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選擇
潼關。
天空下起了雨雪，荀彧卻睡不著，他將自己藏在箱子裡面最底層的琴錚給翻了出來。屋子裡，爐火燒得很旺，荀彧抱著琴錚從門走了出去，他臨出去的時候，書僮給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風。
這本該是一個池塘，一個種著荷花的池塘，不過，此刻因為是二月初，天氣寒得厲害，池塘裡的荷花早就枯萎了。
而在池塘上的小亭子裡，荀彧放下了手中的琴錚，在小亭子裡撫琴。
今天他的心很亂，很亂，亂得讓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曹彰到了，跟隨曹彰到的，還有曹丕給他下的命令。
曹丕讓他親自將曹彰綁回長安，並且還下恩旨，封了他兩個兒子的官職，納了他的小女兒為妃。這些恩寵讓他不知所措。不過，更讓他不知所措的還有荀家的家主，自己的三兄給自己的信。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抉擇。
一向有決斷的他，此刻心亂了。而且還是那種不知道該如何去做的心亂。
「文若，你怎麼了？」荀攸經過池塘邊，剛好聽到有人在撫琴，他聽到這琴聲亂的很，他當下覺得奇怪，到底是誰這麼冷的天還在撫琴，而且琴聲還那麼亂，因此他走過來看，就看到自己的叔叔荀彧在撫琴。
雖然荀彧是荀攸的叔叔，可是身為叔叔的荀彧的年齡比身為侄兒荀攸的年齡還要小，所以平日裡，兩個人並沒有以叔侄相稱，反而是以字號相稱，和兄弟知己沒有什麼兩樣。
荀彧回頭看向荀攸，荀攸發現荀彧滿臉淚光，一臉悲慼，一臉難過，一瞬間荀攸也愣住了，他驚慌地說道：「文若，你為何如此？」
「公達……」荀彧看到荀攸一時間竟然只是搖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兩個人坐在亭子裡，荀攸不不追問什麼，直到後來，荀彧不在彈琴，他將家主的信給了荀攸，然後說道：「公達，這是家主的信。你看吧！」
荀攸拿過信展開來看，好久他也不說話了。他明白為什麼，荀彧會剛才淚流滿面了，因為此刻他的內心也傷感了。
好久，好久……兩個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遠處，遠處荒蕪的樹叢，冷清的池塘。最後荀攸說道：「文若，三叔說得沒錯，我們荀家要發揚光大，就必須要靠你。你我都不該給曹魏陪葬。」
荀彧點了點頭，他苦笑地說道：「我知道。如今荀家已經到了并州，雖然家主在信中說，尊重我的決定，可是我知道，他還是希望我能夠降劉的。」
「那文若你的決定呢？無論你選擇怎麼做，我都會尊重你的。不過，我會降劉。為了荀家，你明白我會這麼做的。」荀攸說道。
荀彧說道：「我知道。公達，你做事情最為務實。如今劉備已經得到了大半個天下。我們還有什麼能和他抗衡？何況我們荀家本就是漢臣，你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
「那文若你呢？你會怎麼做？」荀攸問道。
荀彧說道：「我……我可以降，不過，要劉備答應一個條件。這也是我能夠降劉的唯一的條件了。」
「什麼條件？」荀攸問道，突然間荀攸想到了什麼，不由驚訝地說道，「是主公臨死之前要求你的條件？」
荀彧點了點頭，他說道：「我想如果劉備真是仁厚的人，他會答應這個條件吧？」
「劉備會答應的。問題是，夏侯將軍該怎麼辦？我們若是降劉，必然會獻上潼關。」荀攸看向荀彧說道，「他未必會答應。」
「林若只怕已經有了後招了，他能夠將荀家搬到河北，夏侯將軍的家人只怕早就已經被他請過河北去了。」荀彧一點也不擔心地說道。
聽到荀彧這話，荀攸當下忍不住笑了，他說道：「林若的手段確實很厲害。只是我一向以為他只善於軍謀，卻不想到，他在陰謀這方面還有那麼厲害的手腕。」
荀彧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說道：「當年主公沒有將這個人降服，這就是主公最大的不幸。我想林若計劃這一切，已經計劃了十幾年了吧！」
「文若，你可知道，德謀已經被陛下問罪下獄了，家也被抄了。罪名竟然是串通逆賊曹彰意圖逼宮，謀害太后。德謀這次看來是死定了。可惜了，德謀到最後還是沒有好下場。」荀攸歎氣說道。
荀彧有些哀傷地說道：「林若不過是借華歆的手除掉德謀罷了，在長安，在朝廷之上，想要德謀死的人太多了，他平日裡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們沒有辦法救他，除非陛下知道這是林若的計謀。」
荀攸馬上說道：「可是這不可能。因為華歆這個人早就想要德謀的位置了。」
荀彧歎氣地說道：「我知道。林若也知道這個原因。他才會這樣做的。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什麼主公去世的時候，劉備想要攻打潼關、函谷關，林若阻止了，原來他一直在計劃著這一個。」
「林若他就不害怕自己用這一招，會讓劉備忌憚麼？要知道，劉備就算是明主，也有糊塗的時候。」荀彧最後忍不住說道，「林若這樣做，我真有些擔心他不得善終。人太過於聰明，往往是最為愚蠢的行為。」
「林若的梅花釀還是不錯的。」荀攸當下說道，「他或者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一定。我們不用去管他了。」
「你才愚蠢呢！」突然間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不一會兒，只感覺到一陣清風飄過，就見到一個女子手裡拿著一把劍立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個女人雖然一身勁裝，可是看她的年齡應該不超過雙十年華，不過武藝相當不錯了。早就知道林若的嫣然山莊裡有一個神秘的組織叫六十四衛，這個女子應當是林若的六十四衛之一吧！
荀彧望著眼前這個女子，他當下說道：「姑娘，這麼晚來這裡，不只是為罵老朽吧？」
「哼，我就是來罵你的。怎麼了？」那個女人當下說道，「我叫向陽，我是嫣然山莊的人。其實我本來是給夏侯淵將軍送消息，說他的家人很平安的在兗州，讓他不必擔心，可是誰知道無意當中聽到你們兩個老傢伙竟然說我們莊主的壞話，我就出來罵你了。」
「姑娘，難道我剛才的話說得不對麼？」荀彧笑著反問道。他倒想見識一下，林若身邊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態？
「當然不對。」向陽當下說道，「我們莊主身為漢臣，又是陛下身邊的謀臣，自然處處要為陛下要為大漢著想。你想想，潼關、函谷關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堅固，若是讓陛下親征攻取，並不是說，攻不下來，可是損失肯定很大。」
「死的都是我大漢的百姓，都是有父母，有兄弟的人，他們的家人，父母肯定很傷心。可是若是用計讓你們兩個老……老人家獻了潼關、函谷關，那麼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來，這可以少死很多人。這是一件多麼大的善事。而剛才我在聽你們說話的時候，你們竟然覺得我家莊主是一個壞人，哼，不過是死幾個人，卻可以讓很多人不用死！這怎麼會是壞人呢？」向陽當下很不高興地說道。
「還有，你知不知道，這次你們曹魏的內亂，說實話的，那是你們咎由自取的。我們莊主頂多是在關鍵的時候，添上幾把火而已。這不過是順手為之。而且當年你們不也是這麼對付我們的莊主的麼？哼，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向陽憤恨地說道。
聽到向陽這話，荀彧和荀攸兩個人無奈地苦笑。
「你們放心，我們家莊主善終與否，你們說得不算。哼哼，再說了，就算是陛下想要傷害我們家莊主，也要他有能力才行的。」向陽當下說道，「我走了，你們兩個傢伙不許再說莊主的壞話，否則我一定不會饒了你們，就算莊主說過讓我不許傷害你們，可是我也一樣可以讓你們吃足苦頭！」
向陽說完，躍身跳起，轉眼間消失在黑夜當中了。
荀彧當下說道：「這個丫頭雖然很凶，不過從她對林若尊敬有佳的樣子，可以看得出來，林若很得人心。而且她的武藝很高強，林若的武藝也很高強，我想，我真的不必擔心林若是否能夠善終。」
「既然林若已經讓人給夏侯淵送信了，我想此刻夏侯淵已經知道了長安那邊的情況了。我們過去找他商議一下降劉的事情吧！」
「哎……沒想到，最終竟然還是走到這一步。」
沒有人知道荀彧叔侄二人和夏侯淵那一夜徹夜長談了什麼，也沒有認知道曹彰是怎麼樣被這三個人說服的。只是在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曹彰一臉茫然地從夏侯淵的房間裡出來，他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潼關，找到了在樹林裡等候自己的韓龍，他悲痛地靠在了韓龍的肩膀上，大聲地痛哭起來。
而韓龍只是喝酒，什麼也沒有說。
曹彰哭完了之後，他看向韓龍說道：「韓龍，你收徒弟嗎？」
韓龍看了一眼曹彰，然後說道：「你的資質太差，我不會要你的。」
曹彰幽怨地看了韓龍一眼，然後說道：「我付錢還不行嗎？你就不願意麼？我就有那麼差？差到付錢請你當我師父，你都不願意麼？」
「等你有足夠的錢再說吧！我不相信你還有錢請得起我！我現在有些擔心你欠下的酒錢了。」韓龍很誠實地說道。
曹彰說道：「那你現在可以拿的人頭去向我兄長邀功了。我的人頭還是很值錢的。」
「額……」韓龍上下打量了一下曹彰，然後說道，「實際上，你的人頭確實很值錢。不過，我一般決定做一件事情，就不會回頭，根本沒有回頭路。」
「我現在讓你殺我，你都不肯殺麼？」曹彰當下憤怒地說道。
「你父親有幾個兒子？」韓龍看了一眼曹彰，然後說道。他說完又喝了一口酒，他整個人處於半醉半醒當中。
曹彰不解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韓龍當下說道：「我是想知道，曹家會不會在你的手上絕後……」
韓龍這話一出來，曹彰不說話了。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被殺了，而且自己的幾個兄弟，聽說也是死了，自己的四弟似乎生死不明，若是自己死了，曹家絕後與否，他真的不知道。
「其實，你父親不過是漢朝的丞相，他何曾稱帝？」韓龍當下說道，「你父親是漢臣，你是漢臣……你如今降了劉備，也不算是辱沒了祖宗。也不算是對不起你父親。你又何必如此呢？」
聽到韓龍這話，曹彰震住了，他突然間想到，沒錯，自己就算降了劉備，也是漢臣，自己的父親是漢臣，自己的祖父也是漢臣，如今自己也是漢臣，那也是理所當然了。
曹彰突然間看向韓龍說道：「你是林若派來保護我的？」
韓龍嘿嘿地笑著說道：「林若？我雖然認識他，可是他能使得動我麼？我韓龍，可是天下第一次刺客。我保護你，說實話，完全是為了不讓曹操斷子絕孫。」
曹彰當下站起來，抱拳朝韓龍鞠躬說道：「多謝韓兄！若是他日曹彰有出人頭地之日，一定加倍奉還欠下的美酒。」
「我想會有這樣的時候的。」韓龍當下露齒而笑地說道。
早在去年拿下洛陽的時候，劉備就有意將國都遷回了洛陽，因此劉備一直在洛陽「賴著」，不肯回襄陽。不過，鑒於洛陽實在是離敵人太近了，劉備也沒有強迫眾人一定將國都遷來，他只是在等待機會，等到將整個雍州拿下來的機會。
所以在曹操去世的時候，劉備就曾經提出攻打潼關和函谷關，當時朝中的很多人都贊成，當然也有很多人反對。不為別的，正是因為糧草問題。而且冬天確實不合適用兵。
而林若給劉備一封書信，劉備就沒有替攻打潼關和函谷關的事情。
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信中寫了什麼，不過從後面長安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眾人都知道這絕對和林若的那封信脫不了關係。
二月初，有人風傳說駐守在函谷關、潼關的荀家叔侄和夏侯淵會率兵歸降劉備，並且已經派遣使者到了洛陽，而長安那邊曹丕也打算遷都到成都。
這個消息一傳，就傳了整整兩個多月都沒有動靜。就在許多人猜測這個消息的真假的時候，劉備的人馬出動了。
四月中旬，春耕過後，劉備才讓張飛、諸葛亮兩個人率領十萬人馬前往潼關、函谷關，而他和黃忠等老將則在後面率領三十萬人馬接應。
駐守在函谷關、潼關的荀彧叔侄和夏侯淵獻關而降，荀彧叔侄集體請辭歸故里，劉備不許，並且封荀彧穎川侯，荀攸為穎陽侯，夏侯淵為博昌亭侯，曹彰為安樂侯。
對於荀家歸降劉備，曹丕雖然早就有了意料，並且已經下令遷都，可是等到他真的得到消息了之後，整個人還是憤怒的，他大聲辱罵荀攸叔侄，大聲辱罵夏侯淵等人。而夏侯家的人就此不得曹丕的信任。
曹丕撤往漢中蜀地時候，將曹仁留在了長安，並且給了三萬人馬。
「叔父，你是我曹家的人，朕將長安交給你了。三萬人馬都是你的舊部。你自己看著辦吧！是戰是降，朕都不要求你。只希望你能對得起曹家。」曹丕對曹仁說道。
曹仁苦笑地點了點頭，他知道曹丕在懲罰自己，可是他卻接受了。三萬人，守得住長安麼？就算守住了又有什麼用呢？
不會有援軍的，自己能做什麼？
可是獻關而降麼？不，絕不，曹仁只可戰死，決不能投降，不能投降！
劉備的人馬收復雍州等地很快，很多的州郡看到劉備的大軍前來，立刻就打開城門奉印納降，就算有阻礙，也是很輕微的。曹丕已經將所有的能撤離的百姓，能夠撤離的軍隊都撤離了。
「大哥，你看，我們拿下雍州，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可是這些地方都沒有什麼人。人都讓曹丕弄到蜀地去了。」張飛很不痛快地看向劉備說道，「俺就不明白，當初你怎麼就肯答應那個荀彧的兩個月之後才歸降。」
「能得荀彧，勝得三個雍州。三弟，你不必多說了。」劉備當下說道，「現在就剩下長安了。」
「大哥，你放心，我明天就帶人去打長安。」張飛當下說道，「哼，俺就不相信，俺就打不下這個長安了。曹仁算什麼？」
「不，三弟，長安不要打。軍師來信說，長安不要打，暫時圍起來。」劉備當下說道。
「不打？軍師又搞什麼？」張飛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大哥，軍師不會又想用什麼陰謀詭計吧？可是長安就剩下曹仁一個人了，軍師怎麼用陰謀詭計？」
「三將軍，林軍師既然說不打長安，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不妨看看軍師到底想要做什麼，反正就這幾天，軍師就到了。」旁邊的黃敘忍不住看向張飛說道。
「備，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見到軍師了。」劉備當下忍不住感歎地說道。
劉備不知道，這次他和林若相見，將會遇到一個很麻煩的問題，一個讓林若勃然大怒，一個讓劉備不知所措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劉備到最後，差點和林若鬧起來矛盾。