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美麗的「虛偽」
會面室內,宇文雨雙目茫然的等待著父親的到來……不,應該說……那個人已經不是自己的父親了吧?那個養育了自己十五年……自己喊了十五年「爸爸」的人……並不是自己的「爸爸」……對不對?
腳步聲……由遠至近。隨著一聲厚重又嘶啞的開門聲,一個自己無比熟悉,卻又萬分陌生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帶著手銬……散發的光芒冰冷……彷彿能夠凍結人體內的血液!帶走一個人……所有的溫暖……
「爸……爸……?」
原本面容苦澀的宇文松,在聽到女兒的這一聲呼喚之後立刻精神抖擻,他坐在隔離玻璃前,聳了聳肩,笑道:「丫頭,我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啊!這種人生機遇還真不多,要不……我的乖女兒也進來參觀參觀?」
老套的笑話已經無法打動女兒的心扉,她神情悲切的望著父親,忽然!淚水,滾了下來……
「爸爸……你的牢……要坐多久?」
「呵呵,放心!只要有你這個小丫頭的支持,爸爸就絕對崩潰不了!而且,告訴你一個秘密,爸爸已經想到該怎麼反敗為勝了唷!到時候,爸爸就帶你去吃火鍋!好好慶祝……」
「爸!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吶喊,打斷了父親的話語……女兒低著頭,在那柔軟的髮絲掩蓋之下,無法看到她的眼睛。只看到……
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不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非要等到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之時,才告訴我這麼殘酷的真相!」
宇文松低下頭,望著手上的手銬……
「丫頭,我……我並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沒有準備好……原本我打算你十八歲生日時再告訴你的……」
「爸爸……」宇文雨伸出手,貼在玻璃上,抽泣著,「您不告訴我……我不怪爸爸……可是,為什麼在雪音阿姨……她來向爸爸要我的時候……爸,你不和我說?而且……為什麼還拒絕了她?」
「小雨!你不知道,那是因為雪音……你媽媽的人品並沒有她外表看起來那麼好!」
「那如果媽媽的人品非常好呢?」宇文雨的神情越來越痛苦,滾落的淚珠,已經沾濕了她的裙擺,「如果媽媽真的如此貧窮,如果媽媽真的那麼傷心……如果媽媽真的找了我十五年的話,那爸爸會不會立刻告訴我真相?然後隨我選擇去留?」
宇文松一時愕然!他呆呆的注視著玻璃對面的少女,思考也在剎那間短路!他開始問著自己,如果雪音並非如此墮落的話,那自己到底會不會那麼堅決的拒絕她的請求?自己當日拒絕她要回女兒這個決定之時,到底是為了女兒著想多一點,還是為了自己著想多一點!
「您……好自私……!」
暮然間!當日雪音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宇文松腦海內炸開!這句話說明了什麼?雪音她……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自私?
我自私?我到底為什麼「自私」?我在眷念什麼?當日發現雪音是個騙子之後,我到底是傷心多一些,還是快樂多一些?我為她介紹工作,到底有幾分是真心想要幫她?我為什麼要那麼拚命的去找她是騙子的證據?我為什麼要去跟蹤她?我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證明她不是一個騙子……還是為了證明……她就是一個騙子?
這位父親痛苦的低下頭,越是窺探自己當時的心情,他就覺得越是可怕!他漸漸發現,自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偉大,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找一個能夠說服自己拒絕雪音的理由!即使她真如外表所看起來一般的柔弱、天真、可憐,自己也一定會去找別的理由來拒絕她!打從一開始,自己就鐵了心的要拆散這對母女的……是不是!
「爸爸……你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就替我決定了我未來的道路……為什麼……?」
窗外,低沉的雷聲開始轟轟作響,每一次,彷彿都在敲打著這對父女的靈魂……
宇文雨,她多麼希望爸爸當日能夠告訴自己?只要告訴自己,說自己的母親找到了,那即使今天爸爸被逮捕了,自己也絕對會站在父親這邊,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可是……父親他…沒有說……他為什麼要隱瞞?為什麼即使要包庇一切,也不肯讓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他親生的?
爸爸……你可知道,我在聽到這個事實時,內心到底有多痛?……我的世界崩潰了,我所認識的一切都被您親手撕成了碎片!我認識的一切人……一切事……!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在一個大家庭中,有著許多的親戚和朋友!霜雪姑姑,櫻雪姑母,海伯伯,爺爺,還有奶奶……我曾經以為自己有那麼多的親人!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您硬塞給我的?就連「爸爸」這個稱呼……也是一個美麗的騙局……?
「丫頭……」乾涸、枯燥。就是這兩個字最好的形容。那位已經面容憔悴的父親緩緩抬起頭,似乎在這一瞬間,他蒼老了許多……
風聲呼嘯著捲了進來,硬生生塞進這位父親的口中,將他的所有話語全都塞了回去。不過……他原本打算說什麼?還是說,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
空氣再次變得寂靜……就連窗外的風聲與雷鳴,也在這剎那間歸於虛無!宇文松再次低下頭,兩道新的淚痕,覆蓋住陳舊、卻還未乾涸的淚痕……而那滴落在手銬上的「水花」,則炸開,飛散……
宇文雨望著對面的父親,緩緩的,卻又無比痛苦的,說出了三個字——
「……為什麼……」
「轟!」
瓢潑的大雨捲著瘋狂的暴風衝進室內,毫不留情的宣洩在這對正在忍受煎熬的父女身上!天雷也在這同一時刻震怒,一道道青藍色的閃電切開那黝黑的天空,畫出一隻隻無比猙獰的眼睛!那轟隆的雷聲在咆哮,在肆虐!彷彿要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災難,全都宣洩到這對父女身上一般!
窗子,在刑警的幫助下關上了。宇文雨與宇文松的半邊身子,卻已被那傾盆的雨水所打濕。但是,她們沒有動。任憑髮絲上的水珠緩緩滴落……滾進自己的脖子,沾濕自己的衣服,同時……帶來一片冰冷……
看望的時間……到了。在一旁刑警的催促下,宇文雨不得不站起身。她凝視著對面的父親,眼中忽然閃出一絲絕望!她的嘴唇開始顫抖,聲音也因為恐懼與哭泣而變得嘶啞!就在宇文松剛要站起身來的那一剎那,一個讓他永遠也沒有想過的話,從女兒的嘴裡……親口……說了出來!
「爸爸……其實……你不是我的爸爸……對不對?」
「叔……叔……」
窗外的雷聲並沒有進來,但是,宇文松的內心呢?
不知道。只知道,在宇文雨離開之後,他依舊坐在位子上。雙目圓睜看著自己的手銬,嘴張的大大的。整個人,就如同瘋癱一般,呆坐不動……
夜色已經深沉,如果有誰看一下手錶的話,應該知道此時已經晚上八點。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在那猶如天漏一般的暴雨之下,又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出門?人們全都躲在自己那溫暖的「家」中,享受著「家庭」的溫暖,體味著人世間最簡單,最平凡,也是最易得的幸福……
在那瓢潑的大雨之中,一名少女,默默的走著……她的衣服早已濕透,冰涼刺骨的感覺狠狠扎進她的肌膚。那些帶走她體溫的雨水甚至還未來得及滾落,就已被另一層雨水所覆蓋……
「灰灰……」
角兒默默的跟在宇文雨身後,望著女主人如此折磨自己,這匹獨角獸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一陣狂風襲來!脆弱的少女沒有穩住身形,「啪」的一聲坐倒!飛濺的泥水,爭先恐後的撲上她的衣裙,塗上她的臉頰,使盡全力,玷污著這位原本應該最幸福的少女……
見小雨跌倒,角兒急忙衝上前擋在她身旁,替她遮去大部分的狂風與雨水。年輕的獨角獸高聲嘶喊了幾聲,替她舔去臉上的泥濘。隨後,它咬了咬她的衣裙,似乎是在勸說女主人上自己的背脊……
「你走開,不用管我……」
被暴雨瘋狂侵襲的少女,冷冷的推開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站了起來,無視角兒的長嘶,繼續走著……走著……
「灰灰灰——!」
角兒再一次上前咬住女主人的衣袖——!
「我叫你走開啊!你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
少女再一次甩開角兒!只是這一次,她甩開角兒的同時,手掌也不經意間在這頭獨角獸的臉上扇過!
「啪……」
輕微的聲響,被暴雨與雷鳴所覆蓋……但是,就算大自然的掩蓋多麼完美,也無法蓋住這聲最輕微的聲響……
角兒楞楞的站在原地,紅寶石的眼內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神采!
少女也呆住了,那隻手掌遲遲沒有收回,僵立在半空,任憑雨水無情的沖刷……
良久……良久……少女終於收回了手臂。她望著角兒的眼神充滿了歉疚……淚水混合著雨水,順流而下……她咬著牙,痛苦的掙扎了一番。隨後,一句話也不說,就向那片片雨幕中奔去。而角兒,則依舊呆呆站在原地,默默承受著,雨水的洗禮……
大街上,她在奔跑……現在,她真的已經是孤身一人了。沒有朋友,沒有家人……當然……也沒有家……
濕滑的路面並不適合奔跑,長時間的疾馳讓她變得有些脫力。那朦朧的雨水,更像一層紗布一樣,將眼前的世界全都遮了起來。讓人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所以,她摔倒了……
「啪。」
激起的水花低沉,散漫。彷彿被這片天空壓著一般,瞬間便回歸地面。但是那些泥濘,卻十分留戀的黏在她的臉上……
少女想要爬起,但是,她的力量似乎已被這個大自然剝削至盡。雙臂剛剛撐起,一陣狂風襲來,再次將她刮倒在水窪之中。那陣風來回迴盪,留下嘲笑般的嘶鳴。狂妄的斥責這個不懂的敬畏大自然的少女,譏笑著她的無知……
望著身下的水窪,少女看清了自己的臉。這張臉,已經污穢不堪,充滿泥濘。可這一次,濺上的泥水再也沒有誰能幫她拭去。她呆呆的注視著水中的自己,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一般,神情出神。過了好久,她才掙扎著站起,努力抹了抹臉上的泥水,再次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
雨……似乎更大了……
忽然,一輛豪華寶馬轎車呼嘯著從後駛來!駕駛員似乎發現了在路旁的小雨,慢慢降低了速度。
小雨並沒有理會這輛車,依舊自顧自的走著。但是,那位駕駛員似乎並不想就此離開,而是駕駛車子隨著女孩的腳步緩緩行駛。同時,茶色的車窗玻璃緩緩拉下,一個英俊又帥氣的臉龐出現了。
「雪夢姬小姐?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你!」
宇文雨默默轉過頭……這個人她見過。就在法庭上,站在原告席上的那個律師……記得……是叫宋飛言的。
宇文雨沒有理會宋飛言的搭話,繼續走著。
天上的雨水如同傾倒一般,砸在地上,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自從寶馬的車窗打開之後,雨水便立刻衝了進去,將宋飛言的西裝沾濕一片。見此,這位英俊的律師眉頭微微一皺,臉上浮現出一絲厭惡之色。但在看著宇文雨那秀美絕倫的容貌之後,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將放在電動車窗按鈕上的手指,慢慢移走。
「雪夢姬小姐,這麼大的雨,你怎麼還不打傘就走呢?來,快點上來,我車裡暖和,還可以避雨。你要去哪,我可以送你去。」
說著,宋飛言按下開關,副駕駛車門立刻開啟。
「去……哪?我不知道……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宇文雨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她的神情看來就像一個行屍走肉。眼中的光彩空洞,而無力……
不知道去哪?宋飛言的眼珠轉了一下,一時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到底發了什麼神經。但是,這種疑慮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的目光已經開始在少女的身上掃視起來……
那被淋濕的衣裳已經無法保護這位少女的秘密,透過那幾乎透明的衣襟,白色的文胸若隱若現,隨著少女的每一次呼吸而上下起伏……芊細的腰肢勻稱有致,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那條裙子緊緊貼在她的大腿之上,裡面的細膩肌膚看起來是如此的嬌嫩……那雙潔白的大腿,在那水氣的蒸騰之下更顯艷麗!
水珠,順著她那頭長髮緩緩滴落,沒有一絲阻隔。這樣的美人,看的宋飛言是慾火難耐!口中的唾沫早已不知是吞了多少,下半身那根東西也已是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
「他奶奶的,她們母女果然都是極品!這個小的看起來更上一層樓啊!今晚……嘿嘿,看來會很快樂啊~~~」
宋飛言笑了,但卻是無比紳士的笑容!他推開車門,毫不猶豫的站在那狂風暴雨之下,熟門熟路的搭住宇文雨的肩膀,笑著說:「雪夢姬小姐,我看你還是上車吧。看到你在這樣的大雨中獨自一個人,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宇文雨沒有停下,還是緩步前進。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被她輕輕掙脫開去。
宋飛言暗暗罵了一聲,想這個小丫頭怎麼那麼傻?一個人在這裡淋冷冰冰的雨有什麼舒服的?如果你想淋,等一會兒,我可以讓你淋一場滋味最特別的「牛奶浴」哦!保證讓你欲仙欲死,快活的從今以後都粘著我不放!
「別這麼說嘛。夢姬,你其實還有許多地方可以去的呀?你為什麼不回家呢?」說著,宋飛言的手又搭上了少女的肩膀,還將她往自己懷裡摟了一下。
「我……我沒有家……」她……終於不再走了……可是她的頭……卻低的更低了……
宋飛言哪會去理會這名少女正在說什麼?他輕輕搓了搓少女的肩膀,柔滑的感覺立刻像觸電一般觸動了他的興奮神經!而他的眼角也在不斷掃視著少女的胸部,從上望去看起來更是誘人!說實話,他真恨不得立刻撕開那衣服,盡情欣賞眼前這難得一見的美景!不過,他終於還是忍住了。他是個紳士,既然是紳士,那又怎能做如此粗暴、無禮的舉動呢?那樣,豈不就和馬路邊的色狼沒什麼兩樣了?而且,這種舉動對於一位美麗的少女來說,簡直是太失禮了!對不對?
宋飛言眼珠一轉,立刻想出一條妙計。他微笑著拉開車門,做了個非常得體的「請」的動作,優雅的道:「我的夢姬,你怎麼會沒有家呢?像你這麼美麗的少女可能會缺任何東西,但卻絕對不會缺少一個『家』。不如,我送你去你媽媽那裡好不好?」
「我的……媽媽……?」
「對啊,就是雪音小姐。她,就是你的媽媽。而她所在的地方,當然也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我有……家……?我有……親人?」
「是的,你有家。你也有親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做你的『親人』。我的小夢姬,相信我,我向你保證,你很快就會有一個最好的『歸宿』!」
少女沒有看出宋飛言眼中的深意,更沒有理解那句「親人」與「歸宿」所指代的意思。此刻,能夠擁有一個「家」的念頭已經完全佔據了她的腦海,這個念頭,迫使她做出了一個行動——
上車……
靚麗的寶馬轎車在雨中飛馳,駕駛人的精神異常亢奮,拚命踩著油門,向自己的目的地飛奔而去!而副駕駛座上的少女,卻是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雨水,陷入了無限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