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南面稱王
王恬開又從帳外走進來,帳幔撩起來的時候,王竹看到天空灰濛濛的,啟明星特別的明亮。
王竹道:「彭大將軍知不知道現今天下的形勢?!」彭越看了看王恬開,皺眉道;「什麼形勢?」王竹又問道;「現今天下那一路的實力最強?」王恬開搶著說;「當然是秦、楚最強,這是有目共睹的。秦有三川沃野,楚有九郡之地,天下諸侯比之差的太遠了,何故有此一問?」彭越道;「說了半天,本將軍還不知道勇士的名字?」
「在下姓王名竹!」
「王兄弟,你有話儘管直說,如果說的對了,本將軍絕不會虧待你。」
王竹轉身走到帳門,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在下沒有說錯,大將軍根本無志於天下。」彭越虎軀一震:「這是什麼意思?」
王竹轉過頭來,逼視彭越,沉聲道;「以在下看來,大將軍至少有兩次機會可以走出大澤,深入中原腹地,建功立業,爭霸天下,可是大將軍都放棄了。這就說明大將軍和你手下的兄弟們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巨野澤!」
彭越暗自皺眉,王竹這話說的半點不錯。他在巨野澤起義反秦之後,因為這是一支漁民為主組成的隊伍,他們不願意離開水域,所以一直在巨野澤周圍活動。劉邦西征經過這裡時,彭越曾經協助劉邦攻打昌邑,昌邑沒有攻下來,劉邦繼續西征,彭越卻不願離開水面廣闊的故鄉。所以沒跟劉邦西征,仍率領這只隊伍回到了巨野澤。等到項羽在巨鹿大破秦軍揮軍入函谷關的時候,他本來可以跟隨項羽攻打河內、河東這些地方,從而挺進中原,可是他仍然捨不得離開水面,所以又丟掉了一次機會。
正因為如此項羽在分封諸侯的時候,根本就想不起來世上還有彭越這個人,竟然連半寸土地也沒有封給他。彭越對此大為不滿,所以一直對項羽採取敵對的態度。其實彭越前期的失敗,也不能完全的怪罪項羽,他的最為主要的問題就是——戀家。
彭越這支反秦武裝,過於留戀故鄉的水域,在政治上沒有多大的報復,是顯而易見的。王竹一語道破,也並不是王竹有什麼過人之處,只因為,他在軍事理論課上學到過這些知識。
不過,王竹也同樣知道彭越的重要性。首先在當時各路反秦起義力量中,彭越的隊伍具有相對的獨立性。而且巨野澤、昌邑一代,地處齊國、楚國、魏國交界的地方,由於彭越一直把根紮在家鄉的漁民中,所以它是一支敗而不散,機動性、靈活性非常強的隊伍。在戰略上具有不可低估的力量。田榮和劉邦在反對項羽的鬥爭中,都很重視和爭取這支力量,只有項羽不把這些滿身魚腥味的蠻子放在眼裡,結果他吃了大虧。垓下會戰中,如果不是彭越,劉邦、韓信未必會勝的那麼漂亮。
「你說的沒錯,本將軍只想在梁地為王,並不想離開自己的故鄉!正像項羽曾經說的那樣,富貴不回家鄉,就像穿著華麗的衣服在漆黑的夜裡行走,有誰會知道呢!」彭越坦然承認。
王竹翻白眼,這一點彭越倒是和項羽不謀而合了,看來也是個政治上短見的傢伙和韓信、項羽是一路貨色。看來整個楚漢時代,沒有政治家只有軍事家。蕭何勉強算一個,也有限的很。
「請大將軍恕在下直言,大將軍如果舉兵爭霸天下或許有朝一日能成霸秦之業,若是想在梁地偏安一隅南面稱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彭越不以為然道;「王兄弟似乎還不完全瞭解本大將軍所擁有的實力,本大將軍的大澤軍此刻已經擁有戰車百乘,戰馬萬匹,精兵戰士合計不下五萬。這五萬人可不是烏合之眾,全都是壯年的戰士,強橫的可以和十萬二十萬人匹敵,最近本大將軍更加兼併了梁地三十餘座城池,這個梁王我是坐定了。」
王竹道;「忠言逆耳,在下這裡正好有幾句忠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也不知道該不該講!」彭越大笑著走過來道;「不要因為本將軍說了兩句不合你心意的話,你就有所顧慮,我彭越可不是昏庸無道的秦二世,更不是暴力嗜殺的項蠻子,有話儘管直說。」
王竹心想,看來彭越對秦二世的印象很差跟項羽畫上等號了!
王竹直視著彭越,一字字道;「大將軍不可能在梁地稱王!不要說項羽不答應,就算是齊王田廣只怕也不會答應!除非——」
彭越有些不高興了,冷冷道;「除非怎麼樣?」王竹道;「除非大將軍你投降項羽,或者投降齊王!」彭越嘴角牽動一下,露出不屑的笑容;「為什麼?」王竹道;「道理是顯而易見的,俗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巨野澤北上面臨臨淄,南下直取彭城,向西可攻睢陽,不但是齊、楚,看來連暴秦也容不下你呢!」王恬開突道;「這是什麼俗話,我怎麼沒有聽說過!」王竹一愣,心想,這話兒有可能還沒出爐。連忙解釋道;「這是秦國的一句俗話!」
彭越明白王竹話裡的意思,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可是項羽呵斥諸侯,就像是喝斥奴隸,讓我屈膝去侍奉他,沒有可能!齊王田廣不過就是田榮的傀儡,齊國就算不被項羽吞併,早晚也必生內亂,不能當作靠山,就算是得到了冊封也不能長久,你說的話我不能贊同,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王竹點頭道;「現成還有一條路。」彭越和王恬開異口同聲道;「請講!」王竹道;「大將軍不想接受項羽冊封又想南面稱王獨樹一幟,那麼就只有北上奪取燕國土地,燕國地處北疆,與各國都沒有什麼利害關係,項羽、強秦都不會擔心大將軍出來掣肘,也就自然不會去攻打你,大將軍想要偏安的理想也就實現了。」
王恬開苦笑道;「王兄弟說著說著又回到了起點,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大將軍手下的弟兄都是巨野澤一代的漁民,他們全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你讓大將軍北上,要先通過齊趙防地不說,還讓士兵們背井離鄉,那還不如乾脆投降項羽算了。」彭越搖頭長歎:「恬開,據我長期以來的觀察,項羽此人睚眥必報心胸狹隘,只能聽好聽的,卻容不下一點反對意見,投降了早晚也是個死。」王恬開道;「王兄弟說的也未必對,假如項羽在和暴秦的爭鬥中敗下陣來,我們不就可以在梁地稱王了。」
王竹苦笑道;「王將軍怎麼會這樣想,實話說吧,無論秦楚之爭那一方勝利其結果都將促成另外一方的迅速強大。強大的程度足以在數月之內鯨吞**八荒,席捲天下,無可匹敵。到那時候,別說梁地就連巨野澤,恐怕也是無法保全。」王恬開瞪著眼睛道;「那麼王兄弟的意思,我們大澤軍的幾萬將士應該集體自盡了。」彭越沉思了一下道;「王兄弟似乎胸有成竹了。」王竹心想,以彭越手下這些受苦人對暴秦的怨恨,恐怕不容易說服,不過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
王竹笑意盈盈的為自己即將出口的語言增加魅力與自信;「大將軍若想在梁地稱王,以目前已經成形的形勢看來,必須有所歸屬!也就是說,大將軍要嘛降秦,要嘛降楚!」
彭越冷哼一聲拂袖大怒;「我以為王兄弟有什麼超人的見解,沒想到也是個庸才,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莫非是暴秦的說客。我彭越率領苦難的兄弟們起兵,為的就是反秦,怎麼能去投降暴秦。」
彭越的這種反應在王竹的意料之中。王竹笑道;「大將軍不必發怒,不願意投降暴秦,可以降楚!全憑大將軍自己裁奪!」
彭越心想,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老子跟項羽沒什麼共同語言。王竹趁機又補充了一句;「總之,大將軍想要在梁地獨善其身是沒可能的,這塊土地過於敏感了。」
彭越像尋食的老鼠一樣背著手在帳篷裡來回竄,忽然停住腳步,頭轉過來,雙目射出精光,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看你像是暴秦的說客!說,你為何要硬闖關卡!」王恬開這時候也對王竹產生了懷疑,主要是王竹剛才說的話,讓彭越和他的兩顆火熱的心瞬間變的拔涼拔涼的。煩躁的情緒中帶著惱怒。
王恬開退後一步,拔出了佩劍,同時招呼道;「侍衛,弓箭手,進帥帳護駕!」鏘鏘鏘,一陣急促的戰靴踏響地面的聲音傳來,一隊為數不少的甲兵跑了進來,撩起帳幔的同時,已經拉開了手上的弓箭,箭尖指向了王竹和戚姑娘。戚姑娘尖叫了一聲,抓住了王竹的胳膊,失聲道;「彭大將軍你怎麼翻臉不認人!」
彭越這時才注意看了幾眼戚姑娘,心中也有幾分驚艷,不過彭越這人並不好色,只是冷冷的說;「並不是我翻臉不認人,而是,你男人是個披著羊皮的狼。」王竹忽然放聲大笑道;「彭大將軍原來是個心胸很狹隘的人,看來這一趟我是來錯了。剛才說的話更加是太多餘了。我要是把這番話說給項羽聽,興許還能混個一官半職,最不濟也可以像當今韓信一樣,混個執戟郎的頭銜幹幹,總不至於像此刻一樣面對箭矢等死啊!」
彭越伸手道;「把湛盧劍交出來!」王竹低頭看了看那把湛盧劍,拋給彭越;「可惜,大將軍不聽在下的勸告,這把劍早晚還會回到項羽的手上。」
彭越怒道;「項羽和我爭鬥一年,幾十萬強悍楚軍拿我大澤弟兄無可奈何,你可不要危言聳聽了。」王竹歎息道;「反正大將軍也是要把我射成刺蝟了,說不說的也沒有什麼意思,我還是不開口了。請動手吧!」
王恬開喉頭咕嚕了一聲;「大將軍,是不是——」彭越不置可否。王恬開對侍衛道;「拉下去,先關押起來!」王竹看著自己的腳尖只是冷笑,轉身就要出帳!
「慢著,你們先下去!」彭越背轉過身去,揮了揮手。
彭越的軍紀很好,這麼多年來他也養成了一個習慣,下達了命令之後,絕不會重複第二遍。手下的侍衛毫無疑問的退出了帳篷。王恬開也把寶劍插回了劍鞘,抬了抬眼皮:「小兄弟不要見怪,你的言語實在是有些令人懷疑!」
王竹道;「大將軍和王將軍到底要不要聽下去。」彭越也不回頭,只是冷冷的乾脆地說;「講!」
王竹也乾脆地說;「痛快。項羽前些時日之所以拿大澤軍沒有辦法,是因為形勢不容許他針對大澤軍。可是一旦秦軍敗北,楚軍得勢,那麼大澤軍可就不樂觀了。大將軍想想,現在臨江王、河南王、殷王、魏王都已經不再了,楚軍攻入關中之後,整個天下有三分之二就落在了項羽的手上,對於梁地已經是個半包圍,而處在西北的趙國張耳,和燕王藏毒,遼東王韓廣從始至終都是項羽的附庸,為西楚霸王之命是從,霸王讓他們向東他們不敢向西,這樣的情況下,大將軍的梁地三十座城池,巨野澤、昌邑,已經全部陷入項羽軍的包圍之中,無論是向西,向南向北都是敵人。沒有骨氣的田廣,根本抵擋不住來自趙國和燕國還有睢陽的三方面打擊,定然會舉旗投降,齊王投降了,大將軍還能獨立嗎?所以照我看來,與其等到被項羽逼迫的走投無路了再去投降,還不如現在趁著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投降,可以獲得很大的重視。」
王竹說這段話的時候,手心裡面全都是冷汗,他是真的害怕,萬一彭越這個百戰百勝卻缺乏政治鬥爭經驗的統帥被自己一番話說得下定決心投降楚國,自己可就真的變成千古第一白癡蠢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