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裂土封遼(4)()
第二天早上起來,朱植急吼吼吩咐陳文潛:「走,去找小馬王。」一個好漢三個幫,想成就一番大事,首先要找幾個能幫忙的人,既然小馬王是自己的生死兄弟,那一定是自己信任的人。
在旁邊伺候自己穿衣的妻子捅了朱植一下,道:「見朋友重要,還是給皇上請安重要?」
朱植感動地對妻子笑笑:「夫人說得對,把這個給忘了。」是啊,自己來到明朝生在皇家,對這皇家的規矩還是一竅不通,哪天真的得找個人來給自己好好上上課。不然這裡面存在很大的危機,一旦有禮議上不對,很容易被人構陷。
朱植只記得明史上,無數皇親國戚的下場就是「坐罪,爵除。」他就不信,難道這些從小就受過良好訓練的王公貴族,那麼容易就違反了規矩?那個啥罪倒沒說明,估計無非就是這些禮儀上的破事。
明史曾說,那個朱棣收授了高麗進貢的馬匹,沒有轉送給自己老爹,雖然後來上表知會了老爹一聲,可朱元璋因此還責備過他。估計如果不是爺倆這麼好的關係,下場就是那四個字啦。
朱植收拾完畢,趕緊帶著自己老婆進宮請安去了。臨走,他靈機一動帶上了自己的便宜兒子。
進得宮來,朱元璋正在「上班」,還見不著他。朱植這一家三口就往韓娘娘宮裡去了,明朝最講孝道,這個親娘還是要見見的。
進了韓妃的寢宮,裡面充滿了一種清幽的茉莉花香。史書上說韓妃是朱元璋較為寵愛的妃子,看來她還是很會討好皇帝的。累了一天,如果進入這樣一個花香清幽的環境裡,感覺是如何愜意啊?
小太監唱廬將夫妻三人引入堂中,只見一位中年貴婦坐在正中。朱植兩人上前兩步,跪下道:「兒(兒媳)給母妃請安。」
韓妃道:「起來吧,看座。」
朱植等三人起來坐定,仔細打量著自己的「母親」,只見貴婦年紀不大,也就30多歲的樣子,可能是因為一直養尊處優,皮膚非常白皙,充滿了熟女的魅力。
韓妃又道:「兒媳,把烚兒抱過來看看。」郭秀連忙把兒子抱到韓妃跟前,韓妃小心把孩子抱到懷中,舔犢之情躍然臉上。反正比看到自己的時候還高興,看來天下的奶奶看到自己的孫子都是一個樣。韓妃逗了一會孩子,讓郭秀把孩子抱了回去。
韓妃道:「兒啊,明年這個時候就要之藩了,多進宮看看娘吧。遼東路遠,你去了為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看你。」說著拿起手帕抹了抹眼睛。
朱植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兒子為國守土,無法在母親身邊盡孝,不過兒子一定多找機會回京看望母親。」
韓妃點點頭,道:「父皇封你為遼王,對你期望很大,兒子要兢兢業業,守好這一方水土。到了遼東,你就是那裡的父母官,遼東苦寒之地,百姓多苦,兒子要體恤民情,讓老百姓安居樂業。」
朱植連忙唯唯諾諾,沒想到這母親還挺能識得大體,在這樣的母親調教下,怪不得朱植也算朱元璋兒子裡有點能耐的。明史稱,植在邊,習軍旅,屢樹軍功。
韓妃臉色突然一正道:「昨夜,你見了太子?」
看來消息傳得挺快,朱植回道:「是,太子病危,兒子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韓妃皺著眉道:「為母知道太子素與兒善,然,太子與兒在底下的一些事情,母親也有所耳聞。今上尚在,宵小之為恐瞞不了今上。」
朱植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
韓妃又道:「兒子大了,本來做什麼不該我這個母親來教,但今上還在,就不要這麼早想著以後的事。好好侍奉今上才是正途。」朱植知道母親話中有話,自己不好說什麼,只得點頭應承。
突然,外面太監唱道:「皇上駕到。」怎麼朱元璋老兒說來就來。屋中眾人連忙起身,在韓妃的帶領下,快步出門接駕。
還沒到門口,朱元璋已經進門,伴隨著他進門的是洪鐘一般的聲音:「好久沒見到朕那孫兒,可想死朕了。」眾人跪在地上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得身來,朱植仔細看了看這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殘暴皇帝。朱元璋年過六旬,相貌並沒有歷史書中說的那麼過分,雖然是鞋拔子臉,但三縷長鬚飄在古銅色的臉上,頗有帝王之霸氣。兩顆不大的眼睛精光外露,盯在人身上好不舒服。
不過此時朱元璋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兒子,而是對孫子感上了興趣。他到堂上坐下,同樣讓郭秀將孩子抱到身邊,臉上露出慈愛之色。不時詢問一下小孫子的飲食起居,顯出一副祖父的慈祥。
誰能想到,眼前慈祥的祖父就是在位期間殺了手下四萬多官員的暴君。朱植看著兒子在他懷裡,心中非常不是滋味。自己落他手裡真不知道是福是禍,這也是他為什麼要把兒子帶入宮的原因,打心眼裡他是害怕朱元璋的,生怕這殺人魔王一個不高興就殺了自己。雖然明知道這都是沒有理由的擔心,但初到貴地的朱植比別人總是多幾個心眼。帶著個孫子先讓朱元璋高興高興,自己也就有些安全感了。
朱元璋用大手摸著孫子的臉,小孩子竟然「呵呵」直笑,弄得他也高興不已。朱植心道,這個兒子還真懂事,看把老朱給逗的。
朱元璋道:「朕二十多個兒子,四五十個孫子,烚兒還真就是最可愛的一個,不管有多煩心的事,看見烚兒朕就高興多了。」
逗了一會,朱元璋道:「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到御花園轉轉。」說著把孩子交給郭秀,起身出去,其他人連忙跟上。
他在前面走,其他人都只敢在後面緩緩跟隨。走得兩步,朱元璋回頭招呼:「植兒過來,陪朕一起。」
朱植心裡一驚,幹嗎這麼特殊地召喚自己?只得硬著頭皮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跟在朱元璋身邊半步之遙。
此時朱元璋的臉色已經由慈祥變得嚴肅,道:「昨夜,你去探望過太子?」
朱植點點頭道:「是。」
朱元璋問道:「太子與你談了什麼?」
終於要問了,如果連自己娘都知道的事,估計也瞞不過朱元璋。所以從剛才韓妃暗示了自己之後,朱植就一直在琢磨該怎麼接受皇帝的盤問。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對自己有貳心,包括自己的兒子。但許多事情是很現實的,太子命不久矣,舔犢情深,請與自己關係好的王子看顧兒子也是人之常情,並沒有觸犯太多忌諱。而且朱元璋年紀也大了,有些問題雖然不能說,但老朱估計自己也清楚。所以,只要自己裝出一副忠於皇帝,忠於太子的樣子,今天這一遭還是能躲過去的。
朱植打定主意,心裡也不慌了,道:「兒臣聽說太子病重,所以連夜入宮探望。太子對自己的病有些氣餒,兒臣說了些安慰的話。」
朱元璋道:「除了這些話呢?」
朱植咬了咬牙道:「太子怕自己時日不多,丟下允炆有些放心不下,就托兒臣日後多照顧允炆。」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太子啊太子,就是心眼太多,他以為朕不知道他擔心的事嗎?朕還沒死,要照顧也輪不到你。」
朱植故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父皇聖明,太子舔犢情深,只是怕自己過去之後,允炆柔弱無靠,太子自幼就與兒臣親善,估計也是情急所至。」看到朱植這個樣子,韓妃與郭秀二人嚇個半死。
朱元璋又哼了一聲,道:「怎麼樣,你是不是要幫你太子哥哥保允炆江山啊?」
朱植琢磨一下,這話裡有話,顯然老朱是怕自己只聽太子的,不聽他的吧?於是平靜地道:「兒臣保的是大明江山,父皇是君,太子是儲君,無論對誰兒臣都是臣子。太子的擔心,兒臣都明白,只是太子病篤之際,說出一些話都是臨終亂言爾,兒臣不應示為不孝,兒臣應了示為不忠。這不忠不孝讓兒如何抉擇?兒臣在當時情況下只能安慰太子。然太子身後之事自有父皇安排,兒臣忠於的也只有父皇。」
也許是這一急中生智還比較中聽,朱元璋的臉色緩了一緩道:「起來吧,你的脾氣朕是知道的,誰對你好你就狠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
朱植聽朱元璋語氣有些緩和,才慢慢站了起來,背心已經是一片汗水。但真不知道自己和太子在下面相通的事有多少是朱元璋知道的,老朱的錦衣衛可是中國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特務組織。看來以後行事必須更加小心,估計自己身邊同樣有皇帝派來的人吧。
朱元璋道:「太子想得太多了,不過這苦命的孩子啊,唉沒有福氣啊。」說著長歎兩聲。
朱植迅速地評估著眼前的情況,看來昨天晚上的談話有人報告了朱元璋。但顯然那些談話並沒有觸犯多少忌諱,否則估計朱元璋此時早就以謀逆之罪拿了自己。如果朱元璋默許了太子的那些安排,是否代表著他也擔心朱棣呢?這繞著腸子也想不通的事,朱植實在不敢想下去。
這些政治中的爾虞我詐,看來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自己措手不及,主要是對目前的情況不熟悉,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許多判斷都不一定對。看來自己應該及早利用手中掌握的情報力量,瞭解目前朝廷內的勢力分佈。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確判斷。無論在哪個時代情報都是至關重要的。
朱元璋停了一下道:「那太子身後該誰為儲君呢?」
朱植道:「這不是兒臣考慮的事情。」
朱元璋道:「說吧,恕你無罪。」
朱植道:「嫡長之法不可廢。其他的兒臣不敢多言。」其實管他誰做皇帝,也遠輪不到自己。
朱元璋沉吟著不說話。朱植也不敢說話,也許自己今天的話太多了。
父子倆又走了幾步,朱元璋道:「太子病重,朝廷內人心惶惶。哼,朕還沒死呢。」
朱植道:「樹欲靜而風不止,父皇不妨讓他們都跳出來,亂了才知道誰是忠臣。」
朱元璋臉上露出微笑道:「我兒大了,懂事了。不過這些事不用你管了,今日朕主要跟你談談遼東之事。」
朱植道:「請父皇示下。」
朱元璋道:「封為遼王后,遼東沃野萬里需要你守護,可知肩上擔子之重?」
朱植道:「兒臣知道。」
朱元璋道:「遼東自洪武十五年收歸朝廷治下,局勢始終不穩定,韃子依然時常騷擾,雖然戰略上不那麼重要,但鞏固了它對黃河以北的安全還是十分重要的。諸多兒子中,有能力的就數老四,你和老十七。因此朕將此地封給你就是看中你知兵善將,可為大明守住此地。」
朱植心道,看來朱元璋是要跟自己商討遼東邊事,心想,不如拿出點後世的觀點來提升一下自己在朱元璋內心的地位。他道:「回父皇,遼東的確是兵凶戰危,然,要保萬世平安,所倚重的不在兵,而在政。」
朱元璋顯然對這話很感興趣,道:「哦,聽聽吾兒的高論。」
朱植道:「遼東之地,苦寒也,然遼東也是地產豐腴,富饒的地方。雖然有半年無法耕種,然土地廣闊,肥沃,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就能產出很多糧食;據兒臣所知,遼東不僅僅土地肥沃,而且有各種不同的礦產,煤,鐵,金,只要利用好遼東,我大明可保物產無憂。」
朱植瞥了瞥朱元璋,只見老頭聽得津津有味,又道:「遼東歷來是蠻族發祥之地,鮮卑、契丹、金人都是由此地龍興。他們前赴後繼讓中原漢人屢受侵擾,為何不能想出一個辦法讓漢人永占此膏腴之地呢?兒臣設想,如今遼東土人為女直,分建州、海西、東海三部,如今女直三部實力尚弱,但我朝不得不防。所以要固遼東之地,首先要解決女直問題。」
朱元璋道:「苦寒之地,我十萬大軍駐紮,小小胡人能成什麼氣候?」看來人都是有歷史局限性的,即使如朱元璋如此雄才大略也忽視了目前僅僅幾十萬人的女直部落。他哪裡知道未來就是這小小的部族取代了他家大明的江山。不行,無論為了幾百年後死在嘉定,死在揚州的漢人百姓,還是為了中國未來的命運,自己都應該在搖籃中將東北的民族問題解決掉。
朱植道:「父皇,女直人的祖先完顏阿骨達,昔日也不過是虎水邊上一小部落而已,然經過幾代遇到有才能的首領,一朝發展壯大也滅遼欺宋,雄霸北方百年之久。小小之堤,潰於蟻穴,我朝應該為後代消除此隱患。」
朱元璋道:「還是我兒想得長遠,願聞其詳。」
朱植道:「固土者人也,移民是第一步,大量遷移內地民眾到遼東,到時候漢人十,胡人一,自然沒有了胡人的發展空間。第二,建州、海西、東海三部從事漁獵,我朝可將其內遷,以漢人地置換其土地,以漢人生產置換胡人漁獵,再以漢人與胡人雜居,一年不行就兩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終有一天胡人就變得如漢人一般。此乃同化,韃子好,胡人好,只要推行這種辦法,無論其有多少,終歸會被漢人同化。」
朱元璋驚訝地看著自己這個兒子,彷彿不認識他了,道:「如若胡人野性不改,不願意遷移呢?」
朱植道:「兒臣只知人天生有惰性,有飯吃,有衣穿就不會造反,胡人也是人,他們來搶漢人的天下,是因為他們漁獵,沒有文化,沒有漢人擁有的東西,如果讓他們通過不用流血,不用死人的方法就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兒臣想即使凶蠻如胡人也會被惰性所怠。」
朱元璋沉吟著道:「我兒之策聽起來不錯,然許多妙計在實行起來會有許多困難,不知我兒到了遼東將如何推行這同化?」
朱植道:「先兵後禮,先以大軍壓境,迫其簽城下之盟,然後再用中原之貴重商品換取胡人手中馬匹,皮毛。在價格上一定要有吸引力,比如韃子災年的時候可以降低一些價格,讓利與它。等他們對這些商品產生一種依賴,然後再恩威並施,把他們緩緩遷入,讓漢人遷往,如此一進一出,一出一進,若干年後,遼東可定。」
朱元璋道:「商品依賴,那不是要在遼東大行商業嗎?」
朱植道:「我朝定下的重農輕商的國策乃萬世之策也,但在具體情況需要具體分析。兒臣未聽說過人有不重利者,韃子化外之人,不懂道理,只重利益。中原江山吸引他們的不就是花花世界嗎?
我以利誘之,只需商人若干,如果可以達到邊疆安寧的目的,不比興刀兵,費錢糧來得便宜?至於大興商業,無非擔心商業讓漢人百姓趨利,但遼東與中原隔著重重關山,何不將其單列為前線軍事特區,特區的政務特別處理。」
朱元璋道:「此事有利又弊,實行起來需要從長計議。不過我兒心繫國家,其心可嘉。你呀,是朕期望很大的兒子,別看你平時喜歡玩玩弓馬,但腦子還是很靈活的,只要肯用心,軍國大事情照樣可以為父分憂。」
朱植道:「兒子只知道為父分憂,一刻不敢懈怠。我朱家馬上得了天下,但不能馬上治天下。治理江山那是父親和大哥的事,兒子不是讀書的料,那些上陣砍殺的事當然應該留給兒子來做。」
一番話說得朱元璋心情好了許多,他邊拍著朱植的肩膀道:「明年你就要之藩了,以後凡是遼東來的奏折,朕都讓給事中抄送一份與你,你加付意見再奏到御前吧。朕不是讓你去陣前拚命,要的是你給朕守好遼東。」
朱植見哄得老朱開心,連忙趁熱打鐵道:「兒臣想挑選一些忠心有能力的人入幕,不知父親能否應允。」
朱元璋道:「呵呵,我兒不讀書,所以不懂朝廷規矩。從封王到之藩這一年,你可以隨時挑選在冊的文官八品以下,武官都指揮以下的官員組建幕府,但一切人員需奏經朝廷批准。這是你的權責所在,你從今日起就要物色未來輔佐自己的人了。」
朱植直怪自己不去讀一下大明朝的規矩,嘴裡連忙自責了幾句。
朱元璋又正色道:「除了遼東之事,其他的不該你管的你最好不要插足,朕不想你捲入朝堂爭鬥中,切記切記」
朱植連忙跪倒一併應下。顯然這一番聊天惹得朱元璋高興,吩咐下來留了朱植一家晚膳。
和朱元璋聊了一會,朱植的信心變得更強了。其實朝廷並沒有特別可行之邊疆策略,而自己這一鼓搗,說不定可以為漢人徹底解決女直人的威脅,再說了,遼東的確是物產豐富的地方,也是非常適合作為根據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