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二十九響病房的蒼白
夜色顯得有些蒼白,原本應該璀璨的燈光,此刻竟然變得如此失色。世界花白一片,看不到任何色彩。唯一還亮著的,就只有急救室那暫鮮紅、卻讓人恐懼的十字燈……
宇文雨的裙擺早已被淚水沾濕。這條裙子,是她為了昨天的生日而特意穿的。很貴,是父親買的。可現在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盞燈還亮著……
水靈、白莉莉、柳寧月三人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來。她們的打扮十分邋遢,白莉莉和水靈只穿著睡衣,柳寧月甚至連頭髮都沒有打理好。她們三人全都站在手術室門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一旁座椅上的小雨,誰都不說話。
夜,繼續延續著……
宇文雨捂著臉,低著頭。走道內的日光燈對她來說太過光亮而耀眼,也太過蒼白、沒有人性……
淚水,滴在了地板上……匯成潭……
燈滅了!原本血紅的燈光剎那間變得黯然無光!躺在推床上的宇文鬆手臂上吊著點滴,被幾個護士推了出來。宇文雨一驚,原本毫無動靜的她猛地竄起,衝到父親的身邊大聲吶喊!可是,卻被兩名護士拉住。望著父親的身影在醫院的拐角消失的那一剎那,一種世界崩潰的感覺在少女的世界中響起。她的雙腿發軟,情不自禁的癱坐在大理石地面上,任憑淚水流過雙頰……
怎麼會這樣子?為什麼會這樣?一個小時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就……!
這時,宇文雨想到了那位緊隨病床後出現的醫生!她的雙腿再次恢復活力,衝到那位正在和水、白、柳三女交談的醫生身旁,大聲問道:「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到底怎麼樣了!」她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扭曲……
醫生默然的看了眼宇文雨,輕輕搖了搖頭:「你是……他女兒?可他的戶口簿上顯示仍是單身……算了,其中的原因我也不追究了。具體事情……還是問你母親吧,也許她們表達的……會比我更融洽一點。」
冷漠的回應,讓心也在瞬間冰冷。回過頭後,第一個對上的正是柳寧月的眼神。對此,柳寧月卻是別過頭。看不到面部表情的她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走了……柳寧月走了。她走的很快,但腳步似乎有些發抖。當走出醫院大門之時,她終於忍不住,用手摀住了嘴……
這代表什麼意思?
宇文雨很想知道。所以,她再次把目光轉向白莉莉——這個最是有話直說的女性!
可令她失望的是,白莉莉也在同一時刻摀住了嘴。而那雙眼睛裡,卻已是滾滾淚水湧出。她搖了搖頭,第一時間轉過身,拍了一下水靈,留下一句「對不起……我……我先冷靜一下」之後,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又走了……?一個一個的都走了?那麼……接下來呢?
「小雨……」
一隻溫柔的手覆蓋在宇文雨的肩膀上,年輕的女孩能夠感覺到,這隻手似乎在略微發抖。
「你放心……你的父親……馬尾他……他一定能健康起來的……一定……」
看著水靈的眼神,宇文雨的眼睛已經開始木然。她呆呆的站在那裡,毫無意義的點了點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點上這個頭?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呆呆的站著,去迎接那樣的一個結局?
水靈也走了……她在好好安慰了自己的養女之後,也走了。走之前,她甚至叫小雨多陪陪宇文松,不要惹他生氣。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內……和他多說說話,讓他安心……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宇文雨的內心在吶喊。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心開始哭泣。
全走了……你們全走了?爸爸呢?我的爸爸呢?
「把我的爸爸還給我——!」
在寂靜無人的走廊內,少女的吶喊在空氣中迴盪……
一天又一天,時間的流逝似乎已經從這裡消失。隨後的許多日子裡,宇文雨幾乎一步不離的守在宇文松的特別看護室前。但卻無法進去。每當隔著那扇玻璃門看見其中的宇文松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的樣子,她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小姑娘,讓一下。」
一名護士從旁走出,輕輕拍了下宇文雨的肩膀。可不料這一拍讓宇文雨著實嚇了一跳!她一蹦,也將護士手中的資料撞翻了一地。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糊里糊塗的?呆站在這裡動都不動!」
混亂一地的資料顯然讓那位護士大為動火。可宇文雨卻不覺得,她只覺得自己似乎得到了一個救星!這些天來她整天渾渾噩噩,每天都蹲在牆角,捧著個盒飯。睡覺也睡在看護室前的長椅上,靈魂似乎都被抽走了似的。好不容易有一個人將她的靈魂重新喚回來,自然要仔細的問個清楚!
「護士……護士小姐!我爸爸他……他究竟得的……是什麼病?」
這一刻,宇文雨多麼希望這位護士嘴裡念出一句「他沒病,只是太過疲勞而已」……
護士瞥了一眼宇文雨,隨後翻開手中的資料。很快的,她便從其中抽出一份病例,向宇文雨核對了姓名和病房號碼後,說出了——
「急性腦癌,已經是晚期了。你們身為家屬的應該看出一點跡象的,比如說他經常頭疼啦之類的。不過可惜……也許,最多還有一個月……」
「不要!」驚慌的尖叫從宇文雨的嘴中喊出,她的目光開始渙散,舉止也開始失態!她緊緊抱住那名護士的肩膀,大力的搖著,同時大聲喊:「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我爸爸……我爸爸他身體一向很好!怎麼可能得癌症!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大呼逐漸化為悲鳴,聲音也隨之越來越嘶啞。宇文雨顫抖著縮回雙手,抱著雙肩,慢慢的……蹲在地上……
人間的悲歡離合在醫院這種地方總是層出不窮,那位護士也看多了。可即使如此,面對這個即將失去父親的女孩,那名護士還是不禁動容。她緩緩抬起頭,看了眼病房內正在閉著眼睛,打著點滴的宇文松,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別哭了,為人子女總是要過這一關。只是……你這一關來的比別人稍快了一點而已……」
宇文雨仍舊在哭,她的淚水橫流,將那件早已不知濕過多少遍的裙子再次浸濕。護士搖了搖頭,為這個世界上又將多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而悲慼。
「好了,來吧。我是來將你的父親從特別病房轉移去普通病房的。我們一起去吧?好好看看你父親……」
「什麼?轉移到普通病房!那麼說,我爸爸的病有救了?有救了是不是?」也許是太過喜悅吧,還不等擦乾眼淚,宇文雨興奮的從地上爬起,用一雙早已哭紅的眼睛充滿希望的望著護士。
她的目光太過灼熱,灼熱的讓護士不忍對視……
「還是……先轉移吧。普通病房的空氣好一些,自由一些,你也好……更多的陪陪你父親……」
護士的話很柔和,充滿著關懷。可現在,這種關懷對她來說是一種多麼強烈的諷刺?腦中的巨雷在閃爍,轟隆轟隆的,將那僅存的一點世界也給碾碎,吹飛。空洞無色的景象貼滿了整個天空,四周的一切都開始失真,變成最簡單的黑白兩色……
這是真的嗎?
看著父親……那個一向健壯,幾乎從沒生過病,一開口就叫自己「臭丫頭,死丫頭」,臉上卻總是掛著溫柔笑容的父親此刻卻睡在病床上,身上蓋著一張白色的床單。這個場面對她來說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這是……真的嗎?
窗外,開始下起了淅瀝小雨。雨聲很單純,既沒有吵耳的雷鳴,也沒有狂風的呼嘯。可是,這些雨,卻越來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