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長江之上
日照長空,雲海萬里,帝踏峰在其中時隱時現,梵音悠揚,不住在山谷間迴盪,端的一副人間仙境。帝踏峰上,坐落著起起伏伏數百建築,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正是對此美景的真實寫照。
其中最宏偉莊嚴的便是大雄寶殿,這大殿均是精銅澆鑄而成,內有金身佛像數百,均是黃金鑄造,美觀莊嚴,耗費不菲。
檀香瀰漫,清雅裊裊,一股奇異的香氣伴隨著白色煙霧在大雄寶殿中瀰散著,木魚不緊不慢地輕響,有心人仔細聽就會發現每次木魚響聲間隔完全相同,令人驚訝怎麼會有人把握的這麼精確。
梵清慧閉目盤膝靜坐在正中佛祖金像下,右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木魚,左手拇指緩慢地撥動紫檀佛珠,經文從她口中源源而出。
兩側,兩名中年女尼端坐蒲團上,閉目誦經,其中一人頭上青絲並沒有去掉,反而留的很長,彷彿生下來從來就沒裁剪過一樣。
大殿內充斥著檀香味和奇異聲調的誦經聲,有些發悶的木魚聲彷彿直接響在人的腦海中一般,直動人的心靈,一炷香過去,木魚戛然而止,梵清慧睜開雙眼,露出那無悲無喜的眸子:「有消息了?」
聞言,右側那中年女尼微一點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齋主,妃暄已經進入楚府,但並沒有發生什麼。」
梵清慧古井無波的眸子似是震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只是問道:「楚風不相信她?」
那女尼搖頭道:「楚府戒備森嚴,楚風本身又是超越宗師的絕代高手,我們很難打聽到具體消息。」
「世事變幻,未必所有的棋子都按照下棋人的意志落子,由她去吧!」梵清慧歎了一聲,又把頭轉向那長髮女尼,「師妹,長安方面呢?」
「李閥上下均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秦王李世民已開始聯絡所有能牽制大齊軍力的力量,準備一擊而下,即使不中,也能固守關內!」長髮女尼淡淡說完後,立刻合上雙眼。
聞言,梵清慧平靜如同水面般的容顏突然露出一絲笑容:「當年李閥暗中聯絡突厥,設計將楊廣圍在雁門,騙其遷都江都,現在又要請突厥襲擊幽州嗎?如此一來,即使李閥洛陽事敗,大齊後院起火,也無力反攻關中,倒是個不錯的注意。」
「李靖麾下北疆鐵騎名震天下,突厥人未必能撈到好處。」右側中年女尼冷冷道,「可惜李淵目光短淺,只盯著河洛要地,不聽我等之勸,五年前若是南征巴蜀,如今也有了緩衝之地,現在河洛落入楚風之手,這些人才想起拚命來!」
「有突厥牽制也好,畢竟兩頭開戰是兵家大忌,楚風雖愛用險,但多是攻勢,若後院起火,必然先安內而攘外。而且,畢玄和楚風間仇恨不淺,說不定會橫插一刀。」長髮女尼沒理會那中年女尼的抱怨,回道,「若能牽制楚風,此事有五成把握成功。」
若楚風在此聽她們說話,不用她們算計估計也會吐血而亡,這些尼姑說話如同機器,聲音平和沒有絲毫起伏,簡直讓人憋悶到吐血。
梵清慧思索片刻,微微抬頭,說道:「李閥這是孤獨一擲,即使獲勝也只是為自己開拓出生存空間,大齊強盛,正面交手絕無勝利可能,這才用這些伎倆。只是陰謀詭計雖讓人防不勝防,卻是左道旁門,終有失光明磊落。魔門有何動靜?」
「洛陽一戰,魔門高手死傷殆盡,唯有邪王石之軒與陰後祝玉妍尚在人間,只是如今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魔門天性薄涼,有仇必報,不可不防。」梵清慧又閉目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師妹,吩咐下去,讓她們收拾行囊,三天後,前往長安。」
兩名女尼一起站了起來,稽首一禮,告辭離去,大雄寶殿中再次響起沉悶的木魚聲。
長江奔騰,一隻五牙大艦逆流而上,流水急速撞擊在深色船身,隨即變成細小的水花,向一旁散去。隨著悠長動聽的號子聲,長江兩岸景物緩緩向後倒退而去,兩岸高山峻嶺間不時傳出猿猴啼鳴,端的一副壯麗風景。
大艦船艙之上,一隻藍色旗幟迎風招展,上面繡著嶺南宋家旗號。
甲板上,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迎風而立,這男子體態修長,一雙眸子如收在鞘中利刃,平和中蘊藏著極度危險,更讓人在意的是他的容貌,劍眉朗目,遠非一般英俊,即便他兩鬢已經點點星霜,仍然無損其獨特魅力。
男子身後卻是一男一女,男子玉樹臨風,無論相貌風度都和那中年男子有著五分相似,女子身材高挑,容貌極美,眉目間依稀有著中年男子的影子。
這一老二少三人,正是宋家父子,天刀宋缺及子女宋師道兄妹。
前些日子,宋缺收到楚風請柬,邀請其前往洛陽參加皇位登基大典。對此宋缺欣喜之餘心中卻有些憋悶,想他宋缺一代兵法大家,為興復漢統奮鬥數十年,幾番謀劃天下,支持李密,扶植寇仲,竟然沒發揮多少作用,北地就被楚風掃落葉一般統一起來。
不過讓宋缺放心的是,楚風血統是純粹的漢人,而且近十年來雙方在商業上有著不小的來往,交情深厚遠非平常。
南方有宋家坐鎮,林士宏和蕭銑兩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南方雖未平定,但卻沒有絲毫危險,北地已平,又有李靖、羅藝等人鎮守幽州,即使突厥大軍前來也毫無畏懼。河洛已定,剩下的唯有關中和巴蜀,關中雖然強大,但弱點極為顯眼,以楚風性格之狡詐、行事之冒險定然早有發現並且加以利用。
而巴蜀
「爹」柔柔一聲,打斷宋缺思路,只聽宋玉致憂心道,「不知道玉華姐姐怎麼樣了,有沒有被那笨小子欺負!」
「我宋缺的女兒誰敢欺負?」宋缺平和的聲調中充滿強大自信,不過隨後就是一歎,「師道,玉致,生在門閥,是你們幸運,因為你們可以不必為生存而掙扎;但生在門閥,又是你們的不幸,為了家族利益,卻要犧牲你們的幸福。玉華如此,師道如此,玉致亦將如此。」
聞言,宋師道猛地一驚,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問道:「爹,你說玉致」
宋玉致只覺渾身冰冷,之前她雖許配給李密之子李天凡,不過那只是權宜之計,宋家早就料到李密不會長遠,因此宋玉致並未擔憂,現下突然聽聞和自己有關的利益聯姻,頓時大驚。
宋缺微微搖頭:「不,若五年前,我自會讓玉致嫁出,只是如今大勢已定,再無聯姻必要,玉致如何就由她自己吧。」
「那爹剛所言中」聞言,宋師道心中一鬆,小心翼翼地打探起來,他三年前娶一豪門女子為妻,婚後兩人雖沒到吵鬧的程度,但坐在一起幾個時辰也說不出十句話,當真是憋悶之極,有自己這例子在先,宋師道自然不希望妹妹落得和他一個下場。
「我只是隨意一想,縱觀楚風十年行事,扶持儒門,採用科舉,重用寒門士子,打壓佛門,打壓士族,所思所為無不是鞏固其統治,這個人容不得半點能干擾他統治的勢力存在,無論靜齋、魔門還是門閥,阻撓他的,就要粉身碎骨,玉致如真嫁入皇宮,宋家雖能榮耀一時,不過幾十年後恐怕會落得個慘淡收場。」宋缺微微一笑,似是在說和自己家族毫不相干的事情。
聞言,宋師道兄妹具是一呆,他們萬沒想到和皇族聯姻竟然會導致這麼大禍端,乍聽此言,兩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許久,宋玉致輕聲道:「既然楚風對門閥充滿偏見,那爹爹為何還要幫他?」
「哈哈哈!」
宋缺那清朗的聲音遠遠傳出,不住在大江上空迴盪。
「玉致,師道!這就是天命。自從楚風擺弄出活字印刷,北海大學以及大力沿用科舉後,我便知道門閥消亡之勢再無可免。昔日門閥把持朝政,即使朝廷任免最小的官員,也需門閥推薦,或者直接從門閥中人選拔。為何?一因門閥素來已久,根深蒂固;二因士子多屬門閥,寒門少有才子。印刷術一出,十年內,寒門中人才數量將遠遠超過門閥,門閥崩潰勢頭已顯。既然無可挽回,我們自然要幫楚風。宋家,等天下平定後將所有軍力解散便是。」
「父親遠見,我等不及!」宋師道適時地送上一記馬屁。
宋玉致卻問道:「現在爹爹前往巴蜀,是為了勸說謝叔歸降大齊嗎?」
聞言,宋缺平和的眸子閃過刀一樣的厲芒,刺的宋玉致驚退兩步,便聽宋缺道:「以謝暉之圓滑,自然不會飛蛾撲火,不過還是給他提個醒的好,省的他為人所迷,將來引火燒身,全家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