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八十三章最後的審判
走出法庭,宇文松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去。宇文雨在一旁催促了兩聲後,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站在原地等著。不用多久,休息中的陽幕便已經興沖沖的走了過來。
「宇文老師!」
陽幕上前緊緊握住宇文松的手,那激動地神情,可能比精政讓他重新入學還要開心!
「宇文老師!我實在是沒想到,您竟會說那些話!這場訴訟多虧了您的提醒,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宇文松笑笑,說道:「沒事,能夠走到這一步,你自己也沒努力少。哈哈,別當我是在客氣,你這小子真要認真起來還的確不錯,竟然那麼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後生可畏啊。」
陽幕傻呵呵的笑了笑,在身後的夏玉走出來之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站在一旁。因為他的父母,也隨之走了出來。
陽父望著自己的兒子,鼻音依舊重的可以。哼完之後,他掃過一旁的夏玉,臉上的慍色絲毫沒有減退。但是,他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怒火沖天的張口要打了。
眼神在兒子與夏玉臉上來回轉了好幾次,陽父一句話都沒說,拉著妻子迅速走向休息室。陽母無比憐惜的望著兒子,眼光卻始終避過夏玉。這雖然是一種另類的鄙夷,可夏玉到很樂於這樣的鄙夷。能夠不接觸這二老的目光,對現在的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短暫的法庭休息時間就如同指尖的水珠般輕易滑落。在這段時間內,宋飛言與牟新卻是反常的沒有出現在休息室之內。原本不管多麼逆境,也總是會想方設法來休息室嘲諷一下對手的他,這一次卻好像失蹤了一般……
再次開庭,三位法官在審判席上坐好,手中拿著最後的評議書。在那上面,就有此次的判決。
主審法官環視了一圈法庭內,將那份評議書放在台上。與以往不同,他並沒有立刻宣佈判決,而是揚起手,向兩邊人緩緩招了招。
「在宣佈判決之前,我作為這次案件的主審法官,的確見識了許多東西。這場由強制審判權發起的強制訴訟雖然不在民、刑、行政訴訟之列,可探討的問題卻遠遠超過了其他案件的定義。偽證、誆騙、欺詐、引導性問話,甚至言辭侮辱都在這本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不過,我們也好好的進行了一下反思,法律究竟是什麼?由人民制定出來的法典,它真正服務的對象究竟是什麼?」
主審法官清了清喉嚨,望向旁聽席上的宇文松,朗聲說道:「宇文先生,你的大名在幾年前我也曾有耳聞。從您在當律師期間的戰績來看,勝率……無。敗訴率卻是百分之一百。可你的話,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提醒著你的學生,扭轉劣勢。老實說,你在旁聽席上的這種發言,我應該請你出去的。」
宇文松笑笑,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主審法官也點了點頭,望向兩邊:「各位,你們也看到了。判決現在就在我的手上。相信不會再有更改。在我讀出來之前,你們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作為此次強制審判的發起人,陽幕先生,你先說說看。」
突然被提名要發表感想,讓並沒有多少準備的陽幕顯得有些尷尬。他就像個上課時被老師點名卻回答不出的學生一般,扭扭捏捏的從位子上站起。這副樣子,哪裡有剛才那種大喝中逼退宋飛言的半點氣概?
「我……我……我……」陽幕呆呆的站在原地,顯得手忙腳亂。焦急之中,他本能的轉過頭望向宇文松,卻得到宇文松一個善意的笑容……
「傻小子,看我幹嘛?你身邊的那個人才是你思路的來源不是嗎?」
宇文松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他只是一個眼神。陽幕驚訝了一下,赫然明白!立刻回頭望著身旁的夏玉……
「你看我幹什麼?」夏玉見陽幕望著自己,連忙別過頭。她停了好久,才幽幽的歎了一聲:「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幫我……還有……給我的……」
聲音,越說越輕。那最後的兩字「溫柔」,已經融化在這軟軟細語中,無聲的……蕩進陽幕的胸口……
「我……法官大人,我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相信我的實際行動,已經證明了我想說的一切。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在旁人眼裡到底是對還是錯,可在我看來,這些就是對的,是我最想做的事。我不會後悔,不會後悔踏出今天的這一步。因為,這條路的結局並不是別人替我選的,是我自己選的。」
「是我……最滿意,最心安理得的選擇。」
陽幕注視著夏玉的背影……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美,那麼的純潔無暇……纖細的腰肢所畫出的動人曲線,給了她一種脫去俗塵的嫵媚,彷彿變得聖潔,不可褻瀆……
宇文松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已經出師。而看一旁的陽老夫婦,面色雖然依然不悅,但他們既然沒說什麼,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兒子前進了。就像每個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突然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選擇他們自己的道路一樣,儘管會感到很傷心,可久遠之後的未來,也許會變的無比安心……
你說對不對?小丫頭?
宇文雨沒有注意到父親的笑容,依舊關心的望著法庭。這丫頭現在最關心的是那份判決,而勝過父親的眼神吧?
「嗯……很好的結束語。只為了正確的事而去做,不是為了名和利。那麼,宋飛言律師……」
「你這個法官到底還有完沒完!快點公佈判決!然後宣佈我勝訴!你這麼拖延時間以為可以解決事情嗎?做夢!」宋飛言猛地拍案而起!他的面容已經扭曲,將要失敗和不承認失敗的兩種心情在他的體內矛盾,不斷的衝突、升級!他怒吼著,喘息著,大口大口的粗氣從鼻腔中噴出,彷彿一頭瘋牛。
主審法官沉默了一下,雙目冷漠的看著宋飛言。隨後,他舉起手中的判決,敲響木椎——
「全體起立!現在,宣佈判決。」
「就牟新強姦夏玉一案,判決如下。一,因證據不足,事實不清,現駁回原告方的賠償請求……」
此言一出,包括陽幕在內所有人都驚呼了一聲!在驚呼過後,宋飛言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嘴角的瘋狂瞬時收斂,那開朗的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臉上!他帶著挑釁的目光望向後面額宇文松,可是,在看到宇文松的那一刻,他的背脊……卻感到冰冷刺骨……
宇文松微笑著,嘴角帶著自信滿滿的微笑!看來,他似乎並不介意判決書上的最後決斷?
「二,訴訟費用由原告方支付。判決結束。」
先不管宇文松到底在想什麼,夏玉的世界卻是在一瞬間崩潰。她的身子緩緩軟倒,陽幕眼尖,急忙扶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調整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敗訴!」陽幕不甘心的喊出聲!可他的怒吼卻在宋飛言的冷笑中被掩埋。
「呵呵,為什麼會敗訴?小學弟,這還用說嗎?因為你並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啊?而更重要的是,你挑中了我來作為你的對手。在你那個白癡師父的教導下,似乎也只能教導出你這種白癡徒弟啊。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宋先生,您真是一位偉大的律師。我為司法界有你這樣優秀的人才而感到欣慰。正是因為有你這樣精通法律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才不會有那麼多的冤案發生啊。」
陽幕咬著牙,雙眼流露著憤慨。他還能說什麼呢?到目前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宣告失敗!那份判決,就是最好的說明……
「本法庭到此結束,書記員,可以不用再記錄了。」一聲令下,書記員立刻停止雙手在鍵盤上的操作。可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今次的主審法官為什麼不宣佈退庭?
只見那位法官面目嚴肅的望著宋飛言和牟新,在他們神情最高昂的時候忽然開口:「牟所長,雖然在法律上並沒有證據表明您有強姦的事實。但在道德問題上,一位派出所所長與一位年僅16歲的未成年少女多次發生性關係,不管理由為何,都已經嚴重損害了公安民警的群眾形象。我會將這件事上報給市公安廳,請他們酌情對你進行處理。不是我危言聳聽,法律雖不足以懲罰您,但公眾的憤怒與怨言可並不那麼輕鬆應付。我想,牟所長您必須做好打辭職報告的準備。」
瞬間從天堂跌落低谷,牟新那長在嘴角的笑容甚至還來不及化去!他一把抓起身旁的宋飛言,大聲喝道:「喂!姓宋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擔保我什麼事都不會出的嗎?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宋飛言一時也被主審法官的話弄得手忙腳亂!他急忙回過頭,大聲詢問:「法官大人!這……這似乎不太對……」
「宋律師,我也有話要對你說。」主審法官的聲音這下變得更是冷漠,「在法庭上,我們唯一需要求證的只有事實的真相,律師這份工作也應是用一切方法將真相呈現在這個地方。而並不是聽著兩方人馬各逞理由,想盡辦法掩蓋真相。說句不動聽的話,宋律師,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有違律師的基本準則。我會像律師協會投訴,要求給你一個警告。希望你下次不會再做出這種明知真相,卻刻意隱瞞的事情。除非……你不想再在律師界呆下去了。」
宋飛言的面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他很清楚,自己完了!就算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證據的警告,但是一個明知是個偽君子,卻依然辯護的律師,以後還會有誰來找他辯護?那不就等於承認自己也是個偽君子嗎!
「可……可是我……!這沒有證據……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證據啊?怪了……為什麼沒有證據,而且我已經贏了的官司會變得那麼糟?為什麼!……對了!他呢?法官大人!坐在那裡的陽幕又怎麼樣!他出示了偽證!根據偽證罪的條款,他應該被判刑!被送進監獄!哈哈哈,沒錯!就是該送進監獄!陽幕,你毀了我,那我就要毀了你!你做偽證的證據可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別想跑!跑不了的!哈哈哈——!」
瘋狂至極的笑聲在法庭內迴盪,陽幕的雙眼變得通紅,已經發狂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在那裡舔著自己的傷口,拚命掙扎。
夏玉望著陽幕,眼中飽含淚水……她知道,自己害了他……害得他已經走進最糟糕的局面……這是她最不想得到的結局啊!如果要用自己心愛人的幸福來換取自己痛恨人的痛苦,那自己寧可不要!
這個結局是早已注定的……可是,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這個結局……就讓牟新去逍遙法外吧,就讓宋飛言繼續侮辱自己吧,這一切都沒有關係!只要他好……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關係……
靠在陽幕的胸前,滾燙而激動的淚水沾濕了男孩的衣襟。男孩的臉上也是一臉的絕望,他輕輕摟住女孩的肩膀,這雙嬌弱的肩膀現在在顫抖著,哭泣著……
「喂,小子。要**請聽人家法官說完之後再**好嗎?這裡可是法庭,不是公園,更不是旅店,嚴肅點,嚴肅點。」
陽幕與夏玉一愣,全部抬頭,正好看見宇文松正笑呵呵的坐在座位上,似乎一點也不為他們兩人傷心?再轉頭看,只見主審法官一臉鐵青的看著自己,而對面的宋飛言則是嘴張的老大,好像可以直接吞下個鴕鳥蛋。
「法官……大人?你剛才……說什麼!」
主審法官顯然很不樂意陽、夏兩人在自己為他們說話的時候還摟摟抱抱,對自己置若罔聞。他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回答了宋飛言的問題:「我是說,法庭上最重要的就是事實!原告方出示的偽證,從某種角度來看可以算是一種得到供詞的『手段』,而不是直接控罪的『目的』!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現在,退庭!……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也不懂得尊敬老年人……」
法庭在一片震驚中結束,雖然就結果來看陽幕依舊輸掉了訴訟。但是其效用卻非常有效。兩個月後,牟新的派出所長一職被暫時停職。
由於失去他的壓制,兩年前原本被壓迫而不敢出來證明夏玉的確報過案的人一個接一個站了出來說明真相。而他替他的弟弟牟倫偽造的精神鑒定也被人揭發,牟倫立刻被送進監獄,而且加重處罰。
而牟新本人也因為玩忽職守罪和瀆職罪以及偽造虛假證明文件罪被送上刑事法庭。儘管,兩年前強姦案的證據到底還是沒有找到,但他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毫無疑問的在世人面前扮演了「強姦犯」的角色。法律所無法懲罰的惡果,將由道德逼他吞下。而且,還是苦到極點,又漫長至極的苦果……
走出法庭之後,陽幕只是緊緊拉住夏玉的手,站在宇文松與宇文雨面前。他們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在凝望良久之後,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
陽老夫婦兩人似乎仍然沒有給夏玉什麼好臉色看,這對老夫妻對望一眼,哼了一聲轉頭就走。陽幕與夏玉見了,急急忙忙的就要和宇文松道別。
「等一下,先別走。」宇文松出聲說道。
「額……宇文老師?還有什麼事嗎?我……我想盡快去向我爸媽解釋一下……」陽幕看起來真的顯得很著急,有生以來頭一次違背父母就是為了那麼大的事,等事情結束之後他才想起這到底有多麼可怕,急忙想過去和倆老賠罪。
宇文松呵呵一笑,對著自己的女兒伸出手。宇文雨偷笑著瞧著陽幕與夏玉,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在父親手裡。
宇文松接過,從懷中拿出一隻圓珠筆,大筆一揮,在這張紙上寫了些什麼。隨後交給陽幕。
「這是什麼?……實……習……鑒……定……表……?成績是……及格!宇文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文松收起筆,拍著這個男孩的肩膀,笑著道:「還有怎麼回事?就是這樣,其他事你就別管。你不是還要去追你爸媽嗎?那就快點去吧。」
一瞬間,陽幕似乎知道了什麼。禁不住熱淚盈眶的他再次向宇文松深深的鞠了一躬!頭抬起,還來不及擦去那流出的稀鼻涕,這個男孩一把拉住夏玉的手向正在車站等候的父母衝去……
時間,漸漸西斜。傍晚的雲霞在天空中閃耀,美不勝收。望著那漸漸離去的公交車,宇文雨笑嘻嘻的摸了摸角兒的背部,說道:「爸,你猜……接下來的事情會怎麼樣?」
「呵呵,這可難說。對於他們兩個來講,今後的道路還遠比我們想像中的曲折。不過從此以後,那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了,我將不再管,也不會去管。每個孩子遲早都是要脫離父母的懷抱,獨自走向自己的人生的,不是嗎?」
是的,對於陽幕與夏玉來說,他們眼前的路還遠遠沒有走完。這份艱難與困苦,除了她們自己,任何人也難以想像……
可是,在兩年後的一天裡,突然有一份嚴謹而正式的結婚請柬寄到了宇文父女的家。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份結婚證書。上面的姓名赫然是……
「對了,爸爸。」
漫步在夕陽下的宇文雨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向前邁了一步,攔在宇文松面前。
「怎麼了?我的乖女兒?今天在法庭上幾乎沒說過什麼話,讓你很憋悶嗎?」宇文松笑了一聲。在夕陽下,自己的女兒真的是越長越美。看在眼裡,他這個父親的心裡也是充滿歡喜。
宇文雨背著雙手,在父親的身邊繞了一圈,笑著道:「爸,今天看見陽幕和夏姐姐這麼手拉手,一起走到最後的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一件事!爸,再過半年,就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了吧?」
「哈哈哈!我的好丫頭,還有半年而已,就開始想你的生日了?放心吧,女兒十八歲的生日,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會忘記?說吧,你想要什麼禮物?反正還有半年,爸爸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
宇文雨神秘的一笑,道:「真的?爸爸真的會送給我?」
「當然當然!說吧,你要什麼?」
「嗯……我要媽媽!」
原本笑容滿面的宇文松猛地一愣,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難堪起來:「額……丫頭,你要媽媽?……難道你要我去北冰洋,將你母親的冰棺砸破不成?」
「不對不對!爸,您每年都肯抽出時間帶我去祭拜母親,這就已經很夠了。可我要的,是能夠成為爸爸妻子的媽媽喲!」
突然間,宇文松像是明白了什麼。
「丫頭……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晚霞輝映,紅彤彤的日光散發出最為柔和的色彩。那如同火燒一般的天空染紅了整個世界!就在那片最為廣闊的舞台之下,少女張開雙臂,露出一個笑容……
天使的笑容……
「我要爸爸結婚!在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希望爸爸能夠結婚,替我找到一個好媽媽!我希望爸爸在和我生日的同一天日子裡,得到幸~~~福!」
美,在這一刻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