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吐了口濁氣,他便盤膝坐下,正準備將清荷功的第二個境界研習一遍,準備作出煉氣四層到五層的突破。正在調息真氣的當口,突然聽到一陣很有節奏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李差點正將全身真氣鼓盪開來,猛聽到這陣鼓點節奏,心裡就是一亂,差點走火入魔,身死當場。好不容易將氣息穩固下來,倖免於難的他鐵青著臉開了門,看到門口站著小李,飛雲劍宗刀術大家李立庭。
「何事驚擾?」差點把命搭上,老李當然沒什麼好臉色,冷冰冰地問道:「我雖是衝霄門囚徒,卻也是一方修士,更是個讀書人,無事還請毋要煩我!」
「嘿嘿嘿嘿。」小李露出和林卓頗為相似的嬉皮笑臉,自來熟的走進柴房,在那張硬炕上一屁股坐下,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點點頭表示滿意,隨即很認真的問道:「我說老李啊,會玩刀嗎?」
「哼!」李先生首先冷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對此人無禮行徑的不屑一顧,這廝能跟那林卓交情如此之好,絕對不是什麼謙恭守禮之輩,更不會是什麼文人雅士,向來為他所不齒。之後為了表示自己作為讀書人的廣博見識,又不能讓人覺得他不知謙虛,所以拿捏了半天表情,非常矜持的說了一句:「刀術嘛,李某略通一二!」
「通便好,通便好!」李立庭非常興奮的站了起來,目光熱情中透著親切,開始和李先生交流起刀術。
大家都是修士,李立庭的道行還比他要高出一線,況且此行不為勸降不為侮辱,而是特意為交流刀術而來,李先生也不好意思再將人逐出門外,便靜下心來和李立庭交流。
憑心而論,李立庭的刀術非常之出色,更有一些前人未曾領悟的獨到之處,李先生雖說也會用刀,在這造詣上卻是和小李同志差之甚遠。好在小李並不在乎老李有沒有什麼刀法絕學,似乎只要有人陪他聊這個話題就可以了,基本上是他說上十幾句,李先生才插一兩句口,可即便這樣,他的興致依然不減。
本著反正不能練功,交流一下刀法也好的念頭,老李開始和小李交流起武林各門各派的刀術要訣,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位飛雲劍宗的第一異類在這上面癮頭如此之大。二人打從吃過晚飯開始,竟一直聊到深夜子時,老李從最初的興致盎然,變成了勉強接受,又從勉強接受變成了索然無味,最終從索然無味變成了痛苦折磨。
在這種變化的過程當中,李先生好幾次想要打個哈欠,卻見對方依然神采奕奕,那股讀書人胸中的傲氣迅速壓制的疲憊,硬生生的將哈欠壓了回去。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老李實在有些頂不住了,剛要開口試探,就聽李立庭忽然轉了個話題道:「李先生,我聽說您是主修清荷功的?」
「嗯,啊對,我是練清荷功的!」李先生很是自豪的說道,畢竟他修為雖說不高,但清荷功卻是一門很不錯的功法,在修真界向來以典雅脫俗著稱。
「那便好,那便好。」說起這個話題來,李立庭看起來比李先生更加高興,緊跟了一句道:「我聽說習練這門清荷功的人精氣神俱佳,李先生道行不淺,想來應該特別能熬夜吧?」
這話剛一說完,就看李先生蹭的從床上站起來了,伸出的一根手指哆嗦著,滿臉驚恐的看向李立庭。末了,老李似乎下了極大決心一般,很是迅速的玩了一把變臉,將驚恐換成了胸有成竹,咬牙切齒的說道:「沒錯!本人別的能耐沒有,就是特!別!能!熬!夜!」
「哈哈,先生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還怕時候久了,耽誤先生休息呢!」李立庭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的表情非常真誠,沒錯,至少看起來非常真誠。
對於這麼真誠的小伙子,李先生作為一個讀書人,根本沒有理由去拒絕他,更加不能在那顆火熱的求知心上潑冷水,再次非常肯定的表示了自己能熬夜後,用鼓勵的目光看向小伙子。
「先生稍等片刻,我這兒有些內急,去去就來,今夜要與先生秉燭夜談!」李立庭說完,不等後者做出反應,刺溜一下竄下床來,大步流星的奪門而出,留下了面如死灰一般的李先生。
李少門主走出門來,根本沒有往茅廁方向去的意思,反倒是走向一處僻靜所在,向裡面小聲說道:「老東西還挺能熬,一點兒都看不出睏意,濃茶伺候!」
早已在柴房外面久候的劉鐵立刻從陰暗的角落中溜了出來,雙手奉上一杯濃茶,揮舞著小扇子幫少門主納涼去火,李立庭將濃茶一飲而盡,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呲出雪亮白牙道:「老東西,少爺我還不信熬不過你了!」說罷轉身回房,繼續和李先生交流刀術。
房間內的李先生也剛剛滿飲一杯濃茶,迅速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漬,老僧入定狀的盤膝坐在炕上,見李立庭回來,強打精神憨笑道:「李少門主回來啦,咱們接著談!」
「好,接著談!」李立庭的表情更加憨厚,奉承道:「和先生交流武學,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正是如此!李某也深有同感!」
二李這一聊起來,便足足聊了一整夜,好在天下刀法數以萬計,倒也不怕話題重樣。聊到最後,倆人都拚命瞪起眼珠子盯著對方,生怕對方在自己的神色中發現一絲疲態,就這麼較著勁繼續他們的刀術交流大業。
第二天清晨,衝霄門附近的十幾隻公雞再次表演了大合唱,李立庭看看時辰,對李先生笑道:「呦,天亮了,我這該去前面工地看著了,咱們就先告一段落,時候不早了,先生也早點歇著吧,今日多有打攪。」
「無妨,無妨。」李先生強打精神應付著:「李少門主若是有暇,大可以到我這裡來坐坐,這一晚上李某也是獲益良多啊!」
「好好好,有空我一定常來!」李少門主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不顧對面李先生那副異常難看的面容,起身走出柴房,狠狠的伸了個懶腰,蔫了吧唧的走向飯堂。
此時雞剛打鳴,眾人大多還未起身,飯堂內只有劉鐵和他手下幾個奉命趕到的紈褲小弟,見李少門主功成歸來,忙上前見禮問好,奉上早點以及兩根兒人參。
吃過早點,嚼著人參,李立庭和逐漸趕來飯堂的眾人打過招呼,屁顛屁顛的跟著豆包男林卓走了,臨走前衝劉鐵眨了眨眼,目光曖昧之極。
劉大少爺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帶著幾名小弟去廚房抄起了鍋碗瓢盆,安排好宮商角羽徽各個聲部,昂首挺胸的站到了院子當中。
李先生此刻已經委頓的不成樣子,連最鍾愛的早點都顧不上吃了,只想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大覺,誰知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殺豬般的歌聲:「嘿!你老母不是我老母勒,哎嘿呦嘿!山歌一唱忘了老婆,哎嘿呦嘿!鏘鏘鏘鏘!鏘鏘鏘……!」(詳見方世玉對雷老虎)
「你們想要幹什麼?」李先生連外衣都顧不上穿了,赤著腳暴怒的推開房門,大聲呵斥道:「一大早便在此吵吵鬧鬧,這成何體統?」
「呦,李先生起床啦?」劉鐵立刻放下鑼鼓傢伙,碎催似的小跑兩步,抱拳作揖道:「掌門有令,一日之計在於晨,為增強本門精神文明建設,自今日起每天早上唱山歌,此乃本門內務,請李先生見諒。」
「什麼?增強什麼建設?」李先生一肚子火氣被硬生生的頂了回去,人家劉鐵執禮甚恭,又明說了這是衝霄門內務,他一個做囚徒的還真沒什麼發言權,人家沒打你沒罵你還給你飯吃,這已經夠客氣了,再去干涉人家門派內務,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李先生無奈,只得鬱悶的回了柴房,剛一關門,外面嘹亮的山歌聲再次響起,吵得他實在睡不著覺,只得用被子摀住腦袋強忍著。
好不容易忍到山歌時間結束,門外的眾位弟子們又開始在院子中練功,呼喝爆炸的動靜比山歌一點不差,李先生乾脆連門都沒出,在窗口讓人把飯送了進來。
堅忍著睏意,老李終於頂過了這煎熬的一天,吃過晚飯後,聽眾位弟子們都回了自己房間,終於長出一口大氣,準備臥床酣睡,卻聽一陣熟悉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已經處於夢遊狀態的老李下意識的開了門,門口站著小李,神采奕奕、眼神充滿探討欲的小李。
「李先生,我們接著聊聊刀法如何?」
「好,我們接著聊,聊……」
這種對個人意志極有鍛煉意義的日子過了三天,第四天天剛亮,已經養成習慣的李立庭含笑告辭,形容枯槁的李先生喝了整整一壺濃茶,喘著氣走出門口,靜靜守候林卓的出現。
工夫不大,林卓從房門走出,臉上洋溢著春天般的微笑,向飯堂方向開進。
「林掌門,請留步,請留步!」李先生頂著倆大黑眼圈兒,滿面憔悴的從門口處挪動出來,腳步看起來非常之虛浮踉蹌,有幾步走的甚至都有些順拐了。好不容易蹭到林卓跟前,他面色愁苦的問道:「林掌門,請問貴派什麼時候勸降李某?」
「額,這個問題嘛,林某暫時還沒想過。」林卓滿臉的莫名其妙,反問道:「怎麼,李先生很急著被勸降嗎?如果先生著急的話,林某可以抽出些時間來勸降先生。」
「那倒不是,當然不是!」李先生斬釘截鐵的回絕,隨即語氣再次鬆懈下來道:「我就是問問,隨口問問,林掌門有沒有什麼具體時間?」
「李先生莫急,林某現在手頭有些要緊事做,每日裡忙的昏天黑地,這才對先生多有怠慢,絕非瞧不起先生,等林某將這事忙完,咱們再來說說別的事情。」林卓說完,跑去飯堂拿了幾個豆包,笑嘻嘻的走人。
既然那林卓說了,把眼下這事忙完就來找自己說話,那說明時間不會太久了,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情。同時也說明他對自己還是很重視,是指望著自己叛變的,換句話說,自己還是有當面怒斥這賊子的機會,想到這裡,李先生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兒。可一想到李立庭那沒日沒夜追求刀法之道瘋子,老李心中又有些打鼓,不知道照這麼發展下去,自己還能堅持多長,想到自己那多年未見的妻子和兒子,老李不禁悲從中來,難不成自己真的要如此淒慘的命喪衝霄門嗎?
「不行,我要活下去,左不過就這兩三天了,我一定熬過去,我一定會活著見到老婆孩子!」李先生再次鼓起了生存的勇氣。
可他不知道的是,林卓所說的眼下這事,指的是衝霄門的擴建工程,怕是要做上好幾個月。
四天之後的一個早上,李先生在嘹亮的山歌聲中徹底絕望了,他瘋了一般衝出柴房,衝著工地方向大聲喊道:「林掌門,我要投誠!我要投誠!我要求到工地上監工,吃在那裡,睡在那裡!」語氣之淒楚,讓人不勝感懷。
李先生投誠的第二日清晨,一心打算拯救他的龍傲天龍長老,帶著自己精心準備的雜耍宣講隊整裝出發,開到了舞陽縣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