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六十九章地獄的入口……
又是一日清晨,令人煩躁的梅雨季節剛剛結束,似乎也意味著一個夏天的開始。碧綠的葉子上浮著一串串尚留人間不肯離去的雨珠,反射著天空那還未顯多麼炙熱的陽光。
地面上積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水潭,而宇文松則緩步走在這條路上。他的腳步很輕鬆,也走的很慢。水塘由於他的腳步而發出顫抖,一圈圈的波紋在他的腳步四周擴散,靜靜消失在水塘的邊緣……
宇文松已經走了超過三十分鐘。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嘴裡哼著小調,一邊欣賞清晨的風景,一邊向著目的地走去。即使是出席那宛如決定命運一般莊嚴的審判庭,他依舊穿著那件已經洗的有些發黃的襯衣,留著那頭招牌式的糟糕馬尾。不僅輕鬆,他看起來顯然有些輕鬆過頭了!
在宇文松的身後,角兒緩緩跟隨。在它背上則坐著這位父親的寶貝女兒。穿著一身休閒牛仔連衣褲的她側坐在角兒背上,雙腿不停的晃動,一隻手不住撫摸著獨角獸的額頭,還時不時的會從一旁的小框中拿出一根胡蘿蔔,逗著它。
乍一看起來,這對父女想像的地方實在不多。一個沉穩厚重,一個靈動活潑。可是,那一頭幾乎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馬尾辮,和兩人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同一種坦然神色,讓人不管怎麼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對感情極其默契的父女。
陽幕走在宇文雨身後,在他旁邊的則是夏玉。這個年輕人的臉上顯得略有不安,看著宇文松的目光似乎多了一層擔憂之色。他又跟了幾分鐘,似乎終於忍耐不住,衝上前去。
「宇文老師!我到底該怎麼辦?這段時間以來你叫我不要去找證據,只要乖乖的等著。可現在都快走到法庭了,我手上還一樣武器都沒有啊!這叫我怎麼打這場官司!」
宇文松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走著。
「咳,年輕人那麼急躁幹嘛?你難道不覺得這種雨後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嗎?你要學會休息,學會調整自己的步驟。學會在面對任何緊張的局面之前,都能讓自己安安靜靜的放鬆散步。」
「這哪裡是散步!」陽幕顯然緊張的已經暈頭了,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宇文老師!我們為什麼不搭電車,反而走著去法庭?照這個速度下去,要到法庭最起碼還要四五十分鐘時間!」
宇文松看了看表,笑道:「哈,那時間不是剛好嗎?正好可以在開庭前的十或二十分鐘到達……」
「一點都不好!」陽幕抱住頭,臉龐開始略微抽搐,「今天……今天可依然要對上宋前輩啊!我……我竟然連一點準備都沒有做過,就要上庭?這種幾乎毫無翻案機會的案件,我竟然毫無準備?毫無準備!」
從他身旁走過的宇文雨略微瞥了他一眼,再次拿出一根胡蘿蔔,逗著角兒撒腿奔出。
宇文松回過頭,看著這個蹲在原地,渾身顫抖的小子,略微一笑,將他拉起來說道:「小子,難道你就那麼討厭陪女孩子散步嗎?在擔心怎麼面對對手之前,你似乎還有更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說著,宇文松揪住陽幕的腦袋,轉向後方。在那裡,夏玉一個人低著頭,孤孤單單的在眾人身後走著……
陽幕呆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宇文松已經放開卡住他脖子的手,走上前和女兒不斷說笑。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直等到夏玉和他並排時,才愣著腦袋,邁開步子。
「那個……對不起……」
陽幕說完,別過臉看著馬路。
夏玉瞄了他一眼,和以前的冷漠比起來,現在她的眼神顯然已經柔和許多。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
一句不溫不火的回答讓陽幕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這個……那個……我對不起你。因為……上次……我放開了你的手……」
夏玉默默掃了他一眼,隨後快步走開。陽幕心中一急,連忙追了上去,繼續分辯道:「我……請你相信我!我那時的精神狀態的確不太好,可是這一次,這一次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不管這條路多麼難走,我也一定要幫你走下去!我會幫你討回一個公道,讓那些害你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看到夏玉依舊再往前走,陽幕更急!他冷不丁的抓起夏玉的手,似乎是為了肯定似的用更堅強的聲音喊道——
「而且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手——!」
夏玉瞥了他一眼,用力往回抽了幾下。可陽幕的執著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大,連續抽了幾次都沒有將手抽回。夏玉又試了幾次,見實在無法抽回之後也只能作罷,讓他握著。
「你是個……白癡?」
陽幕可不管夏玉怎麼看待自己,他死死握住對方的手,似乎真的準備兌現自己的誓言。他見夏玉不再反抗,傻呵呵的一笑,心中的緊張感不由得消失許多。
「散步」終於迎來了尾聲,莊嚴的法庭大門矗立在宇文松一行人之前,無時無刻都保持著自己的肅穆。走進法庭的休息室後,宇文松看了看表,微微笑了一聲。
「還真是準時啊,百搭兄。」
百搭從休息室的一角走出,和宇文松好像患難兄弟似的握了握手,隨後就是一個擁抱。
「東西帶來了嗎?」
「哈哈!這當然!松哥拜託的東西我怎麼敢忘?你看,就是這些,都按照你的吩咐弄好了,簡直是天衣無縫!」說著,百搭從身後拿出一大包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放到宇文鬆手中。透過白色的塑料袋,裡面似乎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像是各種文件資料的大彙集。
宇文松再次謝了一聲,打卡塑料袋粗略掃視著。此時,百搭瞥了一眼另一邊看起來愣頭愣腦的陽幕,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擔憂之色。他附耳在宇文松耳旁,輕聲說道:「松哥,你這樣做……」
「別說了。」宇文松及時打斷百搭的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實說我還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靠你們黑道幫忙,這些東西還真無法弄到手。這次的事件結束之後,我請你好好的喝一杯。」
百搭笑著謝過了。已經沒什麼事的他緩步走出法院,可臉上那種擔憂之色還是無法消除。他細細想了一下,猛然間打了個響指!
「他媽的!有松哥在,我在這裡瞎擔心什麼呀!算了,算是便宜了那個小子。」
在百搭離開之後,宇文松饒有興趣的拿出其中一份文件細細閱讀。越是讀,他臉上的笑容就越是歡暢!看著這種不知所以的笑容,陽幕可真的是有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可當他剛想上去詢問之時,一個驕傲到極點,自信到極點的聲音猛然從他身後響起!聽起來,就猶如鬼魅般讓人忍不住冒冷汗!
「我可憐的學弟,沒想到你還真是死纏不休啊?變成喪家犬之後,你又變成瘋狗了嗎?怎麼會那麼粘人!」
一聽到這個聲音,宇文松很巧妙的將手中的文件塞進塑料袋,動作看起來非常自然。他的目光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嘴角微微一笑……
今天的宋飛言看起來再也沒有上次時動作那麼瀟灑,他的表情看起似乎十分厭煩,好像被什麼垃圾黏在衣服上甩都甩不掉的感覺。他狠狠的瞪了一樣陽幕,隨後望著宇文松,大聲道:「怎麼?只不過在這種人身邊呆了一個多月,你就學會怎麼當一個無賴了?雖說強制審判權並沒有次數的限制,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連續為了一件案子發動兩次,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陽幕一愣,猛然間想起自己似乎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連續兩次,如果兩次都敗訴的話,那無異於給精政的臉上摸黑!到時候,就算自己不申請退學,學校方面恐怕也會勸退自己!
臉上的驚訝在一瞬間閃過,只不過短短的一秒鐘後,陽幕的心情再次恢復冷靜。他已不再是當日的那個處處為了地位著想的陽幕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必須義無反顧的走下去!為了……成為一名最合格的律師!
望著眼前這位自己一向最崇敬的宋飛言,陽幕壯著膽子向前走了一步。他拉住夏玉的手再一次緊握,目光流露出堅定!
「宋前輩……我……我想,只要能夠為這位夏小姐討回一個公道的話,學校想必也會讚揚我這種做法!」
「哼,討回公道?也就是說,你想打贏我?」
迫於宋飛言的威嚇,陽幕的脖子不由得一縮。可是,兩個字,到底還是從那張既緊張,又害怕的嘴裡說了出來——
「是……的……」
宋飛言好像聽到了什麼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他愣了一下,隨後發出瘋狂般的嘲笑!他捂著肚子,似乎被這個笑話給弄得無法回氣!
「好吧好吧!看在這個笑話那麼好笑的份上,我就再陪你玩上這麼一回!不過,我也已經玩膩了!在你收到這場訴訟的敗訴書後,就乖乖的寫退學申請書吧!可愛又可憐的小學弟!哈哈哈哈哈……」
隨著狂妄的笑聲響起,宋飛言已經和隨後到達的牟新兩人一起走出法庭,前往審判庭。牟新在離開之前回望了一樣夏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陽幕那高昂的心情瞬時間變得有些沮喪。雖說他已經決定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可一旦當著面被自己尊敬過的人說可憐,這滋味還是不怎麼好受。宇文松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了兩下。
「小子,你能夠說出反抗的話,已經足夠證明你是有決心的。」
「對啊對啊!爸爸說的對。所謂的人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內心的恐懼!而你已經克服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準備嗎?」
「死丫頭,竟然學你老爸說話?」
「哼~~~學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嘛!爸爸小氣~~~」
在宇文父女互相嬉鬧之時,陽幕拍了下臉,把內心的不安努力克服:「宇文老師,現在就快開庭了。你也應該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了吧?要知道,現在我手上還沒有任何的證據啊……」
說完,他偷眼瞧著宇文松所拎著的塑料袋。他相信,那裡面一定有許多他連想都想不到的「好東西」!
正在和女兒說笑的宇文松面色忽然變得嚴肅。說實話,這種突如其來的嚴肅讓陽幕顯得有些不太適應。
宇文松把塑料袋遞給陽幕,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打開。隨後,站在一旁,用一種揣摩的目光靜靜凝視著陽幕……
法庭上最重視什麼?
證據。
塑料袋中有什麼?
證據。
而且……還是山一般多的證據!
陽幕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斷的從中拿出一份又一份文件,仔細閱讀著上面的文字和照片!他無法想像,擺放在自己面前的赫然像是個證據的寶庫!隨便拿出一件來,就可以決定這場案子的左右!
「宇文……宇文老師!您……您……您是從哪裡找到那麼多證據的!這張衣褲的照片……這份證詞,還有這些兩年前的鑒定報告!每一份都可以說是鐵證如山!有了這些證據,別說是打贏這場官司了,就連立刻將那個牟新送進監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宇文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小子,有些時候,黑道比白道辦事情更為得力。」
陽幕歡天喜地的笑著。這個已經大三的青年如今就像是一個孩子!可不知為什麼,宇文松的表情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他只是淡淡的笑著。而且這一次,他眼中的那抹嚴肅卻並沒有因為笑容而減淡……
「小子,在你準備接下來的訴訟之前,我有件事要再次向你確認一遍。你,真的已經決定付出一切了嗎?」
陽幕拿著其中的一本筆記,飛也似的翻閱著。對於宇文松的問話,他只是隨口答應了一聲,還附上一句:「我真的決定了!……哇!宇文老師,這種證據為什麼以前都沒被找到過?……嗯,對了,看上面的『極密』字樣,一定是那個牟新用自己的權力將這些東西壓下來的吧?嘿嘿,估計他沒想到,宇文老師會有黑道上的朋友來把這些東西再弄出來!」
看著再次變得有些輕飄飄的陽幕,宇文松還真有些放心不下。他再次問了一遍:「小子,你可要想清楚。因為接下來你所將面臨的事情,可是遠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而且,還可能讓你墮入萬劫不復之地。」
聽著宇文松如此認真的口吻,陽幕心中一慌。他將視線從資料上抬起,十分認真的看著宇文松,心中尋思:「宇文老師怎麼突然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我將面臨遠超想像的困難?而且……還可能萬劫不復?」
「是了,我知道了。要對付宋前輩,的確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即使明明有這麼多的證據,仍然不能掉以輕心!原來宇文老師是在提醒我啊!至於萬劫不復嘛……咳……沒錯。打了這樣的官司,以後是再也沒可能進入宋前輩的事務所學習了……不過,這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也不算什麼了!」
陽幕想通之後,再一次的點了點頭。這次,他的表情是認真的,認真的讓人以為他真的想清了所有事。見此,宇文松略微點了點頭,轉身,向那審判之地走去。
再一次的法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