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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六道天關 第一章 落子山巔賞天雷 文 / 天道士

    落子山巔,山風正罡。巍峨陡峭的山頂上,范逸一手的石渣靜靜地站在二叔身旁。

    晌午時還光芒萬丈的太陽此時已被層層烏雲遮住,黑雲那端,隱隱傳來沉悶的轟隆聲。

    這不是范逸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事實上五年內這是他第八次被二叔帶來看雷了。每次情形都差不多,范逸就算沒膩歪,也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興趣。

    他根本不知道這不下雨,干打雷的境況代表著什麼,雖然壯觀,但也的確有些乏味。

    似乎聽到了范逸的腹誹,也許是為了表達不滿。遠方的黑雲愈發密集,沉悶的轟隆也一陣大似一陣地傳進兩人的耳朵。沒多久,一道粗若天柱的紫色閃電從天而降,似欲將天地劈裂一般,挾帶著無盡的氣勢,直墜大地!

    許久,那道閃電發出的震耳轟鳴才傳了過來。儘管范逸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他卻依舊被這聲音驚得身子猛然一晃,險些被風刮進一旁的萬丈深淵。

    穩住身子,范逸忍不住臉色變了變,對著前面一直沉默的二叔說道:「這次的第一道閃電怎麼好像比上次又大了不少啊?東邊那片地方估計又該受災了。」

    雙手背在身後,被范逸叫做二叔的中年男人一雙星目始終沒有離開閃電消失的那個方向,靜默了許久,他突然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范逸說道:「小子,這次咱們再來打個賭,賭注跟上次一樣,讓你先說。」

    「又賭?不要了吧,前面七次每次都是我輸,這次我認輸,待會兒打完雷我下山給你打酒行不行?」聽到二叔又要跟自己打賭,范逸連忙擺手,哭喪起臉來小心翼翼地說道。

    五年來打了七次這樣的雷,從第一次開始二叔便要自己跟他打賭,賭這閃電會劈幾下。每次范逸都會輸。

    范逸從來不認為這雷是有規律的,他只能瞎猜,可每次二叔說劈幾下,那道閃電就會在第幾下之後戛然而止,聽話的就好像他養的那隻兔寶寶一樣,這讓范逸還怎麼敢跟他賭?

    可范逸又不敢不跟他賭,所以他只能認輸。

    「三次!」認輸是沒用的,范逸抬眼看到二叔的表情,身子不由得又是一顫,臉色僵了僵,使勁咬了咬牙,擠出了兩個字來。

    「兩次。」緊接著范逸的話,二叔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對他和善的笑了笑,又轉過了身去。

    聽到二叔說完,范逸擦了擦手上青岡巖的石渣,向著一旁的石壁處走去。

    二叔的判斷從來沒錯,這次一樣肯定也不會錯,既然被他極其卑劣地逼自己賭了,范逸只能認命地實現賭約——用雙手做十尊二叔的雕像。

    真是個奇怪的老傢伙!

    狠狠地從石壁上用手劈下一塊比自己還高一腦袋的石頭,范逸回頭望了一眼,發現二叔還在靜靜地望著遙遠的東方,一雙微薄的嘴唇緊抿著,長髮隨山風飄蕩,衣袂不時飛起遮住他那雙修長的手。還真有些山下茶館裡評書人說的那種仙風道骨。

    范逸並不是只有賭雷的七次才會給二叔做雕像,事實上上他經常會「被」打賭,而每次結果不出意外都是他輸。

    輸的賭注,自然是二叔的雕像和一壺山下的窖子老酒。

    落子山山腰裡的那處大坑中,早已擺滿了面貌相同,但形態各異的雕像,都是真人大小,全部出自范逸之手。

    范逸的一雙手自小便在石頭裡打磨,但連范逸都感到奇怪,他的手到現在還都是白嫩如嬰兒的手一樣,沒有一處老繭。

    落子山多是青岡巖,青岡巖有「石精」之稱,原因無他,這種石頭太硬了,可堪金鐵,甚至許多鐵匠都希望能用一塊青岡巖來做鐵錘。

    范逸自型生活在這座山上,活動的範圍從來就沒出過李家集那個小鎮子,他自然不會知道天天被他當泥一樣隨意揉捏的石頭竟會有這麼奇異的特性。他只當這裡的石頭就比鎮子裡那些蓋房的土坯硬些。

    每每想到自己能跟說評書的那個老人口中的武林大俠一樣可以手劈大石,范逸就覺得很是興奮,彷彿因為這一點他就可以跟那些人一樣也可以飛簷走壁、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了。

    就算自己劈的石頭軟些,可終究也是石頭不是嘛。范逸哪裡會知道,他天天劈著玩的石頭,就算是現在武林中最彪悍的傢伙,也沒法像他那樣隨意地整治。

    他更不會想到,一直被他當作是隱居高手的二叔,究竟有著怎樣的身份!

    二叔在范逸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傳授他自己獨特的內功心法了,小到范逸記事的時候他就已經能把手指插進青岡巖中了。不過一直到現在,足足過了十一年了,范逸最擅長的,還是玩石頭和瞎跑。

    速度是范逸現在唯一能拿上檯面的東西,那部內功心法練到現在,對范逸最大的好處貌似也只有這兩點。如今如果有人說范逸跑得跟兔子一樣快那絕對是在侮辱范逸。因為范逸現在跑得可比兔子快多了。為了追求打獵的樂趣,范逸可是經常欺負兔子玩兒的。

    有時他明明看到兔子就在眼前了,就非得跺一下腳,等那兔子跑得快沒影之後,范逸才會動身,但不出二十息,兔子絕對會被他提著耳朵乖乖受俘。還有的時候,范逸會故意繞彎子,本來兔子使勁地向前跑,可沒多久,它就會撞倒在范逸的腿上。

    畢竟范逸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可以每天跟二叔喝酒喝到醉生夢死,但一個人的時候,他還是會表現出一些少年的心性的。

    轉頭又看了一眼二叔,范逸察覺到了他今天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樣,表情好像嚴肅的過頭了些。

    一個比石頭還懶,只知道壓搾自己,從型讓自己打獵維持生計的老傢伙能有什麼正經事

    情?在范逸的印象裡,他能夠有清楚記憶的十幾年裡,二叔醒著的時候加起來估計都不到兩年。

    可今天二叔的表情的的確確跟往常不大一樣。心裡叨叨了幾句,范逸沒敢說出來,一雙不大的手迅速的拂過石頭,不斷地有石屑掉落下來,而石頭的最頂部,很快就出現了一個人頭的形狀。

    雕像最後是要被驗收的,如果那個老傢伙覺得自己有損他形象了,不但要重新做一塊,還得賠他一壺老酒作為「形象損失費」。

    范逸不知道二叔是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奇怪字眼兒,反正每次自己學他那樣說出來的時候,山下的那些人們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好像自己在說瘋話一樣。

    沒管那麼多,范逸一副心神全部集中在了雕像上面。這是范逸最大的優點,不管做什麼事情,他都會集中精神,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他做好。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范逸才能把雕像做的惟妙惟肖,形神兼似。

    說實話,這也是二叔給逼出來的。

    一塊石頭在范逸的雙手翻飛下,很快就露出了一個大致的人形,范逸有些滿意地退後一步,拍了拍手上的石渣,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轉過頭去,他想著讓二叔鑒定一下,每一步都得到他的認同,這樣最後翻工甚至重做的機會才小些。可等他轉過頭去,卻突然愣住了。

    也就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遠處原本陰沉沉的天卻驟然又晴朗了,萬里之內竟是一片雲彩都沒有,更別提剛才還給范逸帶來震撼效果的紫色天雷了!

    「你……輸了?」心中十萬分的不相信,范逸只覺得今天莫不是二叔被那道天雷給嚇呆了,從型沒賭輸過的他今天竟然……輸了!

    「你也沒贏。」聞言轉過身來,二叔臉上沒有一點氣急敗壞的樣子,往常范逸跟他對著干的時候他可總是會找借口好好拾掇拾掇范逸,可今天他竟然只是笑了笑,然後說了這麼一句。

    「知道這是第幾次我看到這樣的雷了嗎?」看著范逸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自己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二叔心中發笑,坐到一開始來的時候吩咐范逸做的石凳上,從石桌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問道。

    「第八次,五年裡咱們來看了八次雷了。」被二叔的問話驚醒,范逸往身上抹了抹石渣,走到二叔跟前,想伸手敲敲他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壞掉了,可看到他那殺人一樣的眼光,范逸老老實實地把手收了回來。

    范逸從型怕二叔的眼神。

    「錯,那是你看到的次數。這是我第三十次賞雷了。」不知是感慨還是要想到了些什麼。二叔的神情顯得蕭索了許多,沉悶地喝了一口酒。

    百年之內三十次,估計那些小傢伙兒們也該知難而退了吧。

    「哦。」聽到這個數字,范逸並沒有感到震驚,一者他根本不知道那一道道紫色天雷代表了什麼,另外他從型跟著二叔過活,對於這些事情是不是該屬於這個世界范逸根本就不知道,二叔從來沒教過他這些。

    現在范逸心中一直認定這樣一個道理: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我要走了。」兩人又沉默了許久,等到二叔把壺中的酒全部喝完之後,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咱們去哪兒?」心中一絲小興奮湧起,范逸連忙開口問道,根本沒有注意二叔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抬起頭來看了范逸一眼,二叔的又換上了那副招牌似的笑容:「酒沒了,去給我打壺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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