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暫時沉寂下來,秦憐芳微顰蛾眉,在斟酌著字眼。楊國權又換了個姿勢,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
秦憐芳抬起了頭,正視著楊國權,鼓足勇氣說道:「其實要我甘心情願嫁給你,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我要嫁的男人應該是個頂天立地、勇敢無畏、光明磊落的男子漢,而不是見異思遷、強人所難、無恥卑鄙的大壞蛋。」
楊國權臉上沒什麼明顯的反應,對這些形容詞只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讓秦憐芳感到有些意外,不由得停頓了下來。
按照她們三個設計的劇情,楊國權聽到這些話以後,應該表現出痛改前非的意思,起碼也要說類似「我怎麼做,你才肯嫁給我」或者「你要我怎麼做,我都照辦,請秦小姐相信我」的話。現在楊國權沒按套路來,似乎秦憐芳說的這些話與他無關似的。
雖然出現了小小的意外,但秦憐芳還得把戲繼續演下去,她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我認為,這些要求並不過分,也並不難做到。」
楊國權這下連頭都懶得點了,只是抿了抿嘴角,露出意思不明的笑意。小丫頭,拐彎抹角地想讓我痛改前非、改邪歸正,可惜,我心中早有計劃,你這激將法不管用嘍。
秦憐芳很抓狂,不由得又咬了咬嘴唇,瞪大眼睛望著楊國權,提高聲音說道:「我說得對不對,你打算怎麼做,倒是吱一聲啊。」
楊國權笑得更開心了,然後又點了點頭,張嘴「吱」了一聲。他是存心想逗逗秦憐芳,因為這樣做比較有意思。而且在他看來,秦憐芳的演技實在太拙劣,這種小伎倆根本就很可笑。
秦憐芳被打敗了,瞪眼,擰眉,抿嘴,咬牙,表情很是豐富。她有種拿尖筷子把眼前這個混蛋捅幾個窟窿的衝動。
「有話不妨直說,拐彎抹角的多累呀,其實,我這個人還是有些肚量的。而且,我把你關在這裡,也是為了你好,外面可是危險的很哪!」楊國權掏出懷表看了看,笑著說道:「抓緊時間啊,我今天可有要事去辦。」
秦憐芳無奈地長出了口氣,說道:「我的同伴呢,他們要是有意外,我怎麼會安心呆在這裡?」
「他們的安全暫時沒有問題。」楊國權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也可以讓你們經常見面,但要記得,不要自己找死。你們剛才唱的歌,我不想再聽到。那些慷慨激昂的論調,也要給我收起來。」
秦憐芳冷笑兩聲,嘲諷道:「給日本人當狗很舒服吧,出賣靈魂的漢奸,日本鬼子的幫兇,會讓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所痛恨,也絕不會有好下場,你不害怕嗎?」
楊國權臉色淡淡的,不喜不怒地說道:「被愛國者痛恨也是一種幸福,假如沒有人痛恨奸賊,對中國來說,那才是真正可悲的事情。」
秦憐芳微微皺眉,不太相信地望著楊國權,這麼有哲理的話會從一個漢奸,一個紈褲公子的口中說出,實在令她感到驚訝。
「記住我的話,也要告訴你那些頭腦簡單的同伴,不要給自己惹麻煩。」楊國權起身要走,對秦憐芳最後說道:「只有活得長,才能看得多,看得真。有雄心壯志固然好,但也要會能屈能伸的手段。好了,我要走了,你不必擔心我再來強迫你。就算我想--那個,也要你心甘情願。」
…………………
惠濟河發源於開封城西北的黃汴河口。河水穿過水門洞流入城區以後,河道岔為兩條:一條向南流向包公湖,然後流經大南門、小南門內側,從東南城角的水門洞流出城外;一條向東穿過龍亭湖後折向東北,流出城牆。經開封、陳留、杞縣、睢縣、古城,又東南歷安徽毫州市、懷遠,入於淮河。
一座年久失修的木橋臥在惠濟河上,像一條負創的蛇,走在上面,古老的橋身咯吱作響。
楊國權在二十多名護衛的保護下,牽馬從橋上慢慢走過。聽著橋下嘩嘩的流水聲,虎子一邊小心地在前面走著,一邊抱怨道:「少爺,這橋破爛得很,咱們應該再順河走幾里,從渡口坐船才牢靠。」
「坐船?這麼些人和馬,那得耽誤多少時間?」楊國權搖了搖頭,說道:「我們要在中午前趕到城裡,回來時就不著急了,咱們再坐船好了。」
剛剛過了橋,一陣涼風呼嘯而過,東北方向散開了一大塊烏雲,像是要來一場風雨。
「咱們快走,別讓雨拍在了路上。」楊國權望了望天空,翻身上馬,催促著手下這些人。
「少爺,這風有頭,雨有腳,風是要刮一陣子,雨就下不下來。」一個中年漢子有些懶懶的說道。
這個中年漢子叫陳大龍,是楊老太太的遠房親戚,若按輩份,楊國權還得稱呼他一聲六舅。他種過地,打過獵,闖過關東,被抓過兵,聽說還當過鬍子,人生經歷可謂豐富多彩。折騰了二十多年,卻是越過越難,最後只好帶著病怏怏的老婆和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小子來投親戚。楊老太太對娘家人很親,留個知根知底的親戚,對她看管家業也很有好處,便讓他當了周來山的副手,也是制衡並且監視周來山的一個手段。
本來陳大龍在楊家幹得挺好,老婆的病見了起色,兒子也吃飽穿暖,可他在東北著實受過日本人的折磨,差一點就死在礦井裡。所以楊國權一決定投靠日本人,他明裡不說,可這行動上就變得不情不願起來。
現在的楊國權並不知道這其中緣故,只知道他是老太太信得過的人,再怎麼說也算是自己的長輩,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深究了。
陳大龍說得還真是挺準,一行人騎著馬,一直趕到了縣城,這雨點也沒落下來。
雖說老天很照顧,但在城門處卻受了一肚子氣。他們雖然表明了身份,但城門口站崗的鬼子卻很不給面子,瞪著眼睛,左問右問,盤查了半天,直到給宮本打了電話,才放楊國權他們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