喊,如猛虎一般衝入敵陣之中。這些警戒的叛軍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人,本就喪失了警惕。此時鐵騎衝擊,騎兵們手起刀落,如同斬瓜切菜一般,大街上人頭滾滾,剛才還平靜如水的街道頓成通往地獄的血路。
前面的叛軍向後潰退,後面的人操起傢伙向前衝,兩邊擠在一起,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進退不得中任由飛馳而過的騎兵宰殺。三千騎一路衝過,已經粉碎了這支後衛部隊的抵抗。只見前面一片火把,殺聲震天,叛軍正在衝擊大內午門,還好至少目前來看,叛軍仍未能破門而入。
小馬王和楚智二人緊隨朱植身後,生怕朱植有失。兩人見已經衝過大街,連忙上前夾著朱植,小馬王大喊:「殿下,已經衝過來啦,停一下吧。」
直到這時,朱植才從剛才的亢奮中驚醒,剛才那一幕幕劍到血噴的場景又飄過眼前。朱植心中砰砰直跳,看著手中的寶劍,一滴血正從劍尖滴下。
殺人了……朱植下意識地在戰袍上,使勁擦拭著沾滿鮮血的手,可他清楚地知道,玷污之後,手再也不乾淨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剛才,朱植,不,確切地說是唐梓,已經變成一部殺人機器。
這條長街是通往皇宮午門的必經之路,藍玉留下了府軍前衛五百人在此防守,本想著以府軍前衛的戰鬥力,堅持一會是沒有問題的。但沒想到,羽林右衛已經成為敵人,後衛防線被一陣衝破。
過了長街,是一片開闊地,遠遠的已經看到南京宮城高大的城牆,已經被火把照得通紅,幾架雲梯已經架到了城上,藍玉帶領的叛軍攻城正急。
不僅這裡,整個南京城已經混亂一片,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喪鐘已經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喊殺聲。環顧四周,到處都是火光重重,風吹到朱植的臉上,甚至有些灼熱。顯然叛軍已經在各個地方動手了。朱植知道顧不得這麼多,必須擒賊先擒王,拿下藍玉,叛亂自然土崩瓦解。
朱植正要繼續衝向城下,一彪兵馬正向這邊移動,在黑暗中,刀槍閃著光芒,在他們三百步之外集結成陣。
楚智和小馬王見到這陣勢,連忙整理隊伍,楚智大聲命令著:「刀入鞘,功箭準備,二百步右向旋轉,自由射擊。」
朱植不知前方情況如何,心裡有些焦急,見隊型已成,一舉寶劍大喝道:「還剩最後一程就到皇宮了,弟兄們,跟我沖。」
藍玉騎著他的踏雪烏騅,正站在離皇宮午門外三箭之外督戰,身後站著程士美、曹震,以及都督黃恪、莊成、王成、汪信等等心腹將領。
事起匆忙,藍玉只帶出府軍前衛和龍驤衛兩衛兵馬還有幾千名各府的家將伴當。但他認為有這兩萬多人已經足夠攻下皇宮,他一邊分兵守住其他四個城門,一邊督促府軍龍驤兩衛主力全力攻打皇城。
藍玉一生攻打過許多城池,但沒有一座像眼前的那麼小,卻也沒有一座如眼前的那麼重要,他還有眼前這些人的命運就在這座城池裡面。那個在龍床之上,高高在上,曾經讓他頂禮膜拜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掌握了他就掌握了一切。
十數條雲梯附著在城牆上,龍驤衛兩個千戶正率兵攀緣而上,城下二千弓箭手全力壓制著城頭的弓箭。就如以前許多次攻城一樣,一點一點地積壓對方,直到對方如核桃被鉗子擠碎。這次不同的是,藍玉在與時間賽跑,倉促起兵,必須在天亮前拿下它。
不斷有人從雲梯上摔下來,城上城下不時傳來臨死前的哀嚎。經過幾輪對射,城上反擊的箭雨已經變得稀稀落落。藍玉知道城樓之上的防禦已經出現縫隙,立刻又命一個千戶率兵攻上去。在使用預備隊上他深得姐夫的真傳,在他看來只要再使一把勁,午門就要被攻破。
正在這時,一名傳令兵快步跑到馬前稟報:「報告大將軍,一彪人馬正在衝擊花溪大街,鄭千戶請求支援。」
藍玉劍眉一豎,怒道:「沒用的東西,人數番號都沒搞清楚,再探。」他勒轉馬頭,盯著黑影憧憧的東方。難道是他來了?藍玉一直沒有羽林右衛的消息,成了一直懸在他心頭的利劍。
「曹震?」藍玉道。
「末將在。」
「你速帶前衛右營前去增援,死也要給我把來者拖住。」藍玉命令道。曹震領命帶兵而去。這個時候藍玉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回頭對莊成道:「你上,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午門。藍某親自給你擂鼓。」
莊成把身上的的衣服一扯,露出滿是疤痕的肌肉,把手中長刀向前一指:「弟兄們,跟我上!」說著,縱馬上前,幾十名親兵跟隨莊成呼嘯而上。
藍玉下馬走到牛皮大鼓前,親自擂鼓。鼓點由緩而急,一點一點把人的殺性催起,幾千兵將見藍大將軍親自擂鼓,更是不要命般向城頭攻去。大內午門危在旦夕。
曹震率領前營人馬在藍玉中軍後方列好陣勢,長槍手在前,牌刀手在中,弓箭手成三列在後。他抬頭望去,黑暗中黑影憧憧,馬蹄聲隆隆震動,似有千軍萬馬衝殺過來。掌箭千戶大喊:「三百步……放箭。」一排箭飛蝗般射出,「咻、咻、咻」前方光線不明,也看不清起了什麼效果。
朱植當中,楚智、小馬王分列左右,身後三千羽林郎。前面一陣箭雨射來,幸好騎兵隊伍藏在黑暗之中,命中率不高,只有幾個人中箭落馬,看離敵陣還有二百步,隊伍向右旋轉,羽林郎開始自由射擊。
楚智見已經避開了正面,立刻下令道:「錐型突擊陣,拔刀砍過去。」訓練有素的羽林郎邊跑邊變換隊型,在朱植等三人的帶領下,斜斜地殺入敵陣。
等待著騎兵衝陣的曹震,沒等到敵人騎兵,卻迎來了一陣箭雨,陣中立刻倒下了一片。曹震也算是沙場老將,他發現對方非常聰明,並沒有鹵莽地直衝已經準備好的步兵方陣,而是發揮了騎兵的高機動性,避開自己的正面,斜斜地衝了過來。曹震連忙命令陣型移動,希望再次將長槍對著騎兵,只是為時已晚了。
錐型的突擊騎兵斜著切進步兵陣中。朱植再次使出剛才那招,身子盡量匐在馬上,大馬士革劍橫在馬鞍上,利用馬力切削過去。左右兩邊楚智刀砍,小馬王槍挑。三人如三隻猛虎率領著三千隻惡狼把府軍前衛右營的步兵方陣生生切開。
眼前一名小校的身子隨著寶劍分為兩段,血噴撒在朱植臉上。「殺,殺死他們!」也許是這種血腥的味道勾起了埋藏在人體深處的獸性,朱植邊喊著,邊瘋狂地砍殺著進入視線內的一切生物,一種獸性的**將一個多月來壓抑在內心的憤懣和恐懼完全抒發出來。人憑劍膽大,劍隨人生威,無論是兵器還是**,都在寶劍翻飛中斷成兩截。
朱植的凶狠同樣激發著手下兵將的血性。本來已經被對手靈活多變的戰術搞得暈頭轉向的步兵,逐漸被這群獸性大發的對手壓倒了。小馬王見敵陣已現鬆動,大喊著:「投降者生,從逆者死。」一些精神上已近崩潰的叛軍開始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曹震仍率著一百多名家將苦苦支撐,聽到敵軍陣中傳來這樣的聲音,臉都嚇白了,此時軍心一亂,陣型就有崩潰的可能。他一刀砍到一個想逃跑的小兵,喊道:「我們是造反,降了指定是個死,還不如豁出去拼了。」身邊家將又砍倒幾名逃兵才總算把局面穩定住。
曹震眼尖望見陣中如瘋虎一般殺在陣中的朱植,「殺了朱植,藍大將軍賞黃金百兩封千戶侯。」他一邊喊著,一邊催馬向朱植殺去。跟著他的家將同樣無路可退,也嚎叫著圍攻過去。
朱植本來就馬快,又幾乎瘋癲地向前猛衝,逐漸脫離了大部隊,身邊只剩下楚智、小馬王還有幾十騎侍衛親兵。孤身深入的幾十騎竟然被反擊的曹震圍在當中,曹震手下一見如此,更是瘋狂地圍攻上來,朱植左衝右突,險像環生。
左面一刀劈過來,楚智擋住,回手將偷襲者劈於馬下;右面一槍刺來,又被小馬王接住,戰做一團。護在朱植周圍為他擋風遮雨,可是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
曹震拍馬直取朱植,迎面就是一招「獨劈華山」,當頭朝朱植砍下,朱植勉力舉劍相迎,「鏘」地一聲,直把朱植震得虎口發麻。大刀背闊厚實,也不是寶劍能削斷,曹震手腕一變橫著又是一刀掃過來……朱植第一次上陣,剛才憑的是馬快劍利,說到作戰經驗哪裡有身經百戰的曹震豐富,兩人戰在一團,只兩三個照面,朱植已經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楚智和小馬王二人又被幾名家將糾纏,一時還脫不開手過來幫忙。
曹震見朱植招數散亂,機會來了,他獰笑著,一刀緊似一刀,殺得性起。又是一聲「鏘」,朱植寶劍被盪開,中路門戶大開,曹震一反大刀又攔腰斬來。朱植已經從剛才的瘋狂中醒了過來,寒光閃閃映在他的臉上。不好,穿越生涯要結束啦!朱植無法招架,只得閉目等死。
但這一刀沒砍到身上,朱植睜眼一看,曹震已經摔下馬來,身首異處。眼前一名虯髯大漢騎在馬上,手上一柄長刀,刃上正淌著血。
朱植一時還無法適應這個變故,瞪大眼睛道:「你……」
虯髯大漢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殿下隨我衝出去。」說完一撥馬頭朝叛軍叢中殺去,邊沖邊喊道:「反賊曹震已死,投降者免死。」喊聲如霹靂一般。圍上來的叛軍一楞,
虯髯大漢的長刀已經劈倒兩人。
朱植從鬼門關裡轉了一遭回來,已經大汗淋漓,人也冷靜了下來,他與楚智、小馬王交換了一下眼色,也催馬跟著虯髯大漢衝了過去。朱植以下幾十人也邊沖邊喊:「反賊曹震已死,投降者免死。」這一喊對叛軍士氣打擊頗為沉重,圍在前面的叛軍紛紛閃開。虯髯大漢已經生劈出了一條血路,朱植他們一直跟著他衝回了羽林衛大隊之中。
楚智和小馬王拉過一個副千戶,命他率五百軍死死看住朱植,小馬王道:「殿下,不可再行險,您在前面目標太大,我們反而會縮手縮腳。」
說完兩人撥轉馬頭帶著騎兵又衝擊叛軍方陣。曹震一死,前衛右營士氣已經開始瓦解,再被騎兵一衝,終於陣型崩潰,有跪地投降的,有掉頭就跑的。楚智和小馬王引軍一路從後面一路追趕,藍玉的帥旗就在不遠處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