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河北風雲起
十月十六,冀州。
東方露白,金雞破曉。
天空中陰雲密佈,只有東方濃密烏雲縫隙中偶爾有陽光穿過,點點蒼白色陽光投射在大地上,顯得更加冷清,在這深秋十月清晨,萬物都染上一層潔白如雪的霜層,昏黃陽光、潔白霜,這兩者漸漸重疊起來,分不清哪是真實,哪是虛幻
「呵,困死了!好冷!這該死的天氣,老爺我買棉衣的錢還沒贊夠天就這麼冷!」楊二廢立費勁的睜開通紅的眼睛,抱怨幾聲,套上那件破爛軍服向外走去。
聽見楊二牢騷,另外一老卒笑罵道:「去你娘的,小兔崽子,就你天天耍錢耍的昏頭昏腦,還想買棉衣?留著那幾個大錢買塊布頭補你那大褲衩子吧!別廢話,快和老頭子一起開城門去,小心耽誤了開城門時辰打你板子!」
楊二不屑的嗤笑道:「狗屁,想打我板子?沒門!這破活兒老子早就不想幹了,一個月天天起早貪黑掙那三百大錢,連吃飯都不夠,逼急了老子,老子直接去青州找我表兄去!聽說那裡這兩年好多了,有飯吃,有衣服穿,賦稅又輕,官府還發給土地,聽說我那又黑又醜的表兄已經娶上媳婦兒!」說著亮晶晶的口水滴答答流了出來,雙目閃亮,滿是羨慕和妒忌。
「又說胡話,我早就告訴你那話不能信?天下烏鴉一般黑!你那表兄比烏鴉還黑,能找到老婆?如果真和你說的一樣,那根本不是青州,那是仙境!跟老子走!看城門才是你偉大而又光明的出路!」老卒拉著一臉不情願楊二向城門走去。
楊二生於大富之家,不料世事變幻,亂世之中財富招禍,幾把鋼刀加上一場大火後楊家只剩楊二一人,還好有老卒這個遠房親戚照顧,勉強混上個城門官當,這才能對付著活下去,平常便和這老卒住在城邊,每日早起開城門,申時過後再關城門,年年日日反覆如此。
拉起吊索,笨重的城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楊二跟著老卒在小縣城城門一側擺上木桌,大碗茶一沏,兩人便坐在馬扎上悠閒地喝著早茶,順便檢查進出人員,偶爾看哪個傢伙不順眼,上去勒索幾個大子兒。
不一會兒功夫,那小桌上就擺滿勒索來的各種東西,比如:大餅、油糕
「老頭子,你說今天怎麼只有出城沒有進城的人呢?竟然一顆菜也沒弄著?難道那些進城賣菜的百姓都死光了?」過了一會兒,楊二突然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便納悶的問老卒。
這時那小桌上的大碗茶微微震動起來,發出嗡嗡低鳴,同時地面也傳來陣陣嘈雜如同悶雷般的聲音,湊著昏暗的陽光,二人發現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煙塵,緊接著著一群紅色小點越變越大。
「娘的,騎兵!還他媽愣著,跑啊!小王八蛋!」老卒一腳踢翻小桌,也不管大餅油糕和城門安危,拽起楊二便向城裡跑。
楊二這才反應過來,興奮道:「我們發了!老頭子,我們快去稟報縣太爺,肯定有賞!」
「賞你媳婦兒大屁股,命都快沒了要錢有屁用,來的可是青州騎兵,以前靠山王的部下,是這破爛城牆還有那些老爺兵能抵擋的麼?趕緊找個民宅躲裡面,我聽說青州軍從不擾民!老天開眼,終於可以過好日子了!」老卒邊跑邊破口大罵,拉著楊二向一旁的民宅衝去。
「老頭,你不是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麼?」
「廢話,我要不那麼說,你早跑青州去了,那誰來照顧我這孤老頭子啊?」
叫罵聲中,兩個狼狽的身影闖入一家民宅。
赤甲騎兵越來越近,十數息間便到達城門。
這一隊紅甲騎兵彷彿赤紅烈焰,暴躁兒狂虐,又彷彿一把百煉銳匕,鋒利無比!赤色洪流衝入縣城,直奔縣衙而去,阻擋者,一刀下去便砍成兩段,偶有僥倖不死者則被群馬踐踏而過,慘死在馬蹄下,化為肉泥。
北方多年戰亂,老百姓一見這動靜,迅速回家關門,生怕引火燒身。
讓百姓鬆口氣的是,這些赤色騎兵並不嗜殺,他們踏入城中後立刻分為兩隊,一隊人馬沿著青石小路衝向縣衙,另一隊人馬衝向另一城門。
整個戰鬥僅僅一盞茶的時間便宣告結束,這只是個小縣城,衙役、縣太爺加在一起也不過231人,簡直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當五百騎兵衝入縣衙,那胖的如同彌勒佛一般的縣太爺顫抖著獻上官印時,一切便已經結束了。
與此同時,景縣、長蘆等小縣都遭到了這可怕的紅色騎兵攻擊,短短抵抗後便宣告淪陷。
騎兵襲擊縣城的同時,五萬青州大軍一日急行六百里,到達樂壽城外四十里處,立刻停軍整修,安營紮寨。
只見樂壽城外平坦大地上,旌旗飄揚,炊煙裊裊,大大小小的灰綠軍帳不計其數,分作數百區域安扎。軍營之中,燈火通明,哨所遍佈,不時走過一隊巡邏軍士,防衛的整個大營如同鐵通一般。營地外,十數隊青州軍士正在有條不紊的設置拒馬、壕溝之類防禦措施。
眾多軍帳中,一所略大少許的營帳居於中心,外面數百精銳軍士拱衛著,正是青州軍的中軍大帳。
營帳中,影一身甲冑,顯得英氣不凡,滿上滿是沉穩,這一年多處理政務以來,影學會很多東西,性格漸漸成熟起來,威儀日生。此時他左手邊分別是單雄信、羅士信、楊善會三員大將,這三人均是滿身披掛;右手是房玄齡和魏征兩名文士,這二人卻是一身輕裝軟甲。
「事情進展如何?」影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一遍,沉聲問道。
單雄信起身拱手施禮:「啟稟二將軍,叔寶將軍飛馬快報,他已經按照計劃襲取景縣、長蘆等縣城,且兵力遊走,四下襲擊竇建德手下,果然不出主公所料,河北眾多義軍,建德不在便如同群龍無首,饒陽、河間等地義軍嚴守不出,生怕遭到秦將軍騎兵攻擊!定、易二州的宋金剛部因為距此地尚遠,還沒有消息。」
聽完這話,影長長的舒了口氣,數百斤資料分析,一年時間計劃,到現在為止總算沒有白費。
河北義軍經歷戰爭較少,多是在楊廣死後投奔竇建德,而竇建德並沒有對來投人馬進行整編,再加上建德為人豪爽俠義,這樣在極短時間內便收取了手下忠心,迅速佔領冀州,但弱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表面實力很強,實際散沙一片,只要龍頭不在紛爭立起,餘者碌碌,不足為患。
「李子通有什麼動靜?」影繼續問道。
房玄齡起身回答:「根據程知節將軍回報,李子通在琅琊郡駐守重兵,顯然是為防止我軍南下,不過據細作回報,李子通本人已經返回江都!留在琅琊郡只有兩萬餘人,看來李子通準備立足南方,不打算插手北方事務。」
影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長身起身:「好,李子通終究不是成大事之人,眾將聽令!」
「在!」眾位將領一起起身。
「羅士信,領軍一萬駐紮饒陽——武強一線,以防崔君肅來攻!」
「喏!」羅士信一拱手,接過令箭去了。
「單雄信,領軍一萬,配合秦瓊攻擊河間,給你半月時間,河間郡必須拿下!」
「喏!」
「楊善會,天明時立刻率領騎兵圍困樂壽城!在步兵、弩兵修整完畢以及攻城器械到達前不要攻城!」
「喏!」楊善會領命離開大帳。
軍令下達後,幾位將軍當即領命離開軍營。轉眼之間,中軍大帳只剩下影和房玄齡、魏征三人。
幾位大將走後,影靜靜望著帳外,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轉頭歎道:「我們這樣做,手段是不是有些卑鄙?聽說竇建德為人光明磊落,每次獲勝攻克敵城後所得金銀分文不取,皆分發手下,每日飲食簡樸,只吃蔬菜和糙米飯,從不吃肉。我們這樣對付一位英雄是不是有些過分?」
房玄齡、魏征兩人對視一眼,面現異色,這楚雲身為主公之弟,卻與主公頗為不同。主公為人務實,從不在乎虛名,手段更是令人防不勝防,而這位二將軍偶爾會發出些類似文人騷客般的感歎。一年前,楚風以鐵血手段血洗高密張家,令青州世家大為驚恐,不少人舉家出逃,主公這位兄弟主政後,手段稍顯柔和,利用懷柔政策挽留住不少世家,吸引了很多世家子弟來投,仁義之名也漸漸散播開來。
不過房玄齡魏征二人對影的做法並不以為然,亂世之中,舊秩序被打破,新秩序被建立,這一切只有刀和劍來完成,一味仁義並不可取。
房玄齡微微思索,拱手道:「二將軍,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青州軍力雖然冠絕天下,不過根基卻甚為薄弱,楊廣開挖運河,遠征高麗,從青、冀二州強征二百餘萬民夫,使兩地大為敗破,雖然主公掌管青州後,以糧食吸引流民來青,但人數終究欠缺,而那些人又多來自冀州。相比起李閥佔據百年無戰亂的關內來,我們底子相差太多。為了不過多耗損軍力,為了保全冀州,所以主公才定下這個計劃。
再者,爭天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從來沒有仁義道德可講,就拿竇建德來說,他的仁義不過是對手下、對百姓、對那些不能危及他的降將而言,而對敵手竇建德從不講究情面道德。
二將軍,你乃主公胞弟,且不可為了些許仁義虛名而耽誤主公大事!」說完深深一禮。
影連忙扶起房玄齡,歎道:「我豈會因小而失大?我只是因不能同竇建德堂堂正正一戰而感到遺憾而已。」
「若是青州足夠強大,恐怕主公也會下令強攻冀州吧!」魏征撚鬚歎道,「竇建德,可惜了,若不是他名聲所累,當會保全一條性命,如此英雄人物,當真可惜了!」
「咚!」
沉悶淒涼的戰鼓聲彷彿受傷猛虎在呼號,劃破寂靜微白的天空。
大軍緩緩而動,旌旗隨風飄揚,五萬大軍把樂壽這方圓不足二十里的小城死死圍困。樂壽城頭士兵手攜長槍,張弓搭箭,無數滾木壘堆在城牆頭,守將望著城下那一片片整齊的刀山槍林、以及如同山崩海嘯一樣的呼聲,心中驚恐萬分。
樂壽,竇建德稱王之地,亦是河北義軍總據點,竇建德愛妻曹氏及其一干文武大臣皆在此城,與河間、饒陽三地形成一個巨大的軍事鐵三角,皆有數萬重兵把守,不過現下竇建德不在此地,又有羅秦二人牽制河間、饒陽兵力,樂壽,已經成為孤城。
房魏二人相視而笑,河北定矣!十月十八,曼清院群雄盛會的同時,洛陽城北莊園內,三百黑甲精騎排成幾列,挎刀懸弓,濃郁的殺氣凝聚在莊園內,騎兵身下黑色戰馬不時打個響鼻,躁動地踢踏著青石地面,發出噠噠的聲響。
炎無畏此時心中興奮非常,五百精兵背負半年之久的任務終於開始進行,若完成此事,師傅他一定會重重誇獎自己吧,一切,只要師傅高興就好,想到這裡,炎無畏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傳令下去,五人一隊,分散搜索洛陽城北各官道、驛站、山路,凡來來自冀州之人一律扣押,拷問搜身!若有所得,立刻向我匯報!出發!」說完,炎無畏一甩馬鞭,戰馬一聲長嘶,猶如一道黑色閃電飛般衝出莊園。
眾人齊齊一聲呼喝,猶如天邊焦雷滾滾,三百騎兵迅速而整齊飛馳而出,向洛陽城北四下散去,游弋各處,搜尋著可疑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