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形勢()
酈商還算精明,提前在官道上佈置了幾名探子。王賁的大軍回來,早有人報告。酈商兵微將寡不敢硬碰,讓出大路,躲進樹林,讓王賁驅兵入城。
「啟稟大王,楚軍已經撤走,老臣一路追擊,誤——吳中副車!」王賁多少有些羞愧。其實這也不能怪他。
王竹在雕花鑲金的寶榻上慢吞吞的轉過身子,看到地下跪著一位五花大綁滿身血腥的敵將,連忙坐起來問:「老將軍這人是——」王賁道:「沛縣賊人王陵!此人曾經聚眾造反,殺害南陽郡守,不過請陛下念在他棄暗投明、改邪歸正,饒他一死!」
王竹納悶:「老將軍,不是說楚軍撤往丹水嗎?樊噲、灌嬰等人怎麼不見蹤影。」王賁沮喪道:「大概——大概是中了詭計——」
王陵在地上跪的膝蓋挺疼,自己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了,晃著膀子說:「這個我知道,你們讓呂雉那臭娘們給耍了!」
王賁搶在王竹前面發問:「呂雉是誰?」提起這個女人,王陵氣的差點把捆在身上拇指粗的麻繩崩斷,咬牙切齒道:「就是沛公的老婆。」
呂後!呂後!王竹心裡一陣敲鼓,她怎麼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還沒到她出場的時候啊!他也不想想,連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都能穿越過來,呂後登上歷史舞台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王陵罵罵咧咧道:「臭娘們,派我們去彭城求救兵原來是要我們引開追兵,她好逃之夭夭。他日讓我碰上了一定把她碎屍萬段。」
王竹心想,行了吧,大哥。就你那兩下子,再碰上就再倒霉。你可不是毒婦的對手。說實話,王竹忌憚呂後超過劉邦。
呂後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巾幗不讓鬚眉,在楚漢殺人狂排行榜上穩居榜眼之位,排名僅在狀元項羽同志之下。史記上說;「佐高祖而定天下,所誅大臣皆呂氏力!」就是說劉邦殺的人有一半以上是呂後力主的。後來劉邦卸磨殺驢,大肆誅殺異姓王,淮陰侯韓信、梁王彭越都是死在她的手上。這樣說來,呂後的本事比項羽高多了。項羽被韓信、彭越兩個傢伙修理的一籌莫展,最後自刎烏江。呂後一出手韓信、彭越就翹了,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為何?心狠、手辣、果斷、剛毅!假如鴻門宴的主人換成呂後,劉邦早就翹了!
王竹沒聽說過王陵,不過,看王賁的意思,似乎很欣賞這個橫眉立目,有點二百五的傢伙。王竹說:「王陵,你雖然犯法應當問斬,但念在你及時悔悟棄暗投明,朕就給你一條生路,封你為偏將,你戴罪立功吧!」
王陵咂著嘴道:「偏將?我在那邊可是穎陽君呢?官太小了!」王竹在二十一世紀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俘虜。心說,你都混到這份上了,還跟老子討價還價,有沒有搞錯啊,兄弟?
王竹翻白眼:「你想做什麼官?」
「秦二世,在怎麼說你也應該給我個郎中令幹幹,你可別小看我,我是沛縣有名的大將!」王陵斜著眼,抖著腿,傲慢的說。
王竹說:「給你個郎中令也行,不過你要立功。我問你,呂雉到什麼地方去了?」王陵瞪眼道:「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非追去跺了她不可。」
王賁道;「這個老臣已經猜到了。」
王竹納悶道:「那剛才你怎麼不早說?」
王賁苦笑道;「老臣是剛剛猜到的。」王竹心想,你個老滑頭,我不開口問,你是絕對不會多說一句的。仔細想想這也不能怪王賁,都是秦二世的脾氣惹的禍!
王賁道:「呂雉既然沒有入楚,那就只有一個地方好去了!」一個意識閃電般劈中王竹的腦細胞,他失聲道:「你說她去投奔項羽了?」
王賁道:「叛賊陳勝窮人乍富驕奢淫逸,不懂兵法胡亂指揮,每天只知道飲酒作樂,紙醉金迷。把個天下搞的烏煙瘴氣一塌糊塗。眼下的變民領袖大半都是張楚王的分支。
陳勝派大將武臣攻九江,結果武臣自立為趙王。武臣派韓廣攻燕國,結果韓廣自立為燕王;陳勝派大將周市去攻打大梁,結果周市立魏咎為魏王。齊國後人田儋、田榮、田橫起兵於狄縣,奪取齊地七十餘城。不久之後,項梁叔侄起兵吳中,攻城略地渡江而來。開始時勢力基本上可以分成六股張楚王陳勝、趙王武臣、齊王田儋、燕王韓廣、魏王魏咎、項梁江東軍。」
王賁道:「可眼下張楚王陳勝被章邯所敗,死在車伕莊賈的手上,大將周文自刎;周市所立魏王魏咎、齊王田儋也在臨濟之戰中被秦軍所殺,齊國人立田假為齊王;吳廣被部將田藏所殺、趙王武臣被部將李良所殺。趙國大將軍張耳,丞相陳余立趙國後人趙歇為趙王;魏咎之弟魏豹得到楚王幫助,重奪魏國二十餘城,自封為魏王;田儋之弟田榮發兵斬殺田假立田儋之子田市為齊王。陳勝死後手下大將秦嘉立景駒為張楚王,被項梁攻殺,秦嘉、景駒雙雙戰死。項梁從范增計策,擁立楚懷王之後熊心為楚王。項梁同時命謀士張良立韓國後人橫陽君韓成為韓王,帥兵攻取韓國上黨等郡縣。不過,這個韓成沒用,他幾乎沒得到幾里土地,被朝廷的兵馬一路追殺,只能帶著人打游擊。但總算也是一個變民的領袖。
劉季已死,此刻比較強大的變民勢力仍然是六股燕王韓廣、韓王韓成、楚懷王熊心、齊王田市、趙王趙歇、魏王魏豹。其中韓王韓成、魏王魏豹全是楚人扶持所立。趙王趙歇在巨鹿之戰中損失過大,前些日子發兵偷襲函谷關,在平陰黃河渡口中了劉邦軍暗算,鎩羽而去。斷時間內不可能對朝廷造成威脅。
所以,此刻最有實力的就是楚懷王。而楚懷王不過是江東項羽的一個傀儡罷了。項羽斬殺卿子冠軍宋義,威震楚國。巨鹿一戰擊敗章邯,天下震恐。眼下挾勝利之威,帥四十萬眾,出巨鹿,過河內直搗函谷關。而呂雉不下楚地,很可能去了宛城,大半會過陽翟,至平陰、新安一線會和項羽的楚國主力大軍,合圍函谷關——陛下要早做準備了。」
王賁的話王竹聽明白了二點:第一,陳勝手下就沒有一個忠臣!這些楚王、齊王、趙王大部分都是被自己人幹掉的,應該是政治思想工作沒有做好。第二,就是說,武關這裡不用守了,所有的楚軍、趙軍、聯軍、正規軍、雜牌軍此刻已經一股腦、一窩蜂的沿著河北湧向函谷關了。陳勝真不是個東西,你奶奶的,你狗日的跑出來把天下攪合的亂七八糟、腥風血雨的,你死了,一了百了了。把亂攤子都留給朕了!朕多冤枉!當了沒幾天皇帝王竹已經進入狀態了,張口閉口就是『朕』『愛卿』『用膳』這些專用名詞了。
王竹一陣頭皮發麻,這麼快就要面對那位力拔山兮氣蓋世,一隻手可以舉起香爐,一天殺死四十萬人,一頓飯吃十顆人心,喝十斤人血,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騎烏騅馬,而且騎虞姬mm的變態殺人狂西楚霸王了?!老天我好怕怕!
一股熱血從王竹的心窩箭一般射入頭頂,王竹跳下床榻,握住王賁的手道:「老將軍,當此危急關頭,老將軍身為國家名將,千萬不可以拋棄朕呀!」王賁眼中噙著淚花:「老臣與狗賊項羽不但有國仇還有家恨,我兒王離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王竹道:「不僅是老將軍的兒子,我秦國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這全都是殘暴的楚軍造成的。朕決定任命老將軍為秦朝大將軍,統領大秦所有兵馬,抗擊荊蠻。」
王賁也不推辭了;「老臣必定竭盡所能。」
王竹接著問了一句,差點又把王賁震暈:「老將軍,大秦還有兵馬嗎?」王賁心說,真是了不起,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竟然連那裡駐紮著兵馬都不知道,老臣真是服了你了。
王賁苦笑道:「嶢關守將申屠戶手下還有不下四萬步兵,騎兵戰車兵加起來也有一萬。藍田關老將辛勝手下還有一萬人馬。加上蒙鐸從雲中調回來的兩萬邊防騎兵,我們可以調動的軍隊總數不超過九萬。武關附近還要重兵駐守,能夠開赴函谷關的,也就五六萬人。」
王竹掰著手指頭算,媽的,人家四五十萬,我這裡五六萬。項羽又如此恐怖!明明就是雞蛋碰石頭嗎?頭破血流也要碰一次,要不死的更慘。
王竹的目光重新落在王陵臉上,哥們正一臉茫然的聽天書呢!他不懂什麼韓王、齊王、陳勝、吳廣的,他就只知道攻下城池後,可以殺人放火搶糧食弄女人,沛公告訴他打誰,他就像獵狗一樣撲過去撕咬。別的一概不理。
王竹衝著王陵笑了笑道;「你想當郎中令是不是?」王陵眼眉挑起來了:「沒錯,俺就要做那個郎中令。」王竹指點著他道;「好說,好說。你去幫朕辦一件事情,辦成了封你為郎中令,外加千戶封邑。」
王陵懷疑自己做夢,天下還有這種好事?「你先說是什麼事情?」王竹整了整衣冠,不慌不忙的說:「昨天我們捉了幾個俘虜,叫什麼夏侯嬰、靳強、鄭中的。你去大牢裡把他們勸降了,你就是郎中令了!」
王陵傻乎乎道;「我——我還要六個美人。」王竹一揮手:「辦成了我給你六十個。」
王陵一轉身就撞到柱子上了;「在那,在那,大牢在那裡?快,快帶我去——」
沒用多長時間,王陵領著兩個人出來了,一個方面大耳、黑黝黝的臉上佈滿皺紋是個中年儒生。另一個細長個子,臉皮雪白,穿著金燦燦閃光的鎧甲。兩人身上都綁著一道道的麻繩。
王陵扯著嗓子喊道:「秦二世,秦二世——」王賁怒道;「混賬東西,你敢對陛下無禮——」王陵連忙改口:「陛下,我把夏侯嬰和靳強帶來了,宋忠那個腐儒他說你是殘暴的暴君,殺人不眨眼,是狗雜種,所以不肯來。還說什麼『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楚國人是不會向秦國皇帝卑躬屈膝的。因為秦國的人都是豺狼,都是畜生!你看我也沒辦法了,說好的六十個美人我只要四十個算了。這公平吧?」
王竹差點沒氣昏,心說這王陵八成是白癡!瞎嚷嚷什麼呀!王賁的臉都綠了,直勾勾的盯著王竹,希望他下命令把王陵拉下去重打一千軍棍。
王竹沒心情和他扯淡!不耐煩的問道:「誰是夏侯嬰,誰是靳強?」
那個中年儒生道:「啟稟陛下,在下是夏侯嬰。」這個夏侯嬰王竹知道。夏侯嬰就是滕公,就是劉邦逃離成皋的時候,多次跳下車幫劉邦撿孩子的那位。他和靳強都參加了鴻門宴,可見劉邦對他很是器重。
不用說那個頂盔貫甲的就是靳強了。這人是劉邦帳下的一員猛將,實力和紀信相當。這些人本來對劉邦都忠心耿耿的,想要勸降非常困難。可是眼前的形勢不一樣了,劉邦翹了,他們都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
反秦的農民軍隊伍,並不全是為了推翻暴秦統治的,他們有的是楚國的遺老遺少,懷著跟屈原一樣的悲憤心理,和暴秦勢不兩立,不同戴天。有的是迫於大勢所趨,表面上義氣,骨頭裡還是一些貪圖富貴的投機取巧的心思;有的只是生活所迫,想在軍隊裡混碗飯吃;有的甚至以農民軍做掩護,伺機而動,搜刮錢財,巧取豪奪。還有很大一部分,只是想趁著亂世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像灌嬰、彭越等人就是屬於最後一種。
夏侯嬰、靳強和大秦也沒有什麼切齒的仇恨。沒有非拚死命的必要。劉邦一死,王陵去勸降,他們立即就『想通了』。對於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這就和脫下馬甲穿上長袍一個意思,簡單得很。
至於鄭中——地道的楚國遺少,祖上幾代人在楚國出任高官。秦始皇滅楚之後,他親眼目睹了秦軍殺人放火的殘暴行徑,自幼便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只要一看到秦人就想掐死,就連秦國的美人他都不沾邊。是個反動透頂的傢伙。
鄭中這種胸懷是做不了大事地!!
像人家劉邦、項羽就不會這樣想嗎!這就是水平問題!人家劉邦、項羽就經常這樣想——媽的,秦國人當年攻打我們楚國,不知道騎了多少楚國娘們,今天輪到楚國爺們狂了,一定十倍奉還!!這才是英雄本色!這才叫鐵骨錚錚的漢子。你騎了我一個,我就騎你十個!你屠滅我一座城池,我就把你一個郡夷為平地,奶奶的,以後誰還敢跟我狂!所以最近秦國的娘們就比較倒霉了。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倒霉,一個縣,一個郡集體倒霉。
當大哥的,一般都是這種想法。這叫素質。
所以,無論是楚國也好,秦國也罷,趙國也算,老百姓倒了大霉了。項羽屠城是人盡皆知的,你當劉邦就是好鳥,他也照樣血洗天下。義軍、義軍,純屬扯淡!本來為了消滅暴秦,興起的義軍,整來整去比暴秦還暴!
王竹問夏侯嬰、靳強:「朕聽說你們兩個都是很有才幹的人,怎麼不好好的為朝廷效力,卻要造反。算了,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朕現在封你們為偏將,賞賜土地百頃,奴僕五百。跟朕回咸陽去享福吧。項羽、楚懷王之輩,不過是烏合之眾,根本成不了大事。劉季就是個最好的例證!」
夏侯嬰和靳強瞠目結舌。這位暴君怎麼和傳說中的不太一樣?!分明是裝孫子?難道另外安排了什麼毒計?這些老百姓近些年都是生活在關於秦二世充滿血腥的傳說中的,秦二世暴君昏君的形象早已經深入人心膾炙人口了。
王竹要是吹鬍子瞪眼疾言厲色暴跳如雷陰笑兩聲,把陰險小人的嘴臉完美的展示出來,興許夏侯嬰和靳強心裡好受得多。他這樣和顏悅色義正詞嚴的一番話的倒讓兩人覺得世界末日了。昏君一定是想出了什麼毒計設計咱們!沒準想騙我們喝下毒酒;也許,最殘酷的,找一群美人,扒光了我們的衣服,**我們——天啊!士可殺不可辱!
夏侯嬰清了清嗓子,很自信,很有禮貌的問::「請問,這位是?」
王賁虎軀一震,險些摔倒。媽的,白癡呀,穿著龍袍,跟王陵說了半天話,你不知道他是誰?楚國真是人才濟濟。
王竹是二十一世紀的,素質很高的人,他自我介紹:「朕是秦二世,以後請多多關照!」說著把手伸進衣服裡去掏名片了。
沒口袋!王竹仔細一想,不對,角色錯位。
王竹把臉一板,挺直了腰板呵斥:「放肆——朕乃是大秦二世皇帝,汝安敢無禮!」夏侯嬰咳嗽了一聲,沒認錯,真的是暴君。
夏侯嬰說:「陛下,你要是想要咱們兄弟的性命就明著來,別跟我玩陰的。你那一套都是咱們兄弟在沛縣大街上玩剩下的。就直說吧,打算怎麼折磨我們。」
靳強公牛般斜衝過來:「我們都投降了,你還不放過我們,昏君,老子跟你拼了。」王賁上去一腳就給踢翻了:「來人,給我抓起來,就地正法,反了。」
「慢著」王竹迷糊了,他不瞭解幾千年前的風土人情,心想,楚國人如此怪異,怎麼不知道好歹呢?不能吧,都是華夏禮儀之邦,這麼離譜。
王竹突然換了一副嘴臉,咬牙切齒道:「你們兩個要是不歸順,我立即把你們扔進油鍋,炸成肉丸。」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靳強和夏侯嬰一起跪下去了。這才是大秦名副其實的暴君!
賤骨頭!
兩人的舉動,讓王竹深刻的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楚國人不喜歡別人和顏悅色的說話,那樣會被理解為有敵意!
天知道,這個道理日後讓王竹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