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門少門主關應龍此時正在被自己老爹關浩訓斥,被罵的原因在於他最近貪圖享樂,以至於耽誤了自己的修行進程,所以關浩專程從門中趕來,就為了劈頭蓋臉的罵兒子一通小兔崽子,成全自己兔兒爺的英名。
他老爹有這個特殊嗜好,這一點關應龍瞭解的非常清楚,所以只能忍著,儘管他並沒有因為貪圖享樂而耽誤自己的修行進程,但老爹說白了就是習慣性的找個理由罵他,你能讓他怎麼辦?
罵過之後,老頭子才開始考較起他的修行來,這讓關應龍更加無言以對,好在自己這些日子勤練不綴,修行上真的沒有落下分毫,才沒有第二次因為這個原因被老爹罵。
正經事說完,爺兒倆讓下人出去,坐在房中聊起閒天兒來,內容儘是些家長裡短,若是有個外人在場,絕對不能相信這是一位元嬰頂級的修士和他金丹期兒子的對話。關應龍今年三百九十多歲,乃是天雄門第三高手,換句話說除了兩位不問世事,一心在提升和限制修為上費盡心力的老祖宗,天雄門中他就是老大,所以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現任的掌門,四大門派的掌舵人之一。
這位關老門主早年間是個做小買賣的貨郎,因為當初無意中救下了被人追殺,重傷昏迷的天雄門某前輩,所以蒙恩典被收為記名弟子。本以為這是個沒什麼前途的弟子,畢竟這廝開始修煉的時候已經二十多歲,而且因為日子不太好過,連個媳婦都沒娶上,想來腦子也不會太好使,更不要提有什麼靈根。
誰知道這位爺十分威猛,硬是憑著小商販那驚人的計算能力和毅力,在龐大的天雄門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成了同代弟子中最快築基,最快結成金丹,最快修成元嬰的佼佼者,讓之前對其並不看好的大部分人跌碎了一地的眼鏡片。
成為元嬰修士之後,當時兩位剛剛進入化神期的老祖宗出關,注意到了這個非比尋常的弟子,力排眾議將其提為掌門,天雄門也就到了關氏王朝。
關浩剛剛接掌天雄門的時候,該門派雖說也在大炎朝十大修真門派之列,但並不算如何拔尖,一直都在九十名左右上下晃蕩,有些年頭新老交替一個沒玩好,甚至會跌出十大門派的排名。關浩用了五十年的時間來鞏固自己在門中的統治,除了將自身的修為快速提升上去之外,還找了借口將那些反對他的人全部調去外任,甚至尋個由頭弄死。
解決內部問題之後,老關迅速在整合一新的天雄門中大刀闊斧的改革,原本一個死氣沉沉的門派,硬是在他的努力下煥發了新生,成了近百年來最為活躍的門派,也成功的將名次從十大門派墊底,升到了最強的四家之一。
十幾年前萬壽宗老祖宗身故,關浩立刻在後者尚有兩位化神修士的情況下,明知道不會取得什麼實質性進展,卻還是悍然向萬壽宗的領地發動進攻,當時門中各位長老和堂主都有些不解,若不是關浩近百年來形成的慣性權威,以及上面兩位化神修士的鼎力支持,這次全面進攻幾乎都不會發生。
可之後的結果表明,關浩的做法完全正確,這次進攻的確沒有取得什麼實質性的利益,但其隱性作用卻是十分巨大的。天雄門畢竟在四大派的位置上坐的並不久,大炎朝分列前十的門派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對於這個突然從末位爬上來的小老弟心中多有不服,平日裡沒少找天雄門的閒茬兒。可在天雄門和萬壽宗大打出手之後,這些門派全都不鬧了,他們看到了一個實力強勁並且富有進攻精神的萬壽宗,這幫人連天下第一的萬壽宗都敢打,那就沒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幹的,再找他們茬兒的時候,各派無疑都需要掂量掂量。
關浩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讓天雄門在四大派的椅子上徹底做踏實了,讓大炎朝所有門派都認為他們坐這個位置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人會提出異議。
擁有如此雄才大略的關浩,在日常生活中,卻依然保持著平日的本色,甚至可以說是作為一名凡人小販時的本色,這一點讓很多人都沒有想到,對此最為瞭解的,恐怕只有他的兒子關應龍。
「我今早路過西市的時候,看見把口處的林婆子肉餅漲價了,居然敢要十文錢一個,這幾年的價錢怎麼漲的哪麼快?」關浩一臉的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搖頭歎道:「記得我小的時候,跟著你爺爺來安京城做小買賣,那時候的林婆子肉餅只要三文錢,份量還比現在的足,那餅子吃起來實在、厚道,再看看現在的,比個碗沿兒厚不了多少,居然還敢賣十文錢,這世道人都怎麼了,竟然如此貪財?」
關應龍一面陪著罵,一面在心中腹誹道:您小時候?您小時候是三百還是四百年前?那會兒的林婆婆能給現在的林婆婆當五代祖了,您不說您要孩子多晚,老爹好幾百歲,兒子剛四十多,拿咱爺兒倆當凡人老百姓還行?
心裡這麼想著,可嘴上自然不能這麼說,關應龍一臉的義憤填膺,與老爹同仇敵愾道:「父親這話說的在理,這年頭的人的確是越來越貪財了,兒子前日出去訂製了一個新衣櫃,這木料的價錢居然也往上漲了不少,比兒子小時候的那個貴了一倍有餘,著實是讓人感歎不已啊。」
爺兒倆罵了一陣,關浩不知又想起什麼,從懷中摸出一塊精雕細刻的美玉,鄭重其事的交給關應龍,語重心長道:「兒啊,這是你娘臨走的時候讓我留給你的,說是讓你在安京找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做婆娘,拿這個給人家做聘禮,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沒找到個合適的機會給你。」
蝦米?這是蝦米意思?關應龍一臉的錯愕,這是要讓我成親?還要找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你們就這麼喜歡仙凡搭配嗎?我娘的教訓還不夠沉重?
關應龍的老娘就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出嫁的時候年方二八,可當時的關應龍三百多歲,按說只要教給他娘一些修行法門,在修士的世界中兩口子差上幾百歲也不算個事情。可關應龍他娘不肯修道,說是什麼子不語管理亂神,硬是在自己活了幾十歲之後死了,留下管家爺兒倆苦熬日子,現如今居然還要讓他娶一個官家小姐?
對於這件事情,關浩本身也感到十分無奈,那位官家小姐是他在一次旅途中偶然從盜匪手中救下的,一見之下當時驚為天人,過了幾日登門求親。關浩本身相貌不差,修道之後便一直保持著年輕時的樣子,加上本身又是天雄門門主,在這大炎朝內地位尊崇之極,那位官員對於這門親事也是持贊成態度。
官家小姐倒是沒什麼自己的意見,在她看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最重要的,何況關浩雖不年輕,卻也算有為,又是身份超脫的修士,嫁過去亦無不可,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三年後,官家小姐生了關應龍,十三年後,官家小姐開始變老,又過了二十年,官家小姐兩鬢斑白,再十年後,官家小姐垂垂老矣。
關浩原本想教她學道,奈何人家就是不學,也只好怏怏作罷,看著自家媳婦逐漸變老,他也跟著將容貌改變成與之相稱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個七十來歲的古稀老人一般,直到老太太撒手人寰。
老關雖說已經到了元嬰之境,對於這人世間的情感可以做到不喜不悲,這一次卻沒有抑制自己的感情,爬到自己老婆墳前大哭了一場,之後保持著自己這個白髮老人的相貌,用來作為對亡妻的思念。
他這麼做是因為自己對亡妻的深愛,可若是按照亡妻的遺囑,讓關應龍再去娶個官家小姐,萬一這兒媳婦和婆婆是一個脾性的,也是不肯修真學道,難道要讓自己的悲劇在兒子身上再重演一遍?
對於這件事情,關浩有了自己的考慮,他生平第一次否決了亡妻的意見,對關應龍道:「我兒啊,其實你娘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她自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自然希望自家的兒媳婦也是,不過這大家閨秀什麼都好,就是讀書讀壞了腦子,跟咱們這行有點不搭調。萬一你娶來個媳婦還是那副性子,打死不肯修道,幾十年之後咱爺兒倆可都成了喪妻之人了。」
「父親說的是,兒子也十分同意您的意見。」關應龍見事情似乎沒自己想得那麼糟糕,至少自己老爹在經歷過慘痛教訓之後,已經有了幡然悔悟的想法,至少他沒有逼著自己去娶一位官家小姐,甚至於自己選好一位官家小姐丟給自己,之後說『這就是你媳婦』。
關應龍為自己擁有一位如此通情達理的老爹感到十分慶幸,正打算再奉承幾句,卻見關浩話頭一轉,湊近來小聲道:「你爹我上次去天陽道道主那裡喝酒,見他有個女弟子不錯,不但修為甚高,而且知書達理,就是那個號稱萬丈緋紅的凌紅藥,你對她可有印象?」
「萬丈緋紅凌紅藥?這女人兒子倒是有些印象,可是爹啊,聽說這女人虛歲一百三了,我娘就是活到今天叫她聲奶奶都不為過,您兒子可剛四十多歲,這要是嫁過來算童養媳還是算什麼?」關應龍苦著臉道:「這件事兒還是兒子自己拿主意吧,您年紀大了,不知道我們這些年輕人都喜歡什麼樣的,再說兒子如今修行正到關口上,實在不能在這些事情上分心,等兒子結成了元嬰,一定給您找個能生養的兒媳婦。」
「也對,也對,這修行也是正事,早點修成元嬰,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門中一些要害部門都交給你了,老爹還等著你接班當門主呢。」關浩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表情無比凝重,在這種父死子繼氣氛濃重的大炎朝,對於自己兒子能否繼承門主的位置,老關同志是非常在意的。他可不想因為自己死掉或者飛昇之後,兒子因為種種問題無法即位,導致後半輩子受人欺侮,若是丟了門主之位,前任門主那一個系統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更不要說他的兒子了。這一點老關深有體會,因為上一任門主的兒子和忠誠部下,就被他打發到天雄門領地中環境最惡劣的地段中吃沙子去了,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將來也步那位少爺的後塵。
「爹爹聖明,兒子一定好生努力,將來接過您老人家的班,繼續做這個天雄門門主,讓這天雄門千秋萬代都是咱們關家的基業。」在這一點上頭,關應龍難得和自己老爹保持一致,這同樣是一個有著雄心壯志,而且肯為這個目標去努力的有為男士。
「說起修為的事情,聽說你前幾天和人家打架了?而且還打的不分勝負?」關浩眉頭一揚問起兒子,在他看來和自己兒子打成平手不稀奇,畢竟金丹修士雖說不是一抓一大把,但也並不算是少見,可是敢於挑戰天雄門的人卻不多見,尤其此人還敢和自己的兒子放對,除了萬壽宗等三大派之外,怕是其餘排名前十的門派都未必有那麼大膽子。
「那廝叫做林卓,舞陽衝霄盟的盟主,咱們在江南不是有個扶持起來的黑蓮教嘛,就是被那廝帶人給滅了。」說起這事的時候,關應龍倒沒什麼憤恨的感覺,畢竟一個黑蓮教在他們看來不算什麼大事,只要他關少門主願意,隨時可以扶持起第二個來。讓他感興趣的是林卓這個人,這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類型,要知道即便林卓真的成了萬壽宗的女婿,從常理上講也未必敢和自己動手,玉茗堂鄔天長的兒子鄔雁回見到自己的時候不也選擇退讓嘛,雖說未必是怕了自己,但顯然是不想輕易和自己發生衝突。
這個林卓怎麼就敢毫無顧忌和我動手呢?
兒子突然陷入沉思的神色,讓關浩嘴角一翹,看來是遇到了有意思的人,或者有意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