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匈奴鳴鏑箭
武涉出了薊城一路向回走,一路都在冷笑,這一趟韓信和灌嬰雖然沒有上當,可是自己和韓廣商量的惡毒計劃卻已經新鮮出爐並且在運行中,也不知道藏衍太子現在進行的如何了。
公元二百零三年七月,大秦二世皇帝六年。舊燕國太子藏衍從遼東出發,經過盧龍古道,越過碣石,橫穿胭脂山,歷經險阻,歷時一個半月,終於來到了匈奴王庭,龍城。
此刻的匈奴正處在一眾極其微妙的狀態之中。老單于頭曼年過六旬,身體虛弱,開始患病,長子莫頓,被派到陰山一代駐守,長期不在身邊,所有的匈奴人都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頭曼的小兒子會繼承大單于的位置。藏衍很快的就瞭解到了這一點於是他花費了很多金銀企圖接近最受寵信的王妃阿曼尼。
阿曼尼貪財,聽說中原燕國的太子遠道而來拜見帶來了滿滿兩大車的金銀,立即就在自己的金頂長春帳內,接見了藏衍。
藏衍帶著二十名隨從,趕著青銅車輪的馬車,進入匈奴王庭核心位置的時候,突然看到一群英武高大的士兵,在一片空曠的操場上練習射箭。有的騎馬奔馳,左衝右突,有的站在布下,神情專注的瞄準。匈奴人的彪悍就在這一眼之間,在他心中留下了陰影。這些人的騎術,簡直精湛的過了頭,那哪裡是在騎馬,他們的屁股根本就長在了馬身上,無論是跳躍,翻跟頭、奔馳、側擊,箭箭都能射中百步外的標靶紅心。但,這並不是最讓藏衍驚奇的,他感到罪不可意思的是,遠遠地似乎聽到射出去的箭矢發出一陣類似禽鳥的鳴叫聲,聲音很尖銳,彷彿是冬季的寒風撕扯孤零零的樹梢,這麼多的箭矢一起射出去,身邊的空氣登時莫名奇妙的凝固起來,充滿了肅殺之氣。
藏衍有一個隨從擅長相馬,打著戰馬緊走幾步,來到藏衍身邊不無興奮的指著那邊對藏衍道;「太子殿下,你看那個白衣錦袍人坐下的戰馬嗎?」藏衍早就注意了那匹棗紅馬,那馬並不很高大,四蹄卻很寬大,兩隻耳朵猶如一對龍角,尖尖的豎起來,尾巴像根鐵掃帚,馬臉很短,很醜陋,不過,站在那裡顯示出一眾領袖的風采,眼神中射出的是目空一切的光芒。
「那就是汗血寶馬!」那名手下失聲驚叫了出來:「不會錯的,末將研究這馬兒已經好對年了,我一定不會看錯的,這就是西域至寶,汗血寶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登山涉水如履平地,說到速度,比之項羽的烏騅馬,也是毫不遜色的。」他說的非常興奮,眼珠子瞪圓了,差點掉在地上。
藏衍心想,再怎麼好,也是人家的東西,在人家的地盤上,難道還能搶過來嗎?他更加注意的是那個騎著汗血寶馬的人。一對人在匈奴使者的引領下越走越近,那人從輪廓變成了實體,面目也看得清楚了。只見他全身珠寶,腰間佩著圓月彎刀,一頭黝黑發亮的長髮上塗抹了羊油,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腦後結了十幾條細細的髮辮。手指纖細,目光如刀,嘴角有道弧線,弧線上有兩撇威風的鬍鬚。
那個會相馬的隨從同時是個翻譯,他過去跟帶路的匈奴人打聽了一下,回來說;「太子殿下,你才這人是誰,他就是頭曼大單于的長子莫頓。」藏衍大為奇怪,倒吸一口冷氣;「莫頓,他不是駐守陰山,和秦將蒙鐸對持嗎?怎麼回到王庭來了。」
隨從笑道;「這是人家的家事,聽說,莫頓這次回來是分家的。頭曼老東西良心發洩了。」天下人都知道頭曼虐待自己的長子,藏衍和手下們也都瞭解。隨從接著說;「聽說,冒頓在大月氏逃出來之後,頭曼對兒子的悍勇和膽識非常的佩服,所以,不顧後妻阿曼尼和眾位大臣的反對,一定要把鄂爾多斯一代草原分封給冒頓。冒頓就趁機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
藏衍冷笑道;「這人完了。」隨從皺眉道;「這話從何說起,獲得封地是好事兒,太子怎麼反而這樣說呢。」藏衍自以為是的發表意見;「如果,你是頭曼的小兒子。當你繼承了單于的位置,會不會容得下一個手握重兵的兄弟存在。」那隨從心領;「公子神算,考慮的真是周詳,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真是福兮禍所伏啊!」
藏衍道;「不管他,咱們只去覲見阿曼尼王妃,他可以幫助我們。」藏衍從莫頓的身邊過去,斜視著五百步外的莫頓,視若無睹,沒過去參拜。
莫頓遠遠地就看到一對中原人朝著金帳過去了,正想問個明白,沒想到人家對自己置之不理,心裡一陣冷笑。又是個目光短淺的笨蛋。
藏衍的目光捨不得從汗血寶馬身上收回來,一直微微的側著頭。突然,他發現冒頓從馬背上跳下來,指手畫腳的說了一頓匈奴話,猛然間用手中半條鐵鏈半條皮繩的鞭子在汗血馬的臀部死命的抽了兩下,那馬兒受驚,向開弓箭一般飛馳出去。藏衍眼中登時出現一道紅色的殘影。接著,藏衍聽到一聲淒厲的尖銳的鳥鳴,一隻修長的勁箭從莫頓的手中射了出去,刺穿十丈空間,以無比強大的力道射中了汗血馬的一條後腿。汗血馬四蹄亂踢,仰天長嘯,稀溜溜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剛發出一般,突然,一片片的鳥鳴聲想起,傾盆暴雨般的箭矢一起向汗血寶馬落下,日光被這陣箭雨所遮蔽。汗血馬中箭滿身滿臉全都是顫抖跳舞的凋零,轟的一聲跪倒在草地上,掙扎了一下,就躺下去,氣絕身亡了。
那些隨從和藏衍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所謂,更奇怪的事情就在他們的錯愕中發生了,莫頓將手中的弓箭扔出去老遠,對著那些射箭的士兵大踏步過去,嗷嗷叫著大發雷霆,腰間的佩刀鏘的一聲拔了出來,其中一個沒有射箭的士兵的腦袋西瓜一樣在青綠的草地上滾出去一丈開外,莫頓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揮動彎刀,差不多有十幾個沒有出手射殺汗血寶馬的戰士,死在了這彎刀之下。
血腥氣充滿了王庭上空,屍體上流出的粘稠的黑色的熱乎乎的血漿匯聚在一起,差一點就流到藏衍的馬蹄下了。
藏衍並不害怕鮮血,他只害怕瘋子。這個莫頓絕對是神經病無疑了。好好的一匹汗血寶馬,他竟然親手射死了,幾個士兵,只不過不肯陪著他一起去瘋就遭到屠殺,這簡直太可怕了。冒頓殺了人,將血漿凝固的彎刀插回刀鞘,又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頓,所有的士兵全都跪下來聽後訓示,連個敢抬頭的也沒有。藏衍心想,這人絕對不能做單于,否則,草原上就多了個暴君,媽的,比秦二世還殘暴,太可怕了。
莫頓示威似的向著這邊掃視了一眼,藏衍立即打了個冷戰,脖子僵硬的轉回來,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緊張,腦子裡一片發脹,彷彿被灌了水。
匈奴的使者對冒頓的舉動完全無動於衷,甚至還有人拍手叫好,大概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藏衍開始有些戰戰兢兢,他終於懂得了民風彪悍這四個字的含義。進入了阿曼尼的金帳之後,藏衍又知道了異族美人是何等的瑰麗,何等的勾魂奪魄,何等的——貪婪。
『怪不得頭曼那個老東西被這個女人迷惑的暈頭轉向把自己的大兒子逼得得了憂鬱症,或者精神分裂症。原來竟然是這麼個金髮碧眼修長裊娜的絕世美人。別說是個將近七旬的老人,就是我也未必可以抗拒這種充滿誘惑力的身體與眼神。』藏衍盯著阿曼尼看,自然就有些失態了,阿曼尼坐在一張雪白的白虎皮上修剪自己的手指甲,假裝沒有看到,胸口的狐裘微微的張開來,露出兩個彈跳著的半圓,一條溝很深——
隨從咳嗽了兩聲,藏衍立即醒過神來,連忙跪倒在地;「燕國使者藏衍參見大匈奴王后,祝願王后像胭脂山一樣青春常駐,黛發長青,容顏不老,雄鷹會因為留戀俯視王后的美貌而墜落在山澗之中。王后,王后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最高貴的女子。」
藏衍的這幾句馬屁拍的算是登峰造極,而且很合時宜,阿曼尼修指甲的手立即停了下來,海水般湛藍的大眼睛撩起來一般,從下至上的打量藏衍。心中暗暗讚歎,這少年長的也算是英俊,中原的男子細皮嫩肉的,果然好看,嘴也很甜,讓人心癢難耐,就是缺乏些男子氣。
「起來吧,燕國的太子,你的身份是尊貴的沒有必要行此大禮,都蘭將軍,給他看座。」都蘭方纔正在和阿曼尼商議對付冒頓的事情,聽說,燕國來了使節團,心想一定是個發財的機會,所以就借口留下來,看看是不是能趁機撈一點油水。
藏衍誠惶誠恐的坐在阿曼尼左側的一張案幾後面,吩咐所有的隨從都退出去,只留下方纔那個翻譯,捧著一張竹簡,站在中間。藏衍單刀直入,站起來說道;「承蒙王后召見,我們燕國國王這裡有些薄禮要敬獻給王后,請王后務必笑納。」都蘭的黑眼珠裡登時閃耀出了惡狼的綠光,心想,這狗東西為什麼不先去拜見我,讓老子也分一杯羹。
阿曼尼結果竹簡,一看,聳聳嬌柔如渾圓蕊珠的削肩:「這麼厚重的禮物,為什麼要送給我?你們中原人有句話,叫做無功不受祿,說出你的請求吧。我的王子。」藏衍被她最後這幾個字叫的兩腿發軟,差點跪倒,舌頭打結的說;「王后,王后,我們——國王——我的確是有所求的。是這樣的,我們燕國此刻已經被人侵佔,這個,這個,我們的敵人非常的殘暴,非常的狡猾,我是想——這個——」藏衍總想保持不卑不亢,可是,開口求人辦事兒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方才被冒頓的血腥氣給衝撞了神經系統,竟然變的語無倫次。
阿曼尼心想,中原男子只能遠觀不能褻玩,一個個的都太懦弱了,說話吞吞吐吐的還不如婦孺。
「是不是想和我們大匈奴借兵?」都蘭趁機討好,希望藏衍臨走的時候,順便也給他弄點「湯」喝喝。
「對,沒錯,希望王后能夠在大單于面前美言幾句,讓大單于出兵陰山攻打馬邑、平城,那裡的城防現在完全空虛,秦國的軍隊全在千里之外,大單于若是去了,用不了半月,就能得到上千里的土地。」
陰山、河套,都是冒頓的防地。這裡是匈奴的邊塞。秦國的上郡一代有蒙鐸駐守,莫頓幾次想興兵犯境都被挫敗。沒想到今日藏衍卻帶來了這樣的消息。
阿曼尼不光是個貪財的花瓶,她是有些政治頭腦和好爽氣概的。聞言柳眉倒豎,悚然動容,銀牙閃光,厲聲問;「這個消息是否可靠,據我們的情報,平城、代郡等地有秦國的第一名將王賁把守,重兵將近二十萬,根本無法攻破,你怎麼帶來了相反的情報。」
藏衍一聽阿曼尼這般反應,就知道事情成功了,正聲道;「也許是上天眷顧大匈奴,啟稟王后,王賁的軍隊撤走了,他們去了齊國,正準備和南方的楚國人交戰,大匈奴此時出兵正是時候。」
都蘭看到阿曼尼碧眼放光,連忙問道;「消息可靠不可靠。」藏衍仰起臉道;「我們正在和秦國人交戰,對他們的動向瞭如指掌,絕對不會出半分的差錯。」都蘭右臂擊打胸口,激動道;「王后,真是千載良機,請立即去面見大匈奴,我要帶兵出征。」
「慢著,慢著,慢著——」阿曼尼突然搖動絕美的頭顱,雪白的面孔猶如皎潔的月光;「不好,不好,不好。你去不好,那裡不是你的防地,你明白嗎?快去,背馬,我要去見大匈奴,我終於想到辦法把那個逆子趕出王庭了。」
都蘭拍了下後腦勺;「對呀,讓他們去自相殘殺吧,如果勝利了,自然是王后的功勞,假如是敗了那可就——哈哈,說不定,大王子永遠也回不來了。」
阿曼尼衝著藏衍媚笑了一聲,低低的聲音叮嚀道;「尊貴的王子,你最好挺清楚一點,現在我可以跟你合作了。這是肯定的。不過,你的性命也同樣的捏在了我的手心裡。」她說著把五根修長的玉指伸出去又收回來,攥緊了拳頭;「我隨時可以殺了你,所以,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去做,明白嗎?」
藏衍冷汗涔涔:「唯王后之命是從,請王后放心。」阿曼尼柳腰款款風情萬種的帶著一身香氣從案幾後走出來,湊到藏衍的鼻子前,狠狠的說;「我帶你去見大單于,你就對單于說,只要一萬軍隊,就能夠攻入平城,聽明白了嗎?」
一滴汗從額頭滾下來滑下鼻尖,藏衍嚥了口吐沫,傻乎乎地說;「一萬人,一萬人,只怕不夠,最少要五萬騎兵吧——」
「住口——」阿曼尼勃然大怒,杏眼圓睜,美麗的眼中射出藍色的殺氣;「剛才告訴過你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你的記性不好嗎?」
藏衍擦了一把汗,深吸了一口氣,覺的脖子後邊有些涼氣,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暗想,莫非他是要暗害莫頓。媽的,到處都是陰謀詭計,武涉有自己的算盤,韓信有自己的心思,老子也做了兩手準備,沒想到匈奴人也玩將計就計。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倒要看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到底誰能把誰給玩死了。
「懂了,小人這次是真的懂了,就請王后帶我去見大單于,我一定按照王后的吩咐說。」
阿曼尼冷笑了一聲右手在胸口揪住,把鼓脹的胸膛挺一挺,扭動著腰肢,從藏衍身邊走過去;「好了,尊貴的燕國王子,你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以跟我過來了。都蘭將軍,你可以給王子找一匹舒適的快馬。大單于正在二十里外的操場上狩獵,假如天黑之前我們趕不到那裡,也許就尋不到蹤跡了。」
都蘭心想,這小子來送禮一塊餅金都沒給我,老子還要給他準備一匹舒適的戰馬,才怪呢。
都蘭出了門,正好碰上一個人,帶著一群戰馬兒過來,傲慢的招呼;「德陽,你來的正好,把你的馬兒給本將軍一匹,我們這裡有個尊貴的王子,需要一匹好馬?」
「王子?那個王子,是大王子還是小王子,我的馬兒都是給普通士兵騎的,可沒有好馬,這些馬兒不配給王子騎乘的。」所謂的德陽,也就是大秦國的李德陽了,在匈奴的土地上他並不姓李。
「既不是大王子,也不是二王子,是燕國的王子,這位就是了——」
「燕國的王子?!」李德陽下馬來端詳了藏衍一陣,揮手命人遷過來一匹瘦馬。「果真是個尊貴的王子,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