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見匈人走遠,方回到谷中。谷中眾人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匈人竟然退卻了。他們可是丟了五個人在這裡啊,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
霍青揮揮手,道:「大家今天幹得不錯,辛苦了!留下兩個人在谷口警戒,其餘的人都休息吃飯吧,不必等我。一會兒大家還有事情要做。」
眾人這才發自內心地歡呼起來,歡呼聲響徹了整座山谷,谷中四處躲藏的難民們聽到了,驚疑不定。
霍青又吩咐道:「把被抓的匈人帶到僻靜之處,我有話要問。」
五個匈人,除了被霍青射中後心的之外,其餘四個均未重傷。他們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陰沉著臉,用混雜著仇恨和畏懼的目光看著前面。而在他們面前,霍青微閉雙目,提著劍來回踱步。匈人不安地等待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面前的人開口了。
「你們是右賢王卻破的子孫嗎?」
匈人睜大了眼,心中驚訝得無以復加,因為對面的人,說的是正宗的匈族語言。
年紀最大的那個匈人,不顧雙手被反剪著捆在背後,一用力站了起來。
「你是匈人,我們的族人?你的頭髮也是黑的,皮膚也是黃的……」
霍青長劍一點他的咽喉,冷冷地道:「坐下。我不是匈人。回我的話,卻破是不是你們的祖先?你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那個匈人看著眼前寒光閃閃的劍尖,不由得後退一步,重新坐倒。
「雪原上的猛虎是我們的祖先。可他不是右賢王,是大單于。」老匈人低聲答道。
「雪原上的猛虎?」
「你說的是我們祖先的名字,我們不能直接稱呼他的名字,只說他的稱號。」
霍青忽地想起,陰山腳下的匈人是有這麼個規矩。很長時間沒和他們打過交道了,竟爾忘了。
「那麼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又如何與鄂斯人和帝國發生戰爭?」霍青再問。
「我們從冰原上來,原本想在北方的草原上放牧牛羊。但那些鄂斯人霸佔著草原,強搶我們的牛羊和女人,我們就把他們打敗了。上個月,帝國的軍隊說要給鄂斯人報仇,到草原上來搶我們,我們又把他們打敗了。大單于說,我們是天底下的雄鷹,哪能讓雀子啄了,不能只許他們來搶我們的,我們更要搶他們的。所以我們就到這兒來了。不過這兒比起草原上可好多了,牛羊不比草原上少,金子和財物可是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女人也又多又漂亮……」老匈人咂著嘴,似乎在回想這段人生最快樂的時光。
本性難改的強盜,霍青心中暗道。提起劍來「梆」地一下敲在老匈人的頭上,又問道:「你們在到達冰原之前又在什麼地方?」
老匈人縮了縮頭,有些茫然:「到冰原之前?那可年代久了,我聽族中長老說過一些……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們生活在東方天底下最肥美的草原上,那裡的河裡流淌著羊奶,樹上結著大?子,飛禽走獸遍地都是,用不著辛苦放牧牛羊,人們無憂無慮地生活著。我們是長生天最寵愛的部族,他把最好的地方賜給了我們,那是我們的天堂……但是,我們得罪了長生天的兒子,他召集了最兇惡的軍隊,有渾身披著鱗甲的老虎、頭上長角的惡狼、有三個頭的巨蛇、五彩羽毛的金雕,還有能夠召喚暴風和大雪的惡靈,趁著長生天睡著的時候,把我們趕出了天堂,放逐到最艱苦的冰原上,還派惡靈看守我們,不讓我們回到天堂去……」
霍青聽了,想了半天才算有點明白,覺得很是好笑。所謂長生天的兒子,大概指的是自稱天子的天朝皇帝吧?披著鱗甲的老虎,莫非是麒麟?長角的惡狼,難道說的是狻猊?五彩羽毛的金雕,應該是鳳凰。這些神獸,在天朝的旗幟上常見。巨蛇和惡靈,卻是實在猜不出原型到底是什麼。
到現在,霍青終於確定,這些匈人確實是來自當年逃脫天朝大軍追擊的右賢王卻破一部。年代已久,只怕這些匈人也忘記了祖先們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只留下些許傳說了。
他又再問道:「你們在這兒有多少人?」
老匈人沉默不語。
霍青仔細回想陰山腳下匈人的軍政制度,猜測道:「你們有五百人?」
老匈人瞪大了眼,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霍青望著老匈人的神色,看不出有作假的地方,心知沒有猜錯。
想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經知道了,霍青最後問了一句:「現在的大單于是誰?」
「巴倫士峰上的雄雕--俄提洛大單于是我們的首領。」
霍青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那麼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和我們一模一樣!」老匈人大叫。
「我是天子帳下的一員戰將。」霍青並不回頭,心中卻一陣刺痛。
老匈人張大了嘴,震驚異常。
谷中人聲鼎沸,剛剛逃散的難民全回來了,正面帶敬畏的神色圍著戰士們。戰士們一邊吃著晚餐,一邊嘻笑著大聲談論。
「奧哈德,真看不出,你平時挺斯文的,怎麼那一棒打得那麼狠。那可是一匹戰馬啊,就這麼讓你給廢了!」小赫拿拍著奧哈德的肩膀大聲說道。
奧哈德紅著臉說道:「我哪還管得了那麼多,蠻人的那把刀就在約夫洛老爹的頭上晃呢。」
頭上一道傷痕的特梅爾臉上還帶著一絲恐懼,對著威斯瑞德訴說:「那可真險哪!馬蹄踏在他的衣襟上,就差那麼一寸。至高神保佑,他逃過這次大難,以後會得福的。」
威斯瑞德看著小切肯,說道:「他一個小孩子,今天真是做得不錯了。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勇敢的孩子。」
小切肯低著頭,板著臉沒吭聲,嘴角卻不經意地向上彎了起來。
福托沃爾正在口沫橫飛地向難民們講述戰鬥。
「……那個匈人可真是橫蠻,斧頭掄得像風車一樣,刮起的風讓人眼睛都睜不開。但是我們不怕,我們一步不退,把他逼得無路可走……」
周圍的民眾一臉崇敬地聽著。
「可我沒看見你在那兒呀。我記得你一開始摔在地上,之後就沒爬起來過。」一個少年戰士冷不丁插嘴道。
福托沃爾立刻漲紅了臉,叫道:「我不過是失足踏空了一步,但也盡力了。我把矛擲向那個匈人,把他打得一個踉蹌……下一次,我一定會殺掉一個匈人,讓你們看看我是一名優秀的戰士。」
難民們紛紛退避一旁,讓出一條道路,原來是霍青走過來了。戰士們紛紛站起,就連崴了腳的福克托爾也撐著矛桿站了起來,除了特梅爾--他正想站起來,卻被正在給他清理頭上傷口的依麗婭惡狠狠地按了回去。
「福托沃爾摔傷了腳嗎?」霍青親切地問。
「沒事,沒事!」福托沃爾撐著矛桿,盡力挺起胸膛。
霍青輕輕一拍他的肩膀:「坐下吧,傷了腳也很疼的。現在沒敵人,用不著太費力。」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福托沃爾訕訕地坐下了。
「小切肯沒事吧?我看到你被匈人踹了一腳。」霍青拍著小切肯的頭,問道。
「他就掉了一顆牙,今後說話可就不關風了。不過對他來說也無所謂,反正他從來不愛說話。」威克瑞德說道。小切肯威脅地瞪了他一眼,頭卻挺得更高了。
「我真是老了,老得都讓人看不見了。誰會關心一個可憐的老傷兵呢?」角落裡一個人嘰嘰咕咕。
(攔路打劫要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