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雁靈帶著郭夢從山頂離去後,舞陽山上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林卓走到當初接任掌門的屋子裡,將田步飛的屍體隨手丟在一旁,自己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兒,扯出把椅子坐了下來。
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到底是種什麼心情,就像沒有人知道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過得到底有多累,莫名其妙的到了大炎朝,他甚至沒來得及想念一下那個世界的父母,就迅速捲入了一場事端。這場事端來得又快又沉,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用盡渾身解數,才算帶著整個門派生存下來,並且練的越來越強,越來越壯,強壯到了別人無法忽視的水準。
「我一個半宅男,我容易嗎我?」林卓站起身來,在當初天心道人苟延殘喘的地方擺了把椅子,淚眼婆娑的衝著那椅子說道:「我說親愛的師父,您老人家走的倒是痛快,這麼一副爛攤子隨手就扔給我了,您也太不仗義了,您就不覺得心裡有愧嗎?」
作為林卓最親近的人,同時也作為衝霄門的老人,童雨和李婧兒悄莫聲息的湊了過來,一看掌門師兄滿臉淚痕,正痛哭流涕的自言自語,再仔細看了看那把椅子的位置,也知道這是新老掌門在進行心靈的交流。兩人臉色悲慼的點了點頭,轉身向後退去,將正往這邊靠近的劉鐵等人勸了回去,衝霄門的幾十號人馬見掌門情緒明顯不對,也都知情識趣的垂手站在下方,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各派聯盟的修士們此刻正在彈冠相慶,忽然覺得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有了,紛紛抬眼看去,但見衝霄門掌門林卓此時已經跪在了地上,正對著一把椅子說著什麼。
衝霄門在舞陽山的年頭也不算短了,各家雖說不怎麼看得起他們,但逢年過節的多少也來過兩趟,大概其的格局位置還是比較清楚的。見林卓所在位置和當前的行為比較奇特,有來過的便在人群中小聲說道:「這裡原先就是衝霄門正堂,林掌門應該就是在這裡接的位,天心真人怕是也在這裡仙逝的。」
說話這人當初見到天心道人的時候趾高氣昂,一口一個老弟的叫著,現在倒是也很審時度勢,將名號改成了天心真人,真人和仙逝四個字咬的還特別真切,若說他沒有想讓林卓聽見的意思,打死別人都不相信。
不過現在眾人都已經放下了對衝霄門的輕視,轉而對其禮敬有佳,一些不大要臉面的甚至還有趨炎附勢的想法,他這種做派倒也沒人說三道四。
楊旭和李騰空對此倒也並不在意,畢竟林卓這人心性不錯,又是個年輕有為,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夥兒會有這種心思也在所難免。何況兩家的大弟子是他結拜兄弟,此番剿滅百鬼門,出力最多的便是他們和衝霄門,可謂在戰鬥中結下了無比深厚的情誼,今後三派估計和一家人也沒什麼區別。
惜乎兩人沒有女兒,若是有個姑娘,將這林卓招為女婿,豈不更是皆大歡喜?
「先讓林掌門哭一會兒吧,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獨自撐起這麼大一片江山,也怪不容易的。」李騰空對各派掌門道:「諸位說話也小聲些,人家畢竟是死了師父的,咱們這樣說說笑笑的不合適。」
「李掌門放心,咱們知道分寸。」各派掌門忙過來應聲道:「大夥兒都小聲點說話,讓林掌門和天心真人在天之靈好生說會兒話。」
這些中小門派的掌門人們,現在人人爭著要給林卓留個好印象,好方便日後自己門派在各派聯盟中混日子,一聽這話忙都閉口不言,只用眼神交流起來。
他們這裡安靜下來了,那邊林卓卻突發性的嚷嚷起來,但見林大掌門蹭的從地上跳起,鼻涕眼淚隨手一抹,很神經質的指著那把空蕩蕩的意思喊道:「人,我給你宰了!屍體就在這裡放著!門派!」林卓一指身後的衝霄門人,迅速轉頭沖那把椅子繼續嚷道:「我也給你帶出來了,看到沒有,本門現在兵強馬壯!老道士,你該瞑目了吧?」
最後這句話,他是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來的,他對天心道人沒什麼感情,現在完全就是在發洩自己心中的情緒。畢竟這一年來的時間裡,他憋悶的太厲害了,別人都覺得這年輕掌門整天樂呵呵的,心中的壓力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現在終於得償所願,往日近在咫尺的鬼頭刀被他折斷了,無論是衝霄門還是他自己,終於喘過了這一口氣,從陰曹地府把那隻腳撤了出來,心情激動之下,便難免有些口不擇言。
若只是口不擇言還好,可林大掌門在喊話的同時還加上了身段,聲情並茂,手舞足蹈的宣洩的自己這一年多來積攢的怨氣和苦楚。將下山之後的日常生活和思想轉化過程,無論重大事件還是雞零狗碎,統統向那把空無一人的椅子匯報一遍,其內容若是編成話劇,保證能紅遍南華府。
「咳,咳。」李騰空和楊旭運氣十分功力,才勉強忍住了笑意,再看身邊的各位掌門,一個個的也是臉色鐵青,顯見憋得十分痛苦。剛才那個很會拍馬屁的掌門還怕有人不識好歹,忙替林卓解釋道:「好,好一個老道士,果然典雅古樸!老者,尊也,道者,天理也,士者,神州浩然正氣也!林掌門用詞十分得當啊,果然不愧是天心真人的高徒,果然不愧是我舞陽山的年輕俊傑啊!」
林卓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根本沒工夫理會旁人在說什麼,歇斯底里的嚷完之後,他覺得心情無比舒暢,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轉過頭來興奮地說道:「把本門旗幟呈上來,升旗!衝霄門弟子都來給老掌門上香磕頭!」
衝霄門人等本來已經全體木然了,完全無視本派掌門的瘋癲行為,各個都耷拉著腦袋在那老老實實的站著,免得和林卓一起丟人現眼。這會兒見掌門的瘋終於發完,說出一句正經話了,劉鐵等三名弟子連滾帶爬的跑回到放東西的地方,將衝霄門派旗扯了出來,並取出一應使用物件,開始給本門舊址打扮起來。
百鬼門佔了衝霄門之後,雖說又兼併了一些周邊的小門派,將地盤擴大了不少,但對於衝霄門的地方改動倒不是很大,收拾起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劉鐵帶著大少爺隊伍忙著收拾屋裡屋外的屍體,程秉和範文飛則忙著披紅掛綵,將各色彩條橫幅都張掛起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整個門派已經煥然一新,雖說多少還有些破損地方和血腥味,但總算是勉強看得過去了。
李立庭和向雲在舞陽縣的時候,已經參加了不少類似的儀式,對此熟門熟路,見場子收拾停當,忙過來充當臨時司儀:「衝霄門祭祀儀式,現在開始,升旗,跪!」
除了執行升旗任務的劉鐵,整個衝霄門自林卓以下,全部跪在了地上,向正堂中那把空蕩蕩的椅子三叩首,各派聯盟也在李騰空和楊旭的帶領下進行了三鞠躬。
磕過頭後,林卓起身向各派掌門致謝,一個簡短的祭拜儀式就此結束。
看著山頂上冉冉升起的衝霄門派旗,林卓只覺得心情無比舒暢,似乎在水裡憋了三天三夜,終於掙扎著浮出水面,重重的透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怕影響不好,他幾乎都想站在山頂高喊:老子活過來啦!
重新回到頂峰的林卓卻並不打算在這裡常住,畢竟他在南華府的勢力根深蒂固,之前又和陳大人有過協定,而且舞陽山上門派大多,他也懶得整日忙於應酬。便只安排了幾名大少爺,帶著他們手下的家丁在這裡負責收拾,並將一塊寫有衝霄門舞陽分院的木牌掛在正堂之上,自己向李騰空、楊旭以及各派掌門道過謝,便帶著大隊人馬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