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逢亂世,哪還有什麼安穩日子。」楊國權苦笑道:「娘,兒子是這麼想的:給日本人賣命,不僅老百姓要戳脊樑骨,等到日本人完蛋了,咱楊家也坐實了漢奸賣國賊的罪名,那時才真是萬劫不復,人財兩空了。」
「日本人不是要滅亡中國嗎?」楊老太太很是不解地望著楊國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勸解道:「還是再等等看吧,看看局勢如何發展。」
楊國權歎了口氣,站直了身子,毅然決然地說道:「娘,無論如何,兒子都要走這一步。成功了則是英雄,失敗了也是鬼傑。聽人說,離這二十多里的葦蕩子裡藏著原來縣上的自衛團,兒子這就去投他們--」
「不行,不行。」楊老太太見兒子要離家出走,立時便急了,抓住楊國權的袖子,說道:「哪都不許去,我現在就把你關起來,看你--」
「那我就絕食、撞牆、上吊……」
楊國權說到這裡,收住了話,覺得情急之下說出的話怎麼有點像女人常用的招數: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輕輕搖了搖頭,決定繼續用親情攻勢比較好一些。走上一步,在楊老太太膝前,楊國權單腿跪下,仰著臉真誠而又堅決地說道:「娘,您關得了兒子一時,關不住一世。日本人決堤放水,天怒人怨,此時正是扯起大旗,重振聲名的好機會。咱家不是楊家將的後人嘛,哪能背著漢奸的罵名呢?」
楊老太太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髮,啐罵道:「什麼楊家將的後人,那是你爹為了給自家臉上貼金,花錢請人造的假家譜,哪裡能相信。」
楊國權被噎得一愣,歎了口氣,臉上立刻陰沉下來,也不再說話,站起來轉身就走。
「回來,娘的話還沒說完呢!」楊老太太喝住了楊國權,看著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的兒子,好半晌才緩緩說道:「我老早就說天不可欺,可老死頭子就是不信,非要弄個楊家將的後人才覺得臉上光彩。生下你之後,別人都恭維他,說是將門虎子,日後楊家必出威風八面的將軍,比祖上更風光。等到你抓周抓到小寶劍時,你爹就更樂得不知東南西北了。拉民團是為了楊家,也是為了你;到日本留學,也是想著為你日後鋪路。」
楊國權眨眨眼睛,他還真是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聽得挺有意思。
楊老太太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對這些,我是一直不贊成。戰場上,槍子不長眼,當將軍,那是容易的事情嗎?當娘的,誰也不想成天為孩子擔驚受怕,這點,你還理解不了。」
「娘,我理解。」楊國權很感動,雖然不是他的親娘,可這父母關愛孩子的心,是那麼真摯,沒有半分作假,「娘,您放心,既然是天意,那我就是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事的。將軍,咱楊家也是出定了,說不定,您老還能被封誥命呢!」
楊老太太笑了,伸手點了點楊國權,說道:「臭小子,哄我也沒用,咱聽觀世音菩薩的。」
「觀世音菩薩?呵呵,娘,您可真會說笑。」楊國權笑道:「咱們還得搭台請神不成?」
楊老太太輕輕擺了擺手,起身打開了牆邊的大櫃子,裡面供著尊觀音。她拿過蒲團,虔誠地跪下,雙手合什,兩眼微閉,嘴唇不停地動著。
「過來跪下,請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指點迷津。」楊國權正看得發呆,楊老太太轉過頭來,威嚴地命令道。
楊國權猶豫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跪就跪吧,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
見楊國權跪好,楊老太太從櫃子下層取出一個用黃綢布包裹著的東西,鄭重地打開,原來是一個籤筒和一個發黃的薄書冊。
「這是從五台山請來的觀世音菩薩神簽,靈驗無比。」楊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捧著籤筒,像是拿著什麼無價之寶一樣,鄭重地說道:「兒啊,你閉上眼睛,雙手合什,將你的生辰八字、姓名和所求的事情都默念出來,然後再誠心誠意搖籤筒,讓觀世音菩薩來決定。」
哦,楊國權答應一聲,照著楊老太太的交代照樣而做,心裡默念道:觀世姐姐,你給我聽著,搖出的簽若合我心意,我請你吃酒席;若搖出的簽不合我的心意,可別怪我不客氣,以後我見廟燒廟,見佛殺佛……
威脅利誘完畢,楊國權搖動籤筒,嘩啦嘩啦一陣響,掉出一支籤來。他趕緊拾起觀看,原來是第十四簽,中籤卯宮:【子牙棄官】宛如仙鶴出樊籠,脫得樊籠路路通;南北東西無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宮。
「娘,你看,多好的簽。」楊國權喜出望外,差點上前抱住觀音像親上一口,觀音姐姐夠意思。
楊老太太看了下簽,翻開書冊,找到對應的解籤詞,上面寫著:任意無虞。路有亨通。隨心自在。逍遙如神。
「好了,既然這是觀世音菩薩的指示,你就任意行事吧!」楊老太太很無奈地搖著頭,又將籤筒和解詞書收好,拜了兩拜,關上了櫃門。
「娘,您放心,兒子長大了,幹事情心裡有數。」楊國權心情大好,慇勤地扶著老太太坐下,說道:「而且還有龐老和很多人可以指點我,幫助我,這大事定然成功。」
「嗯,你能這麼想,娘就感到高興。」楊老太太點了點頭,欣慰地說道:「你到底還是年輕,有些事情不如老人們想得周全。」
這時,下人敲門稟告,龐先生來了。
「娘,我再問你一句。」楊國權握著楊老太太的手,鄭重的說道:「對龐先生,我可以信任到什麼程度?是不是什麼話都可以向他說,就像和娘一樣。」
楊老太太盯著楊國權,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兒啊,你可以絕對信任龐先生,就像相信娘一樣。」
楊國權點了點頭,慢慢坐回椅子,大聲沖外面說道:「請龐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