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二章漫步山中
離了高山平湖到慶村就不遠了,不過要先上一條山路。車基本上能開上去,但路面儘是被水沖得溝壑道道,車走上去一定像是在汪洋裡飄蕩一般,丁寧與韓雪兒索性下車用雙腳走,讓車跟在後面。
兩個人都下車,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丁寧在他的小說曾相當費筆墨地描寫過這條路,男女主人公,既陌生又熟悉的兩個,滿懷心思地走在這條路上。
作為導演,韓雪兒現在對丁寧的《馮村》已是非常熟悉,從整個故事到具體的細節。
她的第一部電影——《鳳凰》取得了相當的成功,但她知道這成功,其實還裹挾著自己的名頭,因此還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成功。
那些個東奔西走宣傳《鳳凰》的時節,一天夜晚,賓館,二十四層樓,外面是彷彿永不滅去的燈火,韓雪兒卻再一次拿起丁寧所寫的《馮村》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她忽然對丁寧,對這小說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與認知。
她感覺自己一下投入進去,找到了感覺,有了高度情感認同,這部片子她就想拍了,特別是女主角馮雨,必須由她來演繹!
女主角馮雨生活婺源這樣的美麗小城,原本是一個縣政府機關的公務員,應該說,她有著一份讓人極羨慕的工作,可是,她卻毅然辭掉了工作,接受了無兒無女大伯的遺產,回到家鄉那幢老宅裡,專心過著靠旅遊接待自給自足的生活。
馮雨的生活,往現代了說那是準備做個自由自在的奼女;往古代了說,那就大了,整個就是一個現代版的「不為五斗米折腰」,是個志女。太有志氣了。試問,現在博士,碩士都削尖腦袋去考公務員,捧新時代的「金飯碗」,她——馮雨這樣地弱小女子,怎麼就敢這樣?
在丁寧筆下,女主角馮雨是個非常奇特的女孩,有著特立獨行的想法。而這想法,在趨於保守的小縣城而言越發顯得突出,韓雪兒喜歡這種強烈的對比。
事實上,馮雨是一個無比善良,心中充滿對生活以及生命的熱愛,以及對自由生活嚮往的女孩。
她愛她腳下的這片土地,老百姓。
她愛這裡地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這種愛是深沉的。是婉約的。
然而,她的心裡卻又有些孤寂。
她希望她的這些想法,這些有趣的東西,能有個人來分擔、分享。
於是,在老天的安排。也是在丁寧的安排下,她在火車上遇到了剛剛從大城市出逃漫無目地行走的男主角——春生。
男女主人公就這樣偶遇在列車中。
聊天,很意外,越聊越投機。彷彿幾輩輩認識,彷彿是彼此肚裡的蛔蟲。
女主角馮雨原本內向,但是這一次,她突然大膽起來,主動邀請男主角春生,說她的老宅還需要一個幫手,還需要一個策劃,到處流浪無以為生的春生願不願意?
男主角並沒有答應。
凌晨時分。馮雨一個人下車,心中充滿了各式各樣地惆悵。
當她走近出口的時,心頭兀地開始感到一絲絕望。
她覺得自己即將錯過一生當中最美好的事物,而正當馮雨被這種情緒抓得越來越緊乃至有些呼吸不暢的時候,她下意識一回頭,一眼就看到男主角春生笑嘻嘻、喘息息地出現在面前。
韓雪兒地心神有些漂浮了,她找到了那種感覺,在這條男女主人公漫步的山路。
那是非常複雜的感覺。簡單說是從一開始在縣城的欣喜到近鄉心怯。
越離家近。馮雨就越發覺自己分明正在把一個陌生男人往家中領,而且從此要同一屋簷下。這對風氣保守的馮村而言,自己一大姑娘家的這樣做那該多害臊?!馮雨心頭怎麼著也覺得有千萬頭小鹿在亂跳。
丁寧驚訝地發現韓雪兒的臉色酡紅,半是羞意,半是興奮之色,丁寧於是抬頭望了望四周景致,一切如他五年前來的一樣,並未隨著時間地流逝而有太多的變化,處處青山疊翠,轟鳴的小澗流聲已漸漸在耳,彷彿是被什麼刺了一下,整個人打了一個激靈,他的心也緊張忐忑起來,彷彿就在瞬間,他也化身那個男主角春生,那個對都市已經無比厭倦,渴望尋找世外桃源那個疲倦的灑脫的男人。
是的,此時他的心情是略顯緊張與忐忑地,因為他也搞不懂,怎麼就隨這個陌生地漂亮的,讓人無法不覺得不親切地女孩回她的家了呢?!人生的境遇,竟是這樣的奇怪?!
不過,男主角春生很快不再緊張與忐忑了,因為他突然想到,連女孩都不怕,他還怕什麼?
他恢復一貫的幽默與輕鬆,正如丁寧的幽默與輕鬆一般。
韓雪兒慢慢地走著,慢慢地想著。
在她的設計當中,通過這部電影的拍攝,她可以更加完整地認識丁寧,認識這個她真的打算托付終身的男人,而且,在自己的特意安排下,正果拍攝過程將會是非常、非常有趣,非常刺激,一想到這,韓雪兒的嘴立刻止不住偷偷地翹了起來。
她在笑?!
丁寧又忐忑起來,難道真的是把自己騙到深山老村裡面,那裡真是個女多男少的女兒國?
韓雪兒側臉仔細觀察著丁寧的表情,心頭覺得好笑,同時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怎麼,是不是有許多美好的回憶?」韓雪兒問道。
「啊,什麼?!」丁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韓雪兒笑了笑,說道:「你在這裡一定有故事,否則,怎麼寫得出那麼美的故事呢?」
丁寧於是瞪大了眼睛,以充分表示自己的驚訝之情。直視韓雪兒道:「你真覺得那個故事很美?」
韓雪兒「掄」起粉拳,在丁寧胳膊上輕輕打了一下,道:「不要顧左右而言它。」
「沒有啊,你問安蔚,像我們這等專門從事文學創作的,需要的是敏銳的觀察力,天馬行空地想像力,以及無所不聯繫的聯想力。最後加上言語的加工,一個故事就出現了,你看看!」說著,丁寧停了下來,對著前方已隱然出現在山坳裡的慶村說道:「這樣美麗的景致,這樣美麗的小村,我想,應該就有個美麗故事。如此,才對得起這片山水,哦,對了!」丁寧說著拍了一下自己腦袋,「我在書中提到的。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是村裡面一個退伍殘疾農民修出來地,我們應該能看到他,這個是真實的人物!」
「就這些?」韓雪兒偏著腦袋問道。一副分明不信的樣子。
丁寧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想來著,可是沒有啊,正因為有這麼個強大的渴望,才有創作這小說的強大衝動,這個東東,你韓雪兒應該懂啊!」
韓雪兒不置可否,繼續一副高深的模樣。
丁寧見韓雪兒到現在依然沒有提自己答廣大娛樂媒體記者那茬子事。心裡越發有深層次的擔憂,越是不提,越是平靜,呆會越是可能狂風暴雨。
怎麼辦呢?
丁寧沒什麼現成的辦法,只能是見招拆招了。
路隨山勢,一會能看到那躲在山坳裡地慶村,一會卻又看不到,丁寧與韓雪兒走在這樣的山路上。心情是少有的愉悅和輕鬆。而後面的車,也不知是真的路太顛簸還是有意如此。離丁寧與韓雪兒有老長一段距離。
與韓雪兒漫步在這山林之中,此時此刻地丁寧,一種接近與夢幻質地的幸福感開始在全身上下蕩漾,乃至他最終露出憨憨的笑。
「你笑什麼啊?」韓雪兒發現丁寧的呆狀,問道。
丁寧嘿嘿了一聲,說道:「真像是做夢一般!」
「是嗎?」韓雪兒低低地應了一聲。
丁寧迎著山風,聲音大了起來:「沒想到我丁寧地人生,比小說中還要美好!」
丁寧的喊叫,韓雪兒卻沒有作聲。
適時的感慨並沒有激起韓雪兒的同感,這讓丁寧多少有些挫敗感,於是又問了一句:「雪兒,你說是吧?」
韓雪兒抬起頭,明亮的眸子散發著柔和動人的光芒,丁寧嘴巴一下定在那,合不攏了,止不住一陣心醉意迷,此時,路兩旁的竹林被風吹得一陣陣沙沙響,更顯得此時幽靜十分,要不是身後還有一車跟著,丁寧說不定賊膽上來,就此抱著韓雪兒,朝著她那紅唇狠狠地咬了將去。
現實間,丁寧只能是一個念頭在身體打了一轉,激起一片顫慄,終不敢付出行動。
「《馮村》可是個美麗而淒艷的故事啊。」韓雪兒幽幽地說道。
韓雪兒這麼一說,丁寧心也跟著一沉,他想到自己所講述地故事,的確有著濃濃哀傷的調子,確實讓人不能自抑。
「假如有一天,我也那樣……」韓雪兒忽然幽幽地說道。
丁寧連忙打斷:「不會!不會有那麼一天!」韓雪兒這麼一說,讓丁寧整個身心都在抖顫,韓雪兒這樣說,太要人命了!
顫抖過後,熱血開始翻湧起來,丁寧於是再以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相信我!」
韓雪兒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平靜地說道:「年輕的時候,總是不知道時光是怎麼流逝的,可是,總有一天,忽然發現,美女白首,英雄遲暮。」
韓雪兒的感歎不是低層次地感歎,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強賦出來地,她是有深刻理解的。沒有這點深刻性,她做不了電影。
丁寧平靜地說道:「人生就是由生、老、病、死組成,而這些,也正是電影需要表達、描述地永恆主題,可惜大德老和尚這傢伙還在跋涉千山萬水,他要是在,你多跟他聊聊,一定有不少收穫。」
「哈!」韓雪兒一瞬間眉色飛舞起來,顯然也是想起了活潑潑的,聰明明的大德老和尚,「你就不怕我被大德老和尚說得進了空門?」
「他敢!」丁寧立刻說道,覺得意味還不夠,又在面部增加了猙獰的面色以強調。
終於,兩個人開始走到往下走。
丁寧掃了韓雪兒一眼,以遺憾的語氣說道:「你怎麼不穿你的那雙高跟鞋,我特別喜歡!」
韓雪兒瞪了丁寧一眼。
丁寧嘿嘿一笑道:「現在下坡路,高跟鞋,我正好可以攙扶著您下山了。」
韓雪兒再白了丁寧一眼,把左手一抬,說道:「不穿高跟鞋難道就不可以攙本宮一把?」
「得了!」丁寧麻溜地應了一句,立刻把韓雪兒無比滑膩細嫩的小手拽著手中,然後順勢一垂,十分自然地由「攙」狀改成標準的「牽手」狀。
二人牽手漫步山林小徑,感覺與感情立刻昇華,思緒與思想都在小沸騰,一時間,二人都沒有言語,丁寧盡量控制自己的激動,而韓雪兒芳心深處卻也有止不住的小甜蜜氾濫上來。
「怎麼樣,得償所願吧?」隔了許久,韓雪兒忽然笑瞇瞇地說道。
「嗯,還不錯,得了小頭,還有大頭了!」
韓雪兒的手甩了甩,卻被丁寧抓緊。
韓雪兒掙脫不了,正要說話,丁寧笑道:「咱們都這麼大歲數了,就別玩那些欲拒還迎、欲推還就的把戲了,莫若,今晚就把事給辦了!」
「要死啊你!」韓雪兒再無法駕御自己身體氣血運動,被丁寧這很無恥的話鬧得滿臉通紅。
丁寧卻進一步抓緊了韓雪兒欲掙脫的手,心想主動這麼送上來,哪有這麼容易撒手的便宜的事?見韓雪兒一嗔一怒被自己弄得快暴走的姿態,心裡更是一點後悔的沒有。
自從走上這條幽靜山路,自己這顆脆弱的小心臟就已經被韓雪兒的一顰一笑弄得心猿意馬,把持不住,那路兩旁及人高的野草更是讓丁寧心頭瘋長野草,止不住想就此拉著韓雪兒進了那林子當中,在那野草當中推倒,那種滋味,簡直就是致命誘惑,若言語上再不允許挑逗幾句,那還不如當場死去來得爽快。此刻,見韓雪兒這一嗔一怒,丁寧又有些把持不住了,因為他的奇妙的聯想想到可以對聯一般的一詞,那就是欲仙欲死。可不是?上聯是一嗔一怒,下聯是欲仙欲死,橫批再來一個:隨你折騰。
哇,丁寧覺得自己整個身體,不,所有的細胞都要膨脹了。
「想什麼了你?!」韓雪兒突然感覺到丁寧的手傳遞過來不一樣的熱度,再看丁寧有些發紅的眼睛,疑道。
「啊,沒,沒什麼。」丁寧趕緊說道,就在這時,眼前一晃,先前聽到轟鳴的小澗忽然出現。
丁寧立刻衝了過去,趕緊把那清澈冰涼的水澆在自己臉上,頓時一股徹底的涼意從頭到下,還頗有醍醐灌頂的滋味,再捧上一把,不管不顧地喝上一口,甘冽清甜,至此,丁寧心頭洶湧的慾火才成功降了大半。
韓雪兒也欣喜地跑了過來,蹲下身子,學丁寧山村小子一般孟浪。兩個人喝飽,不知是誰開的頭,相互潑起水了,鬧了一會,素來文靜的韓雪兒提前休戰。
二人站起身,身子忽然一震,齊齊「呀」了一聲,一座比想像中更寧靜美麗如處子一般的小山村頓時出現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