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變者李先生此刻正坐在衝霄門的大廳之內,和林卓的二弟子程秉暢談著人生和詩文,表情輕快而又自然,絲毫沒有一名叛變者應有的諂媚或驚恐。
事實上在不久之前,李先生還義憤填膺的想要與林卓理論清楚,最好將其大罵一通,最終慷慨就義,死在這些萬惡之人的閘刀之下。
要知道李先生對自己還是看的很高的,在他想來,自己這一身修為不算太弱,在百鬼門中又是為數不多的讀書人,更是與軍師蕭白狼交厚,於情於理都應該是重點照顧對象。這一趟被人家衝霄門生擒,等待他的將會是嚴刑拷打、酷吏逼供,以及無窮無盡的金銀財寶、美貌女子的利誘,這才能體現他李先生的價值所在。
當然,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無論那林卓用什麼手段,他都將義無反顧的嚴詞拒絕,以體現自己作為一個讀書人的氣節、風骨、忠誠、義氣,以及其他。
當他被李立庭用大刀押解回去,抬眼望著那坐在主位,地位明顯不同尋常的年輕人,李先生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那人便是衝霄門掌門林卓,也就是這次陰謀的幕後黑手,總策劃人。
想到自己在大街上收到的侮辱,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漠然,很是輕蔑的看了林卓一眼,哼了一聲,等著看這無恥之徒將會用一副什麼嘴臉面對自己。是先給一個下馬威,大聲恐嚇幾句,還是弄什麼快給先生鬆綁之類的把戲,雖說現在他身上並沒有繩索之類的工具。
沒成想這無恥之徒根本沒搭理他,反倒是幾個身邊的畫師聊的十分起勁,聽那話頭的意思,似乎雙方正在探討什麼建築問題。
「咳!」李先生不著痕跡的咳嗽了一聲。
院子裡沒人理他,眾人繼續在林卓的帶領下喝茶聊天,交流著那什麼衝霄樓的話題,場面非常之歡暢,情緒非常之高昂。
「咳!」李先生再次咳嗽了一聲,聲音略微加重。
還是沒有人搭理他,大夥兒繼續熱火朝天的做著自己的事情,一名擁有七十來歲氣質的年輕人還特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嘴裡念叨著幾層幾尺幾丈之類的詞彙。
「我說你們這是……」李先生覺得自己被人家忽視,很氣憤的轉過頭去,打算質問李立庭,誰知道剛一轉頭,發現押解自己一隊人馬不見了。仔細找時,卻見李立庭帶著手下出現在院子的另一面,正從一間屋子裡接過茶水點心,眉花眼笑的不知道在聊著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些東西肯定不是拿來收買自己的。
既來之則安之,作為一名讀書人,李先生有的是耐心,既然他林卓把自己晾在這裡,那自己便和他耗著,看看這賊子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嗯,等那賊子繃不住勁兒了,找上來和我說話,我要如何回絕他呢?不行,不但要回絕他,更要將他罵上一通,以報二次凌辱之仇!」李先生站在院內,咬牙切齒的開始打起了腹稿,要說這人的確是個有才的,不過幾個時辰的光景,居然打好了十幾篇萬言書的腹稿,分別通過禮教、心性、文學、藝術、微言大義、天地人倫等不同角度來聲討林卓,洋洋灑灑十幾萬言,須無一字不用典故,而且每一篇都不帶重樣兒的。
最為難得的是,李先生靠著自己修道多年所鍛煉出的超強記憶力,將這些文章全部背誦下來,以做到有備無患,可以在那賊子林卓提到任何話題的時候反駁他,痛罵他!
當他將十幾萬字的腹稿背誦三遍,自覺已經做到萬無一失的時候,舞陽縣的天已經黑了,衝霄門的燈也滅了,整個院子內顯得空空蕩蕩,除了劉鐵養的那隻狐狸還在悠閒地散步之外,再沒有任何活物出現。
「林卓!你這賊子,你給我出來!」李先生歇斯底里的在院內吼叫著:「你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裡,算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說!我要是跑了怎麼辦?你給我出來交代清楚!」
喊了快有一炷香的工夫,林卓沒出來,倒是聽得院內幾間廂房中傳來怒罵聲:「嚎什麼喪啊?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趕著投胎啊?趕著投胎去城外跳河啊!」
與喝罵聲相伴隨而出的,是雞毛撣子、板凳兒、半個蘋果、幾個土豆,以及一名中年人士。
「你哪兒的?誰讓你在這裡大聲喧嘩了?」中年人士中氣十足的斷喝道:「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如此斯文掃地,你意欲何為?聖人之道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你誰啊?礙著你什麼事了?」李先生剛被半個蘋果砸中腦袋,正是氣急敗壞之際,見有人出來和自己對罵,火氣頓時起來了,右手微微一凝,一團藍色幽光匯聚掌中,打算一言不合便要出手。
誰知那怎麼看都像凡俗之人的中年人士毫不害怕,用手一指李先生的鼻子,大聲吼道:「本官是舞陽縣令程德全!衝霄門掌門二弟子他爹!你待怎地?」
「額,這個……」雖說做了不少年的修士,可李先生骨子裡還是以讀書人自詡的,對於縣令大人從內心中就有一絲尊敬,這種尊敬完全超越了強弱之分,總結成倆字就是迂腐,說難聽點兒就是賤。這事說來倒也尋常,程大人是朝廷命官不必多說,更是科場前輩啊,對於李先生這種半生沉溺於讀書科舉,卻屢屢名落孫山之人,遇上這種高能人士最是沒有底氣,忙收了掌中幽光,雙手抱拳客氣道:「原來是父母大人,學生李克明給大人見禮了。」
「嗯,這還像個樣子。」程大人心滿意足的捻了捻鬍子,打著哈欠點點頭道:「莫要再大聲喧嘩,攪擾他人清夢了,你好生站著吧!」
「是,大人慢走,學生好生站著。」李先生更是放低了姿態,微笑著目送程大人離開,之後昂然佇立在院內,直到第二日清晨,附近的十幾隻公雞一同報曉時,他才恍然大悟過來,自己這一晚上圖的是什麼啊?
反應過來的李先生剛要暴起,就見院子那頭程大人身穿官服走了出來,對他點頭示意道:「呦,還在這兒呢,一夜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李先生只得回禮道:「大人日理萬機,為舞陽百姓謀福,這才是真的辛苦。」
「哈哈,到底是讀書人,果然知書達理。」程大人心滿意足的接受了奉承,拱手告辭道:「你先忙著,我去衙門了,今日還要升堂呢!」
「大人一路走好!」李先生長躬到地,再次目送程大人漸行漸遠,感覺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受到了縣令大人,科場前輩的認可,面上十分有光。
心裡一高興,胸中鬱結的那口悶氣也逐漸消散,李先生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餓了,緊跟著就聞到了不遠處的那間小屋裡,傳來飯菜的香氣,勾的他食指大動。此時程縣令已經走遠,老李也顧不上被人說成斯文掃地,毫不客氣的走了過去,掀開外面的竹簾子,對正在做早點的馬家嬸子道:「那位大嫂,可否先給學生弄些吃食?」
馬家嬸子正在整治著一大坨鹹菜疙瘩,見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掀簾而入,直眉瞪眼的管自己要吃的,不禁就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怕是哪家剛過來的修士,趕了一整夜的山路,趕到衝霄門時正在飯點,恰逢腹中飢餓之時,這才不顧身份找自己討要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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