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為時過早
帥帳之內,氣氛緊張。
項羽正用威嚴的目光掃視著台下如雲的戰將!
虞子期、鍾離昧等人垂頭喪氣,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回到了楚軍大營。項羽聽完了鍾離昧陳述事情經過,一下子就翻了,差點掄刀把虞子期給剁了。
「誰讓你這麼早去「安民」了,難道不知道乘勝追擊的道理嗎?「
虞子期此刻也是非常的後悔了,一個勁的道歉:「霸王,末將知道錯了,以後「安民」一定要選一個好時機。」
范增坐著,鐵青著臉,一拳打在案几上,咆哮道;「只可惜,沒能活捉嬴胡亥,功虧一簣了。」
虞子期心裡那個恨,心說,老傢伙你這不是故意落井下石嗎?想整人是不是,哥們跟你沒完,你給我等著。
項羽背著手在帥帳裡左右亂竄,紫色帝王袍在身後飄飄蕩蕩,彷彿一片紫雲。
「巴玉贊、項聲、項莊、周殷,你等帥兵八萬立即渡過洛水,佔領河內,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四員大將出列,齊聲應諾,轉身走出大帳!
范增現在可並不擔心河內的情況,秦軍撤離之後,毫無疑問,函谷關以外的土地,肯定都是楚國的了,他擔心的是身後的彭越。
「霸王,虞子期貽誤戰機,論罪當斬!」范增氣的瘦瘦的脖子上的青筋一條一條的顯露出來。他非要給虞子期一個深刻的終身難以磨滅的教訓不可。讓你沒事兒就去「安民」。范增對楚軍這種到處「安民」的做法忒反感了。
虞子期的這個虞字就像根魚刺紮在項羽的胸膛上,每次他一聽到就會感到疼,虞姬,虞姬——
「算了,寡人饒過你這一次,以後若要是再犯,咱們新帳舊賬一塊算。」項羽面衝著虞子期,沒回頭去看范增。虞子期鎧甲都快被冷汗浸透了,心說,范老頭,你這又是何必呢,我招你惹你了!
范增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站起來沉聲道;「彭越肆虐外黃,截斷我軍歸路,其兵鋒強橫,行蹤詭秘,不如讓虞子期戴罪立功,帥本部兵馬擊潰大澤匪軍,假若再次戰敗,立即兩罪並罰!」
項羽心想,亞父今兒怎麼啦,非要揪住子期不放,莫非是來例假了!人老了什麼毛病都有!剛才沒聽亞父的話,這次說什麼也要給點面子了。
「就照亞父的吩咐,虞子期還不出發,更待何時!」
虞子期心裡正在盤算著,我到底那裡得罪了范老頭呢?難道是上次在彭城逛街碰上了,沒跟他打招呼!還是——
「霸王,末將的本部人馬只有一萬,怎麼能擊退彭越呢!」
范增道:「這個不成問題,薛公在東阿附近還有六七萬人馬,若是你們運用得當,彭越絕對不是對手。」范增的話越來越刻薄了,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打勝了是理所應當,打敗了就罪該萬死。虞子期差點失去理智撲上去把老同志給掐死。這不是存心毀人嗎?
項羽正要下令,帳外突然一聲喊:「報,大王,東阿有戰報傳來!」一名汗流浹背的傳令兵跟著衝進來,全身軟癱,跪倒在地,喘息的就像是犁了三十畝地的耕牛;「大王,不好了,東阿城已經被攻破,薛公將軍——薛公將軍——」
項羽三步並作兩步的跨過去,扶起傳令兵,瞪著一雙虎目問道;「薛公,怎麼啦?」傳令兵做了個深呼吸,顫聲道;「薛公將軍,已經帥兵逃往定陶了。」
「又是個逃兵!」項羽用力把傳令兵扔到地上,火冒三丈的嚷道;「從今天開始,本霸王宣佈一條將令,楚軍上下,寧可戰死,絕不能逃亡,否則,誅殺三族,決不寬宥。」
眾將聽著,全都頭皮發緊。因為,戰略撤退和逃跑本來就很難分得清楚!項羽這個說法,等於是局限了將領們的指揮權。
范增此時激動地過了頭,沒空阻止項羽發佈這種混蛋命令,一個勁的催促;「霸王,事不宜遲了,立即讓虞子期出發,我等隨後趕去。留下鍾離昧為大將,守護滎陽。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次將『弓首』留守成皋。其餘人馬全軍返回,奪回東阿。」
項羽聽罷,當機立斷;「進擊東阿,殺彭越!」
可問題是,彭越這小子不太好殺,同樣的命令項羽也下過好幾次了,都沒能如願以償!說的好聽點,彭越是一員有勇有謀指揮靈活的大將,說的不好聽點,在項羽的心中那就是個地痞無賴。
十月,深秋!
秋風的力量開始強大,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藉著嚴寒的勢力,將所有的綠色掃蕩乾淨。山矮了,河淺了,樹瘦了,綠色退化為枯黃,熱烈演變為凝重。
項羽的楚軍也像秋風!一路之上,所到之處,彭越的軍隊不戰而潰,自行瓦解,逃散一空。
楚軍以一日千里之勢,橫掃東方,直抵東阿。同前幾次一樣,彭越這個窩囊廢一聽說項羽的主力大軍趕到,立即魂飛魄散,帶兵逃過黃河去了,臨走的時候在這一代大肆「安民」,殺害的楚民不計其數,東阿一線,幾乎成了空城。不要說是項羽的大部隊沒有看到彭越先生的影子,就是虞子期的尖兵也沒有遭遇到半個大澤匪軍。這一次,虞子期再也不敢犯同樣的錯誤,進城去「安民」了,他趕忙下令追擊。不過,他的點子實在是很背,追到黃河岸邊的時候,不幸中了埋伏,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圍在中間一頓暴打,鎩羽而歸,損失數千人馬!這一次,項羽倒是沒有怪罪他,不管怎麼說,他是追出去了。戰敗是因為兵力不足的緣故。范增卻不那麼想,這個虞子期腦袋簡直是一團漿糊,明明知道彭越全師撤退並未受到損失,還要去追趕,這不是自己找死嗎?這就是,所謂的不夠靈活了。
項羽總要找一個人來出氣的,這次他找的人是倒霉的薛公。薛公才悲慘呢,整個人到處都是傷口,白色的繃帶把他纏的活脫脫像個木乃伊。項羽從來沒見過這麼「帥」的將軍,胸腔裡頓時汩汩作響,那是升騰的怒氣!
項羽威嚴緩慢的說:「薛公!六七萬精銳精良的楚軍將士,在你手上折損五萬,你還有什麼面目來見寡人!」
薛公哭喪著臉,像死了親爹一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霸王,此次戰敗末將的確罪該萬死,可是,這個彭越就像是毒蛇的眼睛,總是趴在黃河岸邊窺視著楚地,只要有見縫插針的地方,他立即就會跑來搗亂,也是防不勝防。」
其實,他只說對了一半,彭越的確是可恨,可是,彭越能夠如此輕易的就佔領西楚那麼多的城池和楚軍的驕傲自大目空一切也有很大的關係。自從項羽上次平定了田榮叛亂之後,整個東線戰場基本上就沒有戰況。彭越雖然很厲害,項羽還真沒把他當盤菜,項羽覺的只要齊國人不出來攪局,彭城就安全了,彭越的匪軍只不過也就是在邊境線上搶搶劫,殺殺人,成不了什麼大氣候,也鬧不出什麼太大的動靜來。田榮這根眼中釘已經拔出了,田橫也被打怕了,龜縮了,其餘的人實在不足為慮。
秦楚開戰之後,薛公駐守東阿,手下的楚兵楚將每天眼巴巴的望著滎陽、成皋方向,打探兩軍的消息,根本沒把彭越的軍隊當做正規軍來看待。用薛公的話說;「那不過就是幾個佔山為王打家劫舍的強盜而已!本將軍出兵,分分鐘就能搞定!」用現代李雲龍同志的話說,薛公對項羽還是有意見的:「別人吃肉,總待讓哥們喝點湯吧!」
有道是驕兵必敗,輕敵自潰。彭越的軍隊在王竹走後的幾天裡就佔領了東阿。薛公將軍,旗倒兵散,將死軍亂,逃之夭夭了。彭越攻佔了東阿後,長驅直入,步步逼近彭城!要不是項羽回軍快,彭越這次又把他老窩給端了。
楚軍之中除了項羽之外,就沒有那個大將能夠擋得住大澤匪軍的。也別說,有一個,那就是九江王英布。只可惜,英布先生最近又病了,又在住院,差不多有十幾天沒下過床了,所以,對於彭城、東阿一線的戰事,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幫不上忙的。天知道,英布這些天的確是沒有下過床,他在床上禍害了二十幾個美人呢!
不管怎麼說,項羽這一次是打了勝仗的,雖然這勝仗有點慘勝,不過,終究是勝利了。東阿、外黃、下邳、彭城外圍一代,被彭越這個天殺的禍害的已經不成樣子了!
城牆大半被摧毀,金銀被洗劫一空,八十歲以下的婦女全都被虐,十五歲以上的壯丁,都被帶到了黃河對岸,或被集體屠殺,或被充為壯丁。最可氣的是,彭越把城內包括城門在內的所有木製品全都帶走了,還給項羽留下話,說是帶這些東西回去製造戰車,好回來接茬猛揍楚軍。加起來幾十萬人的幾座大城,此時的死屍倒是佔去了多半,街道是血紅的、城牆是血紅的、房屋也是血紅的。
項羽看著薛公的眼神更加是血紅的:「你個混賬東西,假如你能堅守城池,怎麼能損失五萬人馬,敗給一幫土匪,這簡直就是笑話,是楚國打的最窩囊的一場仗!」
薛公聽著項羽的語氣中殺氣森寒,磕頭如搗蒜地說;「霸王,彭越要繞過東阿進擊彭城,末將是沒辦法才出城準備突襲他的。」項羽罵道;「那怎麼反而讓人家給算計了。」
范增歎道;「看來薛公將軍是中了彭越的詭計了。臣早就提醒過霸王,彭越絕不是普通的賊寇,霸王你偏偏就是不信。眼下耽誤之極,是派上將封鎖黃河南岸,重新修補東阿、外黃一代的城牆,再次連接起防線,用重兵封堵彭越。還要在彭城和滎陽之間鑄就一條甬道,用來運糧,加以重兵防禦。另外,敖倉的糧食可以食用,霸王也要派重兵派大將駐守!」
項羽不以為然,哂笑道;「亞父開什麼玩笑,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槍的拚命,斷人家糧道算什麼本事,彭越是卑鄙小人才會這麼做的。從這一點上寡人就斷定他成不了大事。再者說了,這裡也派重兵大將,那裡也派重兵大將,西楚那裡有這麼許多的兵馬?寡人用兵一向光明磊落,集中鑿穿,楚軍更是一隻善於打硬仗,打攻堅戰的隊伍,只要彭越被寡人咬住,必死無疑,那裡用的著處處設防。寡人巴不得他再來搗亂了,我好利用機會,好好的報復。薛公——」
項羽怒視哆哆嗦嗦的薛公:「今天不殺你,不足以立威!來人——」殿外的披甲武士,立即雄赳赳的衝進來幾個。
「拉下去砍了!」
「慢著,慢著,霸王,薛公雖然有罪,但現在大楚還是用人之際,方才亞父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如就讓薛公去防守敖倉好了,這樣也保險一點!」站出來替薛公說話的是項伯。項羽平時最聽項伯的話了。換句話說,項伯說話一般比范增管用的多!要沒有這個吃裡爬外的二叔,項羽興許不至於死的這麼快。
「好吧,薛公,既然左尹替你求情,寡人今天就饒了你的小命,不過寡人看你也不是什麼將才,給你太多的軍隊估計你也指揮不了,就給你一萬步兵,你去駐紮敖倉吧。這次要是出了事,小心狗命。」項羽伸出一根粗大的指頭遙指薛公,語言輕蔑,語氣冰冷。
薛公逃過一死,千恩萬謝,連連磕頭:「多謝霸王,多謝霸王。」范增倒吸了一口冷氣;「霸王,敖倉重地,不是一萬人馬可以守住的,萬一被秦軍佔了,那我們可就被動了。」項羽心想,薛公這樣的廢物,要真是重要的地方我也不派他去了,敖倉一個糧倉有什麼大不了的。
項伯也笑道;「亞父多慮了,秦軍已經被打怕了,乖乖的撤回關中去,估計幾年也不敢露頭了,一萬人馬足夠了。」
范增急道;「左尹、大王,你們千萬可不要這樣想,秦王狡猾多智,是個惡狼,他不會甘心龜縮關中的。他的大將灌嬰此刻還在魏國興風作浪,隨時有可能和彭越合為一股。秦國著名將領王賁,前些日子席捲河西,眼下兵馬已經發展到七八萬人,正在攻打趙國,這些事情足以說明秦王賊心不死,志在天下呀!」
項家的叔侄兩個同時搖頭苦笑;「疥癬之疾不足為慮,只要秦王不出關,其餘的人都是瞎折騰,沒用。這樣好了,楚軍回彭城休整幾個月,一面修補外黃城牆,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大軍渡過黃河,平定魏國。就這樣定了!」
范增急得差點撞牆,眼淚擠出來好幾滴,還想再說,項羽已經揮手說;「下去吧,都下去,今晚給士兵們好酒好菜,慶祝此次勝利!」說完大搖大擺的走了。
范增愕然無語!
這種勝利,也值得開個聯歡會大肆慶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