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曉理十一則養育「楓」的地方
透過縫隙,這件小屋的內部也如它的外表一樣的破舊。乾澀的水泥地面上黑幽幽的,看起來似乎好幾年沒有清掃過一樣。屋子的一角擺放著一張破舊的蓆子,上面還有一條棉被和一隻枕頭。同樣的,也沾滿了塵埃。
「難道這樣破爛的草蓆還有人睡?」這個小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雖然,宇文松並不算多富有,但他還是能讓自己的女兒擁有一張溫暖的床和一大堆香噴噴的被褥。在她有意識以來,何曾見識過如此糟糕的生活環境?
房間內的擺設實在太少,還且,其中大部分都顯得破爛不堪。一盞散發著暗黃光線的檯燈就直接放在牆角,算是房間內所有光線的來源。唯一能夠算的上是完整的,大概也只有房角的那張單人床了吧?此刻,那上面似乎睡著個人,一頭銀白色的頭髮稀稀拉拉的從被褥中露出,可惜看不清臉。
「奶奶,吃飯了。」
正當宇文雨想仔細查看一下床上那人之時,一個聲音從她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響起!嚇得她立刻屏住呼吸,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丹落楓?是他?」
少女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肯定。那個人影真的是丹落楓!他端著一杯水和一隻偷來的淡饅頭,放在床旁的一隻矮凳之上,隨後,扶起了床上的那個人……
那真的是一位老婦人!幾乎快掉光的頭上只剩下一些稀稀拉拉的白髮,佈滿皺紋的額頭彷彿一道道沒有整理好的溝渠一般。那位老婆婆可能身體很弱,即使在孫子的幫助下坐起,渾身也止不住的顫抖。也許……她還很怕冷。那層被褥被她緊緊的卷在身上,以至於擋住了臉,看不清她的真實相貌。
老婦人咳嗽了兩聲,伸出一隻乾枯如柴的手,抓住丹落楓遞來的淡饅頭。只是,她沒有直接吃,丹落楓也不急,安安靜靜的扶著那位老人。在這一刻,他的眼中似乎閃爍出一抹宇文雨以前從未見過的色彩——
溫柔……?
「咳……咳咳……楓兒……奶奶……咳咳……真的很沒用……要你這麼小……咳……就要一個人照顧自己……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把老婦人剩下的話全都掩蓋……
丹落楓急忙撫著老人的背,輕輕拍了兩下。隨後,他笑了笑,道:「奶奶,您的病需要靜養。快點吃完晚飯睡覺吧。休息好了,您才能好起來。」
門外的宇文雨低下頭,暗想:「落楓同學……竟然是這樣的處境?」隨後,她抬起頭,瞥了眼那個孩子的眼睛……如果說宇文松在這裡的話,他是不是仍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一絲一毫的黑暗呢?
老婦人開始咀嚼起了饅頭……她的動作很慢,每咬一口,似乎都要過上好久才能吃完。對此,丹落楓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靜靜的候在老人身邊,伺候著她吃完饅頭,喝完水。然後,扶著那位老人慢慢的躺下。
「楓兒……家裡還有錢嗎?咳咳咳……」老婦人再次猛咳了一陣。弄得宇文雨即使完全不認識那位老人家,也忍不住想進去好好安慰一番。
丹落楓安撫住老婦人的咳嗽,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道:「奶奶,您放心吧。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所以您別在為這種事擔心了。只是由於工作比較忙,以後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聽到這裡,宇文雨暗暗吃了一驚,一聲輕呼不由自主的漏了出來!房間內的丹落楓顯然已經察覺,大喝一聲「是誰」後,迅速從房間內衝了出來!可當他打開大門之時,唯一看到的,就只有一位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少女,以及一匹擋在少女面前,充滿了敵意的獨角獸!
角兒自從昨天被宇文松呵責過「護主不周」這一條後,一直在暗暗提醒自己要保護女主人不受到任何的傷害!現在,眼見丹落楓兩眼凶狠的衝了出來,立刻低下頭,用尖角指著這個孩子,擺出一副戰鬥狀態。
在看清來人竟然是自己的同學之後,丹落楓的敵意似乎仍然沒有解除。只是礙於角兒的那根尖角,他不得不站在原地,冷冷的瞪視著宇文雨,陰著嗓子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怎麼,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不愁吃穿的『大小姐』?」
宇文雨摸著角兒的額頭,讓這匹充滿敵意的小獨角獸冷靜下來。她拿出那份資料,遞到丹落楓眼前,道:「我是來給你送這東西的,只是……只是沒想到……」說到這裡,她搪塞著,不知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自己所看到的處境。此刻,她是多麼的希望父親就在身邊啊?如果自己的爸爸在的話,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吧?
丹落楓凝望著宇文雨,對她那雙閃爍著鑽石般光芒的眼眸微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恢復往昔,一把奪過宇文雨手中的資料袋,冷冷道:「好了,我收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說著,他轉過身,就要回到那間磚瓦房。
望著丹落楓的背影,宇文雨猶豫著要不要問出心中的疑問。在籌措再三之後,終於還是壯著膽子,嚷了一聲:「丹……丹落楓!你……你等一下!」
「怎麼?宇文小姐還有什麼要指教的嗎?」丹落楓站在原地,甚至都沒有回頭,冷冷的回了一句。
面對對方如此冰冷的語氣,宇文雨到嘴邊的話又不由得頓了頓。又猶豫了一會之後,她緩緩上前一步,怯生生的輕聲道:「你剛才說……你找到工作了?難道說……昨天就是……」
丹落楓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啊,虧你們父女倆的福。我今天在街上晃了一圈,最後無功而返。」
「那麼……你昨天說想在我爸爸的事務所裡打工……多麼多麼的想做一個律師……也全都是騙人的嘍?純粹……就是想要一個工作?」
丹落楓沉默了一會,那雙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彷徨……最後,他還是冷哼一聲,道:「是。我的確只是想找一個工作。不過你別誤會,我昨天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一家的確受過一個律師很多恩惠。我也的確很想在你父親的律師事務所裡工作。只是,沒昨天說的那麼誇張而已。你的問題完了嗎?完了的話,就請回吧。省的你那位父親以為我拐帶了他可愛而又溫柔美麗的女兒!」
宇文雨心中的疑問還沒有完全結束,又怎能讓這個人就這樣走?她對角兒使了個眼色,角兒在接收到女主人的眼色之後顯然有些猶豫。不過,它似乎還是決定按照宇文雨說的做,一個躍步擋在丹落楓的面前,阻住了他回家的腳步。
「宇文雨,你這是什麼意思!」對於宇文雨的這個行動,丹落楓顯然有些被激怒了!他轉過頭,惡狠狠的瞪著宇文雨,大聲喝道:「你還想做什麼!難道你還要繼續恥笑我才過癮嗎!」
望著暴怒的丹落楓,宇文雨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感覺……這個男孩,真的如他外表所看起來的那麼陰沉嗎?他現在所發出的怒意,為什麼給自己的感覺會是如此的脆弱?他的眼中瀰漫著怒火,但為什麼……自己反而在其中看到了一絲不甘?就好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獨自一人徘徊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上。越是想顯出自己的強悍,卻……越是顯出自己的軟弱……
「你……騙了你奶奶……?然後……去偷?」宇文雨靜靜的望著他,不知為什麼,她竟然不再害怕那雙憤怒的目光……
在接觸到這個女孩的那雙眼神之時,丹落楓忽然被一種力量所震懾!這種眼神……他曾經見過!就在昨天,這個女孩的父親就曾經用這種眼神將自己的怒意毫無保留的包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無比柔弱的少女,現在眼中所散發出的竟然也是如同海洋一般的深邃!
丹落楓變得開始懼怕這種眼神,他可以接受鄙視,憎恨,嫌棄哪怕是輕蔑的眼神,可他卻無法直視這種深邃!那種眼神,似乎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全都挖出來!讓自己暴露在耀眼的陽光下,再也無所遁形!
「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丹落楓轉過頭,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快點讓你的獨角獸讓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宇文雨輕輕搖搖頭,柔聲道:「你的寒假……也是這樣過的嗎?」
丹落楓沒有像他承諾的一樣對宇文雨「不客氣」。這個男孩楞楞的背對宇文雨,沉默了半響,緩緩道:「寒假裡的工作,我做了……可是開學後,奶奶不希望我休學,只答應我放學後去工作。呵……全天的倒還好。現在誰會要一個初中生的臨時工?看來我明天還得再去找。」
訴說之後,丹落楓站在原地,等著背後那個女孩的搭話。可是等了好久,仍然沒等到那個女孩子的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個聲音。他開始有些焦躁,轉過身大喝一聲:「怎麼了!剛才拉著我說話,現在又沉默,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迎接那雙憤怒雙瞳的,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丹落楓……這麼說,你不去上學了?」
受不住那幾乎可以把自己吸進去的眼神,丹落楓再次轉過身,沒好氣的道:「哼,你和你父親還真像……上學,只是出勤率可能低一些。反正現在的教育制度是義務制,等我混完初中,我就再也不用受什麼上學的累贅!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宇文雨默然……現在,她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麼爸爸會說丹落楓屬於黑暗——他在自暴自棄……一個對自己完全放棄的人,一個對未來完全不抱任何期望的人,理所當然的只能在黑暗中沉淪……
「你的……父母呢?」對於這個問題,宇文雨心中也早已有了一個答案。但是,她還是問了出來……
「死了。」
在說出這兩個字之時,一絲淚光,漸漸在他的眼中泛出……宇文雨看不到,但是角兒看到了。它稍稍猶豫了一下,似乎感悟到什麼。那根尖角,也不再對著他了。
丹落楓強忍下眼中的淚光,重新變回粗暴的聲音,大聲吼道:「你的問題完了嗎?是不是因為你爸是律師,所以養個女兒也變得那麼八婆!如果沒有的話就請回吧!這裡晚上的治安並不怎麼好,再晚小心被人拐走!」
「楓兒……?咳咳……你是在和誰說話啊?咳……是你的朋友嗎……?」
就在丹落楓大聲呵斥之時,那位老婦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房內傳來。丹落楓一驚,急忙大聲道:「不!不是!只是一個問路的……」
「楓兒,奶奶能不能見見你的……咳咳……朋友?你這孩子……不常有朋友……奶奶還真的很為你擔心啊……」
丹落楓猶豫著,回頭望了一眼宇文雨,臉上儘是不願之色。這時,老婦人又問了一句,無奈之下,他只能回應了一句。
「知道了,奶奶……喂,宇文雨,可以讓你的坐騎讓開了嗎?」
宇文雨笑笑,輕聲喚回了角兒。在跟著丹落楓進入他家之前,那個男孩似乎不放心的又低聲喝了一句:「記住,我的事情不准告訴我奶奶!如果你說的話,我就要你好看!」
進入這間房子,宇文雨終於能夠更全面的打量一下。顯然,似乎比從外面看還要更糟。「家徒四壁」這四個字,真是此情此景最好的寫照。
走到床旁,丹落楓連忙幫老婦人調整好枕頭,讓她的頭稍微抬起一點。這時,宇文雨才能看清她的臉,但是這一眼……卻遠不如她所預期的一般平常……
這位老婦人的眼睛……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